八月二十日清晨,承天府內籠罩在一片緊張而壓抑的氣氛之中。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班駁地灑在青石板路上,卻似乎無法驅散這府邸中的沉重。
簡明孝,這位歷經四朝的老將,站在庭院中,面容嚴峻。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但那雙眼睛依然銳利如初。他剛從張志瑜那裡得知,張獻忠已經切斷了他們的糧道,不禁嘆息道:「李闖賊雖然來得晚,但終究還是來了,這是想欺我川軍無援嗎?」
馬萬年急匆匆地跑進庭院,一臉焦急:「奶奶,城北十五里外發現數萬敵軍,看樣子是闖賊的主力部隊。」
簡明孝背著手,緩緩踱步,沉聲道:「李自成雖然來得慢,但目的很明顯,是想趁我川軍孤立無援之際發動攻擊。」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無奈和堅定,仿佛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張志瑜站在一旁,眨了眨眼,笑道:「秦督此言差矣,附近明軍並非只有我們,華瑞奇在東南,呂大器在東北,高傑也手握重兵。還有劉良佐、王之綱、李際遇等人,都在追擊闖賊呢。」
「援軍不日即可到達,最多半個月,最少也就幾天時間。」張志瑜顯得信心滿滿,仿佛已經看到了援軍到來的那一天。
簡明孝苦笑了一下,說:「張志瑜,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深邃的洞察力,仿佛已經看透了張志瑜內心的想法。
「秦督此言何意?」張志瑜收起笑容,認真問道。
「這些人中,只有華瑞奇或許能發兵相救,其他人嘛,就別指望了。」簡明孝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奈和失望。
「不然!呂大器忠心耿耿,高傑與李闖又有私仇,他們豈能見死不救?」張志瑜爭辯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不服輸的倔強。
「你錯了!」簡明孝嘆了口氣,「呂、高二人雖有兵權,但出不出兵,並非他們所能決定。」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對朝堂局勢的無奈和痛心。
「那誰決定?太子?史可法?」張志瑜急切地問,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渴望得到答案的焦慮。
如果真是太子或史公能決定,張志瑜會立刻寫信給南京,請求速派援軍。但簡明孝卻緩緩搖頭:「都不是。」
「是糧草決定的。我估計高、呂二人的糧草也快用完了。」簡明孝的語氣中充滿了對現實的無奈和痛心,「只有華瑞奇,他的糧食都是自給自足,不受朝廷局勢影響。能救我們的,只有他了。」
簡明孝作為四朝元老,其政治敏銳度絲毫不遜於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他深知,在這場戰爭中,糧草的重要性遠遠超過了兵力。
「秦督可有新消息?」張志瑜皺眉問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對未知的擔憂和焦慮。
「呵呵,無需新消息,舊聞就足夠了。」簡明孝的語氣中充滿了對朝堂局勢的洞察和無奈。
「五月時李自成敗於鳳陽,向西退到汝南,對吧?」張志瑜點了點頭,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對過去的回憶和思考。
「自成退守汝南後,高、呂二人便沒有再大舉用兵。我查過了,原因就是糧草耗盡。」簡明孝的語氣中充滿了對現實的無奈和痛心,「朝廷雖然運糧,但每批糧食僅夠十日之用,難以支持大規模行動。」
張志瑜聞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難道南京朝中有人故意拖延戰事?」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對朝堂陰謀的震驚和憤怒。
簡明孝背著手,仰望著天空中雲捲雲舒,低頭又看到地面乾裂的泥土,沉默不語。他的心中充滿了對朝堂局勢的無奈和痛心。朝中確實有人希望速戰速決,但這樣的人並不多。更多的人則是希望戰事持續下去,因為流賊不滅,朝廷的軍隊就不會停止行動;軍隊不停歇,錢糧的消耗就永無止境。官吏們藉此機會中飽私囊,而太子在南京監國,黃河以南的事務都由他決斷。因此,南京的官員們權重一時,金錢與權力的誘惑之下,他們豈會讓流賊輕易被消滅?
養寇自重,這不僅是武將們的做法,文官們也同樣如此。權力與財富在手,他們豈肯輕易放棄?簡明孝的心中充滿了對這種局面的無奈和痛心。他知道,自己無法改變這種局面,只能盡力去應對眼前的戰事。
張志瑜豈能不知此理?只是他明白自己無力改變這一切,只能寄希望於上意能夠自行領悟。至於能否領悟,那就要看他們的智慧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對現實的無奈和接受。
「秦督,如果有需要張某效勞的地方,儘管開口。」張志瑜看到簡明孝白髮蒼蒼的樣子,心中不禁生出一絲憐憫。他知道,這位歷經四朝的老將已經為國家和民族付出了太多太多。
「你是陛下和太子的近臣,我怎敢勞煩你?」簡明孝的語氣中充滿了對張志瑜的尊重和感激。他知道,張志瑜已經盡力在幫助自己了。
「張某自願相助,而且降服李定國這件事,非得秦督親自前往不可。張某助秦督一臂之力,秦督也助張某解決難題,這樣我們兩人的難題都能迎刃而解。」張志瑜笑著說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對未來的期待和信心。
簡明孝略作思考後,走進屋內坐在案前,拿起紙筆寫了兩封信。一封給李性忠,命他速速進入湖廣牽制張獻忠;另一封則給李定國,料定他看後必會投降。他的筆跡遒勁有力,仿佛每一個字都蘊含著他對國家和民族的深情厚意。
張志瑜驚訝又欣喜地問:「信中寫了什麼?」
「別問,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簡明孝的語氣中充滿了神秘和深邃。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說出來的,只需要用心去感受和理解。
張志瑜離開後,簡明孝又寫了一封密信給林小風。處理完這些事務後,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朝中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他可以專心應對眼前的戰事了。這場戰鬥至關重要,勝則掌握戰略主動權,敗則全局陷入被動。他深知自己的責任重大,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二十二日,李自成與張獻忠的聯軍兵臨承天府城下。就在大戰一觸即發之際,簡明孝收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南直隸的秋闈考試中,考生們竟然罷考了!這一舉動在南京朝廷引起了軒然大波。雖然朝堂的混亂暫時還沒有影響到軍事行動,但考生們的膽大包天竟然敢堵住六部衙門的大門,導致戶部、兵部等關鍵部門陷入癱瘓,軍餉、糧草的供應都受到了嚴重阻礙。
馬萬年看完密信後臉色蒼白如紙:「奶奶,我們難道真的沒有援軍了嗎?」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和絕望。他知道,如果沒有援軍的話,他們將面臨著一場生死存亡的戰鬥。
簡明孝沉默不語,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堅定和決絕。他知道,無論有沒有援軍,他們都必須堅持下去。因為他們的身後是千千萬萬的百姓和家園,他們不能退縮也不能放棄。他緩緩抬起頭望向天空,仿佛在那裡尋找著某種力量和信念。然後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馬萬年的身上,用一種堅定而有力的聲音說道:「我們還有的,是我們的勇氣和決心。只要我們有這兩樣東西在,就沒有什麼可以打敗我們!」他的聲音在庭院中迴蕩著,仿佛給每一個人都注入了一股無窮的力量和信念。
十五天前,也就是八月初七那天,秋日的陽光斜灑在揚州城的青磚黛瓦上,給這座古城平添了幾分沉穩與莊重。眼瞅著秋闈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內閣的頭兒李邦華大人,卻在這緊要關頭,只在揚州匆匆待了一天,便急著坐船去應天府了。他的行色匆匆,仿佛連揚州的秋風都追趕不上他的步伐。
李邦華,這位在內閣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他的形象總是那麼威嚴而深沉,眉宇間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權威。他身穿一襲深藍色的官服,上面繡著金色的雲龍圖案,腰間佩帶著一塊碧綠的玉佩,步履間自有一股不凡的氣度。
臨走前,他還特意把新上任的揚州知府張煌言叫來見了一面。張煌言,這個名字在揚州並不陌生。他在李自成攻打鳳陽的時候,籌集軍餉有功,就這麼接替了前任知府任民育的位子。不過說實話,張煌言也沒啥特別了不起的功績,全靠南京那幫朝臣使勁兒推薦,才坐上了這個位子。史可法大人想攔都攔不住,最後只能嘆口氣接受了。
其實朝臣們推薦張煌言,並不是真心想幫他,而是想給他挖個坑。那時候朝廷正嚴查欠稅,揚州府逃稅的人多得是,這知府的位置簡直就是個燙手山芋,大家都想讓張煌言來背這個鍋。
張煌言,這位新任的揚州知府,他的形象與李邦華截然不同。他年輕、俊朗,眉宇間透露出一股子書生氣,仿佛是從古畫中走出來的文人。他身穿一襲青色的官服,上面繡著簡單的花鳥圖案,腰間佩帶著一塊白玉佩,顯得溫文爾雅。
「閣老,您找我啥事兒啊?」張煌言進了船艙,對著李邦華就是一通大禮。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恭敬和忐忑,顯然對這位內閣大人充滿了敬畏。
「坐吧!」李邦華指了指凳子,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仿佛每一個字都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您老人家在上面坐著,我還是站著伺候吧。」張煌言又行了個禮,他的動作十分標準,顯然受過良好的禮儀訓練。
李邦華仔細打量了張煌言一番,哈哈大笑道:「果然不愧是陛下看重的人才,年紀輕輕就這麼穩重,說話不卑不亢,還懂禮貌。」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幾分讚賞和期許。
「人才啊,真是難得的人才!」李邦華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感慨和欣慰。
張煌言一聽這話,心裡頭那個激動啊,就跟新兵蛋子突然聽到董事長點名表揚似的。他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喜色,但又不敢太過表露,只是微微欠身道:「多謝閣老誇獎。」
「閣老,您的意思是,陛下知道我?」張煌言的聲音中帶著幾分難以置信和驚喜。他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得到陛下的關注,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豈止是知道,陛下還特別囑咐我,要多關照你。」李邦華笑眯眯地說。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幾分親切和溫暖,仿佛真的把張煌言當作了自己的晚輩來關照。
「多謝閣老栽培!」張煌言又是一通大禮。他的心中充滿了感激和敬畏之情,對李邦華的敬重之情也油然而生。
「別客氣,別老行禮了。你知道我找你幹啥嗎?」李邦華問。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嚴肅和認真,顯然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十分重要。
「晚輩愚鈍,實在不知道。」張煌言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謙遜和誠懇。他確實不知道李邦華找他到底有何貴幹,但他的心中卻充滿了期待和好奇。
「最近啊,你就按兵不動,別輕舉妄動。」李邦華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深意和叮囑。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幾分憂慮和關切之情。
「啊?這是啥意思?」張煌言愣住了。他瞪大眼睛想從李邦華臉上看出點啥來,可李邦華老謀深算,啥破綻都沒有。他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解之情。
張煌言沒辦法,只好問:「閣老您南下是為了賑災和追討軍餉,現在卻讓我啥也不干,這不是抗旨嗎?您不會是想害我吧?」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忐忑和不安之情。朝廷不是下旨讓地方官嚴查欠稅嗎?怎麼李邦華反而讓他別動呢?
「揚州不能亂。」李邦華捋了捋鬍子,神色平靜地說。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幾分堅定和決絕之情。
「亂?怎麼會亂呢?」張煌言更糊塗了。他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解之情,不明白為什麼李邦華會說揚州會亂。
「農民不種地,鹽商不產鹽,士兵不守城,商人不運貨,縴夫不拉船,學子不讀書,官員不勤勉……」李邦華眯著眼睛望向窗外,「這不就是天下大亂的前兆嗎?」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沉重和憂慮之情。
張煌言聞言心中一震,他開始意識到揚州的局勢確實不容樂觀。他仔細想了想李邦華的話,覺得確實有道理。揚州可是長江和運河的交匯點,一旦亂了,漕運就斷了,邊關的軍隊糧草都運不過去,那後果可就嚴重了。
「你明白了嗎?」李邦華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期待和詢問之情。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幾分關切和期許之情。
張煌言恍然大悟:「晚輩明白了,多謝閣老指點迷津。」他的心中充滿了感激和敬佩之情,對李邦華的敬重之情也更加深厚了。
「我怎麼會害你呢。」李邦華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封密信遞給張煌言,「這是朝廷暫時免除揚州府賦稅的公文,你收好了。」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親切和溫暖之情。
張煌言恭恭敬敬地接過信,仔細看了看,這才放了心。他的心中充滿了感激和慶幸之情,覺得自己能夠遇到李邦華這樣的好官真是三生有幸。
事情辦完,李邦華就揚帆離開了揚州。欽差船隊順著運河進了長江,逆流而上,直奔南京而去。船上的旗幟迎風飄揚,船身隨著水波輕輕搖曳,仿佛是在向揚州告別。
船還沒開出多遠呢,前面就出現了好幾百艘戰艦,旗子上寫著「大明」和「操江水師」,原來是提督劉孔昭的部隊。戰艦上鑼鼓聲震天響,江面上跟開了鍋似的熱鬧。看到欽差來了,劉孔昭就讓戰艦分列在南北兩側,給欽差船隊讓出了水路。
李邦華站在船頭,望著眼前的戰艦和鑼鼓聲,他的臉色沉了下來。他心中明白,這是劉孔昭在故意挑釁他。按照禮制,欽差隨行的兵員數量是有規定的,如果加上劉孔昭的兵,那就超標了。而且,現在東風正順,利於行船,如果停下來等風變了再走,得多耽誤半天時間。但是,李邦華並不想和劉孔昭起衝突,他只想儘快趕到南京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快停船!打旗語!讓戰艦都移到江南邊去!欽差船隊從江北過!」李邦華果斷地下達了命令。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威嚴和不容置疑之情。
同船的兵部左侍郎張伯鯨不解地問:「閣老這是為啥?現在東風正順,利於行船啊。要是停下來等風變了再走,得多耽誤半天時間呢。」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焦急和不滿之情。
「禮制所限啊。欽差隨行的兵員數量是有規定的。如果加上劉孔昭的兵,那就超標了。」李邦華解釋道。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無奈和嘆息之情。他知道這個決定會耽誤時間,但是他也知道這個決定是必要的。
「要是不停呢?太子那邊可就有彈劾閣老您的本子了。」張伯鯨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擔憂和提醒之情。他知道太子和劉孔昭的關係很好,如果得罪了劉孔昭,那麼太子那邊肯定會找李邦華的麻煩。
李邦華冷笑了一聲:「彈劾他啥罪啊?」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不屑和嘲諷之情。他知道南京這些官員的狡猾之處,他們總是想方設法地鑽空子、找漏洞來為自己謀取私利。
「不合禮制啊!」張伯鯨大聲說。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焦急和無奈之情。他知道這個決定會讓李邦華陷入困境之中,但是他也知道這個決定是必要的。
「劉孔昭操練水師呢,偶遇欽差而已,能有啥罪?」李邦華臉色一沉,「再說那鑼鼓聲嘛,水師聽到鼓聲就出戰聽到鑼聲就收兵這是規矩有啥不妥的?」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嚴厲和質問之情。他知道張伯鯨的擔憂是多餘的,他也知道南京這些官員的狡猾之處。
張伯鯨被堵得說不出話來,這才明白南京這些官員的狡猾之處。他心中暗自佩服李邦華的機智和果斷,同時也感到一陣無奈和悲哀。他知道在這個官場之中,想要做一個正直的官員是多麼地艱難和不易。
欽差船隊繼續往上走,終於在八月初十那天抵達了南京城外。一行人下了船上了岸,李邦華望著城牆長嘆一聲。自從林小風大人十二年前離開南京後,這都過去多少年了。他當時接任南京兵部尚書,還沒來得及大展拳腳,就因為父親去世回家守孝去了。
太子朱慈烺快步走到李邦華面前,雙手抱拳,恭敬地說:「見過欽差大人!」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急切與期待,仿佛希望通過這次會面,能夠為自己在南京的處境找到一絲轉機。周圍的群臣紛紛跪下,齊聲高喊:「參見欽差大人。」聲音響徹雲霄,卻也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
在那個風雨飄搖的明朝末年,下級稱呼上級的規矩如同政局一般變幻莫測。起初,人們喜歡在官職前加個「大」字,以示尊敬,知縣成了大老爺,中書舍人成了大中翰,巡按御史則被稱為大馬台。然而,好景不長,官員們漸漸覺得這稱呼太過泛濫,連醫生都被尊稱為大夫、郎中,茶館裡的小二也成了大博士,工匠更是搖身一變成了大司務。於是,一場關於稱呼的變革悄然興起,知縣改稱太爺,知府叫太尊,尚書則尊為太師。唯獨「欽差」這個稱呼,始終如一,保持著它的莊重與威嚴,人們還是習慣性地稱之為大人或者欽差大人。
禮數過後,李邦華緩緩走近朱慈烺,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他遞給朱慈烺一封信,聲音低沉而有力:「這是陛下給您的密旨,讓我轉交給太子殿下,請您務必小心珍藏。」朱慈烺神色凝重地接過信,貼身收好,他的手指微微顫抖,顯然,這封信的內容對他至關重要。
接著,朱慈烺環顧四周,客氣地說:「我在春和殿備了宴席,想為閣老接風洗塵,希望您能賞光。」他的語氣中充滿了誠意,卻也難掩一絲焦慮。李邦華推辭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公務繁忙,驛站的粗茶淡飯就足夠了,不敢勞煩殿下。」他這麼做,一來是為了自保,畢竟在這動盪的時局中,每一步都需謹慎;二來也是擔心太子安危,畢竟酒後容易出事,他不願因自己的疏忽而給太子帶來任何麻煩。
朱慈烺在南京已經待了快一年了,這一年的時間裡,他經歷了太多的波折與磨礪。而李邦華,這位內閣首輔,卻一直摸不清他的立場。如果太子和自己是一條心,那當然好;但如果他和南京的那些官員、勛貴們走得近,那這次來可就凶多吉少了。李邦華不怕死,但他怕死得沒意義,他深知自己肩上的責任重大,這次南下,任務是追討士紳欠稅,任務沒完成之前,他哪敢輕易言死?
朱慈烺沒看出李邦華的深意,以為他是在輕視自己,便冷哼一聲,甩袖離去。他的背影顯得有些孤獨與落寞,李邦華心裡暗暗嘆息,覺得太子還是太年輕,城府不夠深,需要多歷練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他想,或許,這就是年輕的代價吧。
太子一走,跟著來迎接的官員也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十幾個人,都是李邦華的老熟人,他們圍上來套近乎,實際上是想探探他的口風。李邦華卻故意岔開話題,聊起了家常。他深知,在這動盪的時局中,每一句話都可能成為致命的武器,他必須小心謹慎。這些人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只好悻悻離去。
人都散了之後,史可法走了過來,他身穿一襲青衫,面容清癯,顯得文質彬彬。他拱手道:「李閣老別來無恙啊。」李邦華也拱手回禮:「別來無恙,憲之你看起來清瘦了不少啊。」史可法嘆了口氣:「公務繁忙,想不瘦都難啊。」他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絲無奈與疲憊。
兩人寒暄了幾句後,李邦華壓低聲音問:「南京的兵權現在掌握在誰手裡?」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急切與憂慮。史可法想了想:「按理說,調兵需要兵部的公文和太子的令旨,勛貴們拿著這兩樣東西才能調兵。但實際上嘛,太子和勛貴們都有自己的私兵,幾千人呢,他們只認人不認令。」他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無奈與諷刺。
史可法突然愣了一下,問:「閣老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疑惑與警惕。李邦華笑了笑:「沒事,就是隨口問問。」他的笑容顯得有些勉強與苦澀。
兩人交換了信息後,史可法就告辭了。他轉身離去,背影顯得有些孤獨與堅定。李邦華則坐上馬車,進了南京城,回到了驛館。下車的時候,他看見驛丞正指揮驛卒撿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些紙張。那些黃黃的紙卷隨風飄散,顯得格外淒涼。他的心中不禁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李邦華讓家丁去問問情況,驛丞嚇得臉色都白了:「沒什麼大事,就是剛才有個書生路過這裡,扔了些紙就走了。我怕惹事,就讓驛卒們撿起來。」他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絲惶恐與不安。
家丁拿起紙一看,臉色大變,指著驛丞質問起來。驛丞連連磕頭道歉說自己不知道情況,都是那書生乾的。他的額頭已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顯然是被嚇壞了。
家丁怒氣沖沖地把紙遞給李邦華看。李邦華接過紙來一看,頓時冷笑連連。紙上寫著:「朝廷上下奢靡無度,府庫早已空虛。國庫沒錢了就知道掠奪百姓、剝削商人。現在民變四起朝廷卻不敢管;商人運送軍需物資也敢動。於是就把稅加到士人頭上真是聞所未聞!李邦華你身為內閣首輔、文臣之首不保護士人反而助紂為虐真是辱沒了士人的名聲!可悲可嘆啊!」
這字裡行間充滿了對朝政的指責和對李邦華的謾罵,稱他為朝廷的鷹犬。李邦華的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怒火與無奈,他知道,這背後一定有人操控,想要藉此來煽動士子們的情緒。
兵部侍郎張伯鯨聽說後,想要抓人嚴懲。李邦華卻笑著搖了搖頭:「不必了。士子們有怨氣是正常的,說明他們還是活人,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睿智與從容。
於是,他就命人在門口擺上桌椅,放話出去說如果有士子對朝廷有不滿,都可以來這裡罵他,並且還提供飲食。他說:「敢來的人我都敬他是條漢子!」他的聲音響徹雲霄,充滿了豪邁與霸氣。他知道,這是一場考驗,也是一次機會,他要用自己的行動來證明自己的清白與決心。
八月十一日清晨,天邊還掛著夜色,李邦華就被外面的罵聲吵醒了。他躺在床上,心裡頭五味雜陳,思緒如同窗外的夜色一般紛亂。他推開窗戶,只見驛館門口,幾張桌子旁坐著四五個年輕人,正吃著早點,喝著茶,嘴裡卻不停地罵著髒話,仿佛要將所有的不滿和憤怒都傾瀉而出。
「李邦華啊李邦華,你這麼大歲數了還活著,簡直就是個老賊!」一個年輕人聲音尖銳,充滿了嘲諷。
「活了七十多歲,啥正經事沒做,就會耍嘴皮子,幫著朝廷欺壓我們!」另一個年輕人也不甘示弱,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敵意。
「無恥的老傢伙,全天下的讀書人都想活生生地吃了你的肉,扒了你的皮!」這句話一出,連門外的守衛都聽不下去了,一個個皺著眉頭,面露不悅。
一個守衛實在忍不住,走上前去,大聲喝道:「看你們一個個文質彬彬的,怎麼滿嘴噴糞呢?」他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怒意和不滿。
領頭的年輕人冷笑一聲,反駁道:「蘇東坡都能說『修行時觀君如一泡屎』,他能說,我為啥不能說?」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挑釁和不服。
守衛一聽這話,火冒三丈,直接用粗話回了一句:「呸,你他媽給我閉嘴!」這話一出,那些年輕人一個個都愣住了,沒想到守衛會這麼粗魯,一時間場面有些尷尬。
其中一個年輕人氣得跳了起來:「你!你怎麼能罵人?」他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憤怒和不滿。
守衛反問道:「你們能罵,我為啥不能罵?」這麼一說,那些年輕人頓時啞口無言了,他們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但他們並沒有離開,還是坐在那裡低聲咒罵。李邦華有令,不讓守衛們輕舉妄動,只是在他們罵得最凶的時候,用言語回擊幾句。隨著時間的推移,天邊的第一縷陽光漸漸亮起,門外聚集的讀書人越來越多,罵聲也越來越響,差不多有上百人了。他們個個情緒激動,仿佛要將所有的不滿和憤怒都傾瀉而出。
李邦華在嘈雜聲中洗漱完畢,吃過早飯,稍微休息了一下,就坐上馬車前往南京戶部。戶部是管錢糧的地方,要查帳,就得從這裡開始。他的心情有些沉重,但臉上卻保持著平靜和從容。他知道,今天的任務很重,但他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戶部尚書高弘圖已經等在衙門外了,他身穿一襲官服,面容嚴肅而莊重。兩人一見面就客氣地寒暄了幾句,然後就開始著手查帳的事情。他們一起走進了戶部衙門,開始了緊張而繁忙的工作。
接下來的兩天裡,李邦華的生活就兩件事:查帳和吃飯。他每天都沉浸在繁瑣的帳目中,一絲不苟地核查著每一筆錢糧的收支情況。而驛館外面呢,那些讀書人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一開始還只是罵幾句髒話,後來乾脆就大聲嚷嚷起來,說什麼要罷考、要抗議朝廷的暴行。他們的聲音響徹雲霄,充滿了憤怒和不滿。
八月十四日晚上,劉孔昭急匆匆地跑到朱國弼的府上。一進門就看到滿屋子的熟人,有勛貴、有朝臣、還有地方上的名流。他們個個衣著華麗,面容嚴肅而莊重。朱國弼用眼神示意劉孔昭坐下,然後繼續說道:「朝廷派了欽差來南京追繳賦稅,咱們作為大明子民,應該以大局為重。現在朝廷已經下了決心要追繳了,大家就別再心存幻想了,趕緊想辦法籌銀子吧。」他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焦急和無奈。
劉孔昭聽了這話眉頭一皺但很快又舒展開來,他明白朱國弼這是在說反話呢。其他人也紛紛表示贊同朱國弼的看法,他們知道,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危急了,必須儘快想辦法解決。
接著朱國弼又問了問那些讀書人的反應。禮部的一個官員回答說:「那些讀書人反應很激烈啊!聽說秋闈快到了,他們甚至想罷考來逼朝廷停止虐待士人的行為呢。」他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擔憂和不安。
「真的嗎?」朱國弼的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
「還不確定,只是聽說而已。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早就報給太子殿下了。」另一個官員補充道。
「罷考也沒用啊!讀書人都得靠朝廷吃飯呢。」又一個官員說道,他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無奈和諷刺。
劉孔昭趁機說道:「罷考雖然不可怕,但如果他們圍了六部,特別是戶部和兵部,那軍需就供應不上了。前線的將士們可怎麼辦啊?這可是個大問題啊!」他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焦急和憂慮。
朱國弼嘆了口氣:「李閣老年紀這麼大了還在為國家操勞,咱們怎麼能坐視不管呢?」他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感慨和無奈。
大家都點頭稱是,商量著回去告訴那些讀書人不要鬧事。他們知道,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危急了,必須儘快想辦法解決。
第二天就是中秋節了,南京城裡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家家戶戶都忙著準備過節的食物和禮物,整個城市都瀰漫著一種歡樂和祥和的氣氛。然而,在驛館外面,那些讀書人的情緒卻越來越激動,他們圍在一起,大聲地議論著什麼,似乎對朝廷的追繳賦稅行為充滿了憤怒和不滿。
李邦華為了安撫那些讀書人的情緒,特意讓人買了月餅送到驛館外面去分給他們吃。他希望能夠通過這種方式來緩和他們的情緒,讓他們不要再鬧事了。然而,那些讀書人卻並不領情,他們接過月餅後,紛紛扔在了地上,用腳狠狠地踩碎,仿佛要將所有的不滿和憤怒都傾瀉而出。
突然,有三個讀書人衝進了驛館,手裡拿著棍棒,逼問守衛李邦華在哪裡。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敵意和憤怒,仿佛要將所有的不滿和憤怒都傾瀉在李邦華身上。守衛告訴他們李邦華在二樓的天字號房間,三人二話不說就闖了進去。
到了房間門口,門竟然自己開了。裡面站著一個壯漢,穿著粗布衣服,面容粗獷,皮膚紅得像熟透的棗子一樣,身材魁梧,氣勢洶洶地看著他們。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威嚴和不可侵犯的氣息,仿佛是一尊守護神一般。
「來了?」壯漢像是在迎接客人一樣問道,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冷漠和威嚴。
「來……來了。」其中一個讀書人顫聲回答,他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畏懼和不安。
「請進吧,李閣老已經等你們很久了。」壯漢說道,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氣息。三個人面面相覷,沒想到李邦華竟然會知道他們要來。稍微猶豫了一下,他們就拿著棍棒走進了房間。
房間裡,八仙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餚,香氣四溢,令人垂涎欲滴。李邦華坐在主位上,指著旁邊的凳子邀請他們坐下。他身穿一襲便服,面容平靜而從容,仿佛並沒有將外面的喧囂和憤怒放在心上。三個人環顧四周,勉強坐了下來,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警惕和不安,仿佛隨時都會跳起來攻擊一般。
李邦華突然開口說道:「你們來得有點晚啊。」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戲謔和調侃,仿佛並沒有將他們的憤怒和敵意放在心上。
「什……什麼意思?」其中一個讀書人問道,他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疑惑和不安。
李邦華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他們:「大丈夫行走江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敢不敢自報家門?」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威嚴和不容置疑的氣息。
三個人一聽這話,立刻站了起來,齊聲報出了自己的姓名:「復社黃宗羲!」「復社顧炎武!」「復社歸莊!」他們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自豪和堅定,仿佛是在宣誓一般。李邦華微微一笑,看著他們,心中暗自讚嘆他們的勇氣和堅定。他知道,這些年輕人雖然年輕氣盛,但卻有著一顆熱愛國家和民族的心。他們敢於站出來反抗朝廷的暴行,為國家和民族的利益而奮鬥。這樣的年輕人,正是他所需要的。他相信,只要給他們足夠的機會和平台,他們一定能夠成為國家的棟樑之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