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逆轉
晨曦透過雕花玻璃窗，輕灑在莫拉雷斯街9號公寓的主臥樓道間。被女僕們擦得鋥亮的深調木地板倒映著光斑，瀰漫幾分靜謐。
噴灑過清潔香氛的過道，充斥著一股花香氣息。櫃檯和牆壁上，都有一些精美的裝飾品，看上去整潔且有品位。
咔噠。
只聽一聲門把轉動的聲音。
主臥的房門拉開，從中緩緩走出了一男一女兩位年輕人。
「這就是你在塵世的住所嗎？」
少女挽著青年的手，輕聲開口問道。
她一頭柔順的黑髮，以麻花辮環繞紮起，唯有兩縷髮絲從額前落下。其一身著白色綴花長裙，看上去頗為端莊，又顯得優雅。
一雙纖細大長腿上，還穿戴了潔白的過膝長襪。
托莉娜對這種長襪很是好奇，按照吉蘭的說法，是擔心她著涼……但司辰怎麼會著涼，就算是彼我軀殼也不可能。
所以少女心裡清楚，這是丈夫的審美，自己這麼穿能讓他感到愉悅，索性就接受了安排。
「嗯。」吉蘭偏頭笑道。「感覺怎麼樣？」
「溫馨寧靜，還有陽光和花香……」
托莉娜環視一周，微笑道。
「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你來到塵世就可以住在這裡，一切我都會為你安排好的。」
「嗯。」
兩人閒聊著，從木頭階梯下了樓。
剛一下去，候在客廳里的老管家夏爾還有正在打掃衛生的年輕女僕們都看了過來，旋即皆是一愣。
他們的目光先是看了眼黑服少爺，旋即又落到了其身旁的少女身上。
這位少女他們從未見過，十分陌生。
但這並不是問題關鍵。
關鍵是，她是何時來公寓的？
老夏爾不由猜測，這位氣質非凡，美貌動人的女孩，多半是少爺晚上帶回來的，還一起過了夜。
頓時，人老成精的管家有所明悟。
他當即走上前去，朝兩人行了一禮。
「早安，少爺，還有這位尊貴的小姐。」
老夏爾低頭道。
「請問需要安排早點嗎？」
「不必了。」吉蘭擺擺手。「我們要出一趟門……另外，你去為托莉娜小姐採購一些生活用品，她會在這裡長住。」
「好的，少爺。」
老夏爾眼底閃過一絲瞭然，連忙應下。
他又抬眼看了下少女，對方朝他盈盈一笑，很是親和，這不禁讓夏爾心生好感。
這是一位有教養、好相處的貴族小姐，想必也很可能是少爺未來的妻子。
待夏爾走開後，吉蘭便領著托莉娜去到了前院，上車離開。
托莉娜對這裡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尤其是他們乘坐的汽車。
吉蘭一邊開車，一邊耐心地向少女解釋，後者時而點頭，時而輕笑，興致很高。
轟嗚。
銀色的汽車駛過寬敞的街道，朝著四方宮而去。
一路上，托莉娜坐在副駕駛，側過身，雙手搭在窗邊，貓在那裡東瞧西望，欣賞著沿途的街景和行人，不時發出哇的驚訝之聲。
顯然是這些從未見過的事物和風景，讓她感到了新奇。那純淨的黑眸里，倒映著晨曦的光芒，顯得無比動人。
吉蘭看到少女這幅模樣，微微一笑，悄然放緩了行駛速度。
中途，汽車經過臨近凱旋大廈的一條商業街，街邊小吃攤眾多，不少行人駐足購買，布滿了歡聲笑語。
嗅到香味，托莉娜驚呼一聲，問道：
「好香……那些是賣什麼的呀？」
「一些帝國特色小吃，要嘗嘗嗎？」
吉蘭問道。
托莉娜扭過頭看向他，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我去給你買點。」
吉蘭回應一個溫柔的微笑，調轉方向盤，靠邊停車。
他讓托莉娜在車上稍等，自己則下了車，朝小吃攤走去。
在這個過程中，吉蘭看到過往的行人大多都面露喜色，不少西裝革履的紳士手捧報紙，聚在一起抽著煙，大聲談論著什麼。
「號外！號外！緊急加刊大新聞！」
一個戴著皮帽，背著斜挎包的報童從人群中穿梭而過，揮舞手裡的報紙，在人行道疾馳，興奮呼喊。
「奧威納敵寇在塞登州被成功攔截！死傷慘重！紳士小姐們，快來買一份最新報紙吧！」
「只需5梅郎！附贈麥克米倫彈頭香菸集卡，或伊莎貝拉化妝品優惠券啦！」
「嘿，小子，給我來兩份報紙，有纈草時報嗎？」
「有的先生，給。」
「再給我來包香菸，紅麥牌的。」
街邊一個大鬍子男人叫住了報童，從其手裡買了報紙和煙。
吉蘭趁機走過去，掏出一枚銀幣。
「也給我來兩份，多的是你的小費。」
「謝謝您！慷慨的先生！」
報童麻利從斜挎包里掏出兩份嶄新的，還散髮油墨氣的溫熱報紙，遞到了吉蘭手裡。
小孩脫下帽子，朝吉蘭行了一禮，說了些恭維話這才離開，邊跑邊叫賣。
吉蘭攤開報紙看了眼。
這份號外的加刊報紙，頭條新聞便是那報童口裡喊的內容。奧威納聯邦在大半個月前就已經擊潰了帝國防線，大舉進攻境內。
原本預計再過一周，奧威納大軍就有可能兵臨首都繆斯西提，可他們卻在距離首都最近的塞登州被帝國軍遏制住了勢頭。
這事發生得非常突然。
原本不萊梅的抵抗完全不起作用，對方摧枯拉朽般長驅直入。不單單軍部士氣低迷，就連帝國民眾都端著一顆心，整日在忐忑不安中度過。
可不萊梅的這次反擊，卻成功奏效，不僅如此，效果還格外的好。
帝國不但派遣了裝甲軍、空軍配合陸戰部隊，還有將一些壓箱底的黑科技武器投放使用，本欲破釜沉舟，進行最後的殊死搏殺……卻沒料到，原本以無敵之資橫衝直撞的聯邦軍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損失非常慘重。
而帝國軍見狀，更是抓住對方亂了陣腳的機會，一鼓作氣將其趕出上百公里。
攻守頓時易勢！
管中窺豹，僅僅通過報紙上經過加工和簡化的新聞描述，吉蘭便已大致清楚了不奧之戰的局勢變化。
『看來，在我成功完成獵殺，幫托莉娜脫離「替罪」狀態後的第一時間，元首便已經得知了消息，並以最快的速度集結兵力，向來犯的聯邦軍發起了最大規模的反擊。』
吉蘭緩緩折起報紙，面露思索。
這其實並不難理解。
畢竟五月司辰「孿鳶」雖然是中立陣營，但祂對帝國的態度明顯更為親近。就算司辰不親自下場，其麾下的使徒們也會將最新情報傳達到「殘王」那裡。
隨著吉蘭的獵殺行動完美成功，這也意味著，反擊的號角隨之吹響。
作為征戰沙場以王者姿態飛升的「殘王」，必不會放過如此絕佳的機會。
『沒了托莉娜為他們「替罪」，聯邦軍隊失去了肆無忌憚的資本。不死之身的解除，再加上帝國軍的反撲，必然讓他們措手不及。』
吉蘭走向了小吃攤，嘴角翹起。
『同時，聯邦軍倚仗不死身接連大捷，眼下再失去了這樣的底牌，士氣必然大跌……相反，哀兵必勝，差點亡國滅種的帝國軍定會殺紅眼，以無畏的姿態橫掃對方。』
看到局勢發生逆轉，吉蘭作為力挽狂瀾的最大功臣，他心情頗好。
買小吃的時候，都不忘多給中年的老闆娘一些小費，換得對方笑聲連連，不斷向吉蘭道謝。
捧著幾個裝滿食物的紙袋，吉蘭回到了車裡，並將紙袋分給了托莉娜。
「攤位上的食物品種和款式，我都買了些，這裡還有幾種飲品，隨你挑選。」
吉蘭笑道。
托莉娜嗅著瀰漫整個車內的香氣，油炸的肉食、清新的蔬菜、酸甜的水果還有各種調料醬汁交織散發的複合甜膩，讓她忍不住閉上眼，嘴角翹起一個好看的弧線。
「嗯，我會好好品嘗的。」
少女嬉笑一聲。
然後，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紙袋，並從中隨意取出了一個裝著熱狗的紙盒。
這並非托莉娜的本體，不過一具彼我軀殼，但感知都是共通的，故而算是切實聞到和嘗到了食物。同時，作為司辰彼我，也不存在胃口大小的問題。
托莉娜在吉蘭驚訝的目光中，吃完一份又一份，直到將加起來有數公斤的食物統統掃光，還將四杯不同口味的飲品全部喝完。
「嗝。」少女吃完最後一口燻肉卷，打了個飽嗝，旋即立馬臉紅捂嘴，小心翼翼地看向青年。「不好意思，我失禮了。」
「沒關係，咱們之間不必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只要你感覺輕鬆愜意就夠了。」
吉蘭取出一張乾淨的手帕，一邊笑著說道，一邊輕輕為少女擦拭嘴角。
托莉娜眼帘低垂，紅著臉，表情享受。她小聲道：
「嗯……你真好。」
吉蘭捏了捏如瓷娃娃般可愛的少女臉蛋，將食物紙袋收拾了一下，便發動了汽車，徑直駛向了四方宮。
十多分鐘後。
汽車通過了數道關卡，從大門駛入，穿過寬敞無比的草坪石道，來到了主樓門口停下。
吉蘭領著托莉娜下車，卻是眉頭一挑。
他發現除了門口站崗的女兵以外，四周還多了一些巡邏衛隊。不少西裝革履或軍裝披身的中年男人，正從裡面出來。
「吉蘭委員長大人。」
女兵見到了青年，卻沒有多問其身旁同行的少女，只是身姿筆挺，端槍行禮。
吉蘭朝其頷首，與托莉娜一同登上階梯，走了進去。
不同以往的冷清。
今日的四方宮內，各部門首要、高級官員和行政人員來往匆匆，他們的面色紅潤，能明顯看出心情很好。
見到吉蘭，這些人的態度都非常恭敬，駐足行禮打招呼。
對於他身旁的托莉娜，沒人敢多問，反而還禮貌地問好。
這便是權勢和地位帶來的差異。
就算是部門一把手，帶身份不明的外來人員進入四方宮，都會被衛兵攔住審問，可吉蘭·伊洛斯卻是例外。
這是元首最倚重的臂膀，也是當今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沒人敢輕易得罪。
吉蘭暢通無阻，一路去往了里側的露天庭院，那裡是凱撒元首最喜歡待的地方。
這次也不例外。
穿著一襲樸素麻布長袍的紅捲髮青年，正坐在藤椅上，向一名女親衛交代什麼。說完，親衛低頭應允，轉身離去。
而吉蘭則領著托莉娜與親衛擦肩而過，走了進來。
凱撒抬頭一看，不禁怔住了。
他的目光盯著青年身側的少女，眼神閃過一絲驚喜，但很快便隱去。
「吉蘭，你來了。」
凱撒笑道，滿臉不加掩飾的讚許。
「多虧了你，如今局勢已發生大逆轉，奧威納大軍失去不死身之後，休想再前進一步！」
他唰地站起身，來到吉蘭面前，笑聲不斷。
「你不僅成功力挽狂瀾，破除了聯邦無敵的資本，還補全了托莉娜的律法，讓她得以自由與健全……」
說著，凱撒深吸口氣。
「我都不知道該如何獎賞你了。」
他默默看了看吉蘭，又將目光放到了少女身上，沉聲感慨：
「托莉娜，你還好嗎？」
「……」
少女看著眼前的紅髮青年，她知道，這就是父親「殘王」威廉·傑拉德於塵世的彼我。
但此時此刻，她只是低垂眼帘，沒有開口說話。
托莉娜對父親的情感是複雜的。
從她出生開始，便被安排在了黑城堡生活，數十上百年都未曾見過外面的太陽，永遠只有黑暗、寒冷、夜幕與死寂。
她曾一度憎恨父母，也憎恨這樣的人生，甚至憎恨自己的殘破身軀。
後來，托莉娜也釋然了。
她接受了被強加的使命，成為了八月司辰「慟容聖母」，替這個世界承受苦難，以律法吞噬和淨化瘴氣，予以一個相對均衡，能容凡人正常生存的環境。
可缺失的父母，與漫長的痛苦，讓她很難對威廉與夏迪亞產生什麼感情。
托莉娜看了眼身旁的青年，心中的煩悶情緒一掃而空，沉默一會兒後，才平靜地朝紅髮青年道：
「我很好，爸爸。」
聞言，凱撒眼睛一亮。
原本以為女兒都不願開口和他說話，卻沒想到，托莉娜回應自己了。
他頓時露出了開懷的笑容。
看向吉蘭的目光，也愈發滿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