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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決堤

2024-08-25 12:11:30 作者: 吃紅薯不
  第229章 ,決堤

  嘩啦啦啦!

  雨水沿著鱗次的青瓦滑落,匯聚成珠簾,敲擊在下方青石板上,濺起半透明的水花,氤氳水霧籠罩著旁邊嫩綠的青苔。

  秋秋姐弟三個,在連廊中跑來跑去,時而將手伸出廊檐接水,時而蹬蹬蹬跑過來要聽故事,仿佛不知憂愁為何物。

  方臨瞧他們太過鬧騰,趕進去寫字了。

  因為連日陰雨,方父、方母這些天也沒有去碼頭、廠坊,說起這事。

  「這雨都下了半月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可不是?一直下個不停,說不得今年下面縣城都還要遭災。」

  方父、方母也只是想到下面縣城,沒說府城,畢竟,府城多少年都沒遭過水澇了,慣性思維下確實很容易忽略。

  「是,這麼繼續下下去,下面的縣說不得會有水澇,就連府城也未必不會……不過無論怎樣,咱家都不會有事的。」方臨搖頭道。

  這邊新家地勢較高,地基也打得高,哪怕城中漲水,也淹不了,物資方面有著囤積,同樣不用擔心。

  可以說,即使府城遭災,百不存一,方家也會在能夠倖存的這個『一』中間。

  「相比咱們,有人才是真正急了。」方臨意有所指。

  對城外沿江那片區域急功近利開發,他一開始並沒關注,後來知道,木已成舟,也做不了什麼了。

  『若這次決堤,值此朝堂新舊交替之際,對那位顏知府或是大禍;谷家也不必說,會因此傷筋動骨……』他心中暗道。

  「是,天塌了有個子高的頂著,還有知府大人吶!」方母對將淮安治理得表面一派花團錦簇的顏知府,感官還是很不錯的。

  方父在碼頭那邊,想到城外這幾年開發的酒樓、魚塘,也是若有所思。

  方臨沒再說什麼,讓方父、方母平白擔心,閒話一會兒,去了書房,腦海中還在想著此事。

  『若是今年真的決堤,城外沿江那片區域起不到足夠緩衝泄洪的作用,那片區域的酒樓、魚塘或會被沖毀,江水蔓延,臨近田地也會遭殃,城內說不得都會受到些波及。』

  方臨這邊,自家修建的廠坊、宿舍,選址都是較高,而之前收購四家、併入的廠坊,部分相對較低,大概率會有所損失。

  『廠坊受損也就罷了,只要人沒事就好,我之前已經吩咐下去,廠坊暫時停工,工人留在宿舍。』

  『同樣,事情分兩面來看,若是這次府城都不可避免遭災,災情過大,也是向海外基地輸送災民的好機會。』

  平常時候,百姓可不願意去海外,哪怕以方臨的信譽作保,也是不情不願,或者說真要讓他們去成本太大,但遇到災情,不餓死都算好的,哪有什麼挑剔的資格?

  「並且,真到那個時候,官府也不再會是阻力,反而會求著我如此做,將這些隱患帶走……等等!」

  方臨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細細思索,忽而想起,在京師洪泰帝彌留之際的談話,再聯想到近日京師局勢變化:『若是淮安遭災,或許會牽涉到朝堂更高層次的博弈……』

  他眸光深沉,意識到這其中大有順勢而為的機會,不過旋即又搖搖頭:『若是能不決堤,我還是希望不決堤的好。』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覆舟水,都是蒼生淚,一次次的,會極大動搖大夏統治根基。』

  這時,鄧管家過來通稟,顏知府差人來請。

  『想來是為了防汛,要出人出力。』方臨想著,道一聲『稍後便去』,更衣去了。

  ……

  谷家。

  谷同仁站在屋檐下,望著灰濛濛的天空、淅淅瀝瀝的雨點,眉頭皺起。

  對城外沿江那片區域的隱患,他自然是心中有數的,不過心懷僥倖罷了,如今連日陰雨,心中始終有著一種揪心的折磨。

  「爹!」谷士嶼安慰道:「連日陰雨,雨勢不大,往些年不都過去了麼?」

  「是啊,爹,只要堤壩不出事,下游的咱家的酒樓、魚塘就不會有事……而上游的堤壩,有咱們、顏知府盯著,都是真材實料,不會出事的。」谷士旻也是道。

  「希望如此吧!」

  谷同仁頓了一下,又是道:「話雖如此,可也不能幹等著,聽天由命。顏知府是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甚至比咱們更急,若是決堤,咱家損失巨大,傷筋動骨,可對顏知府來說,正逢朝堂動盪,或許烏紗帽都會不保……這樣,去和顏知府商量一下,看看能否採取什麼措施,如加固堤壩種種。」

  這話剛落,常管家過來,說顏知府有請,看來,這是和谷家想一塊去了。

  ……

  范家。

  近來,范家日子不好過,憂患不在地方,而在朝堂。

  ——魏忠賢執掌東廠,似乎發現范家主脈一些通遼形跡,連帶他們支脈都被盯上,說來,也有香露生意這塊肥肉的緣故。

  至於連日陰雨,決堤與否,范家還真不太關心,就如之前說的,再遭災如范家這種權貴也不會有事。

  「爹,顏知府差人過來,請您去商量防汛之事。」

  「這人啊,各有各的煩惱,咱家被那群閹狗盯上,這位顏知府,也要憂心咱們淮安爆發洪澇……就說稍候片刻,我這就過去。」范慶增說著轉身,準備去換衣服。

  范其光想了一下,突然道:「爹,雖說咱家城外有些田地,但不算太多。若是這次決堤,固然有所損失,可損失有限,反觀那位方大人,城外大片廠坊,恐怕會損失不小……當然,損失最大的還是谷家,若城外那片酒樓、魚塘都被沖毀,谷家勢必要尋找新的財源,多半會想起老本行,廠坊、船隊,這就會和那位方大人鬥起來……」

  這是傷敵一千,自損五十。

  「你是說在堤壩上手腳?」范慶增看過來。

  「這……」

  范其光猶豫,倒不是不忍,從小接受到的教育,就是『人不狠、站不穩』、『無毒不丈夫』,而是在思考其中風險、收穫,斟酌了一下還是道:「不能主動做此事,太得罪人了,萬一暴露,就是眾矢之的,不死不休……還是看天意,順勢而為。」

  「不錯,只要做過就肯定有形跡,因勢利導才是上上之舉,不過不能主動,卻未嘗不能消極做事……」

  ……

  方臨、谷家、范家各有立場、心思,馬、邵、段三家同樣收到顏知府的邀請,他們的態度麼?

  和范家一樣,在城外有著田地,但不多,與范家不同的是,三家和方臨沒有矛盾,如今反而緊密聯繫合作,故而心態乃是『能防汛更好,防不住也能接受』,態度也相對積極,箇中不必細言。


  ……

  府衙。

  「城外水位如何?」

  「目前還好,不過仍在不斷上漲,照這麼下去……若是三五日還好,但再久就……」

  「就什麼?」顏時登陰沉著臉問道。

  齊師爺咬牙道:「就可能會……決堤。」

  「決堤?!你不是告訴我,說六七年內,絕對不會出事,若是運氣好,能撐十多年麼?」

  「是,大人,當初是如此說,可這誰也想不到,近年來氣候如此,每年都有大小汛情……」

  齊師爺見到顏時登擇人而噬的目光,再也說不下去,只能保證道:「大人,我一定盡力。」

  「好!」

  顏時登看著齊師爺眼睛,深吸口氣,神色忽而平靜下來:「齊師爺,無論如何,淮安今年一定不能決堤,就是拿人命去填,也要給我撐過今年!」

  他也沒想到,自己任期最後一年,會遇到連日陰雨,水位上漲,看去兇險至極……這種事情超出控制的感覺,極為令人討厭。

  其實,就算如此,以顏時登的養氣功夫,也本不至於這般失態,更為關鍵的是:如今這個時候太特殊了。

  擱在平常時候,以他的背景,就是淮安決堤,也能壓下,平調別處,最多就是貶官……可今時不同往日啊!

  洪泰帝山陵崩,新君即位,以魏忠賢為首的宦官集團權力大增,文官集團落於下風,顏時登那位朝堂閣老的長輩,如今都有些自顧不暇,這種關鍵時刻,若是淮安出事,簡直就像是將刀子遞到人家手上……別說頭頂的烏紗帽了,就是腦袋都有可能不保。

  宦官集團與文官集團不死不休,可沒有什麼不殺文官的傳統,這也是文官集團討厭對方重要原因之一。

  顏時登做出決斷:「請那位方大人,還有范、谷、馬、邵、段五家過來,他們要麼在城外有廠坊、要麼有產業,要麼有田地,利益一致,這些都是助力,請他們出錢出力。」

  「以衙門人手為主,以他們六方人手、還有民間招募的百姓為輔,十二時辰盯著城外水位,若有哪裡堤壩泄露,立刻加固修補……如此消耗巨大,恐怕請他們出的錢都不夠,這樣,將今年稅銀拿出部分,作為後備應急……」

  可見這是拼命了,稅銀都拿出部分應急,以他的背景,只要不決堤,過了這一關,稅銀後續或做帳、或補上都不是什麼大問題;若是決堤,那也不用考慮什麼以後了。

  ……

  城外,堤壩。

  淅淅瀝瀝!

  雨水綿綿,衙門人手,還有方臨廠坊招募、范、谷、馬、邵、段五家出的人手,以及民間徭役僱傭的百姓,站在雨中,披著蓑衣,聽著顏時登訓話。

  旁邊,齊師爺給顏時登撐傘,卻被後者一把推開,顏時登就那麼暴露在雨中,很快雨水順著鬍鬚留下,全身衣服都被打濕:「大家也知道如今的情況,連日陰雨,江中水位暴漲,到了一個極為危險的地步!若是決堤……本官也不說假惺惺的話,若是決堤,本官頭頂烏紗帽不保,但最遭殃的還是百姓。」

  「大家回頭看看,身後就是淮安城,就是你們的妻兒老母……當然,也不會讓大家冒著危險,白白賣命,防汛期間飯食管夠,一人一天補貼五錢銀子,立功另有獎勵……」


  「別的本官也不多說,最後告訴大家,自即日起,在水位下降之前,本官就在這裡,和你們同吃同住!」

  顏時登說著,深深吸口氣,如賭咒發誓道:「壩在城在,堤毀人亡!」

  或許是聽過方臨給自家廠坊工人演講,學習優秀經驗,此時,他也沒說什麼『之乎者也』文縐縐的話,全是通俗大白話,其中卻自有著一股鼓舞人心的力量。

  果然,這些人聽著,一個個眼睛都是紅了,知府大人都在這裡陪著,他們還有什麼好怕的?

  更別說,家人就在身後,更有銀錢補貼的重利好處,如是種種,讓他們舉起右手,跟著喊起來:「壩在城在,堤毀人亡!」

  如方臨,還有范、谷、馬、邵、段五家家主也在此處,自然不會那麼容易被顏時登忽悠、熱血上頭,但看著被鼓動起來、好如被打了雞血的這些人,也不得不承認,顏時登的確是有些本事的。

  『如此萬眾一心,說不得,這次還真能撐過去。』方臨暗道。

  ……

  堤壩這邊,有著充足人手輪流日夜盯著,更有顏時登知府親自坐鎮於此,讓城中惶亂的百姓安心下來。

  又是數日陰雨,江中水位持續上漲,巨大壓力下,堤壩都數次出現險情,幸在被巡查人手第一時間發現,調撥人手過來,及時補上。

  或許是自強者天助之,在七八日後,這雨終於停下,水位漸漸下降,這讓顏時登、還有城中百姓都心中長出了一口氣。

  至此,顏時登還沒有放鬆,解散人手,仍是派人盯著,自身在齊師爺勸說下,暫時回城休憩一二。

  ……

  葉坪是方臨廠坊招募的一人,來到城外,看守堤壩。

  他覺得還不錯,這邊頓頓管飽,雖然比廠坊差些,但也不要錢啊,每日補貼還多。

  『這次幹完,就能湊夠錢,能夠買下廠坊的宿舍了。』葉坪暢想著,向前巡察過去。

  這時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驚慌喊道『不好了,漲水了』,他連忙爬到高處看去,只見遠方浪頭奔來,連綿不絕,江水急促上漲。

  『是上游出事了!』他腦海中生出這個想法。

  嗶!嗶!

  急促的哨聲響起,葉坪形成本能,尋找隊伍搶修最近的一個漏水處。

  但水位上漲太快,搶修速度根本跟不上漏水點出現的速度,很快,堤壩全線崩塌,大水從中衝下,洶湧的水流將人打著旋兒捲走,堵塞下游的魚塘、衝垮修建的酒樓,汪洋蔓延到岸上的田地。

  無處傾瀉的洪水,甚至衝上碼頭,湧入城中,淮安府城許多地勢較低的民居,直接被倒灌進去……慘絕人寰。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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