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亡國
崇祥六年秋,董祖誥入京師,晉建極殿大學士,加少師,其後,崇祥帝又陸續調與其親厚的蒲元皓、韓元敬等人入京,形成政治派系,對以溫子榮為首的東林黨形成制衡。
同年,董祖誥說動崇祥帝,減輕稅賦,並查抄以前首輔周景崇為核心、曾在清算魏忠賢過程中中飽私囊、吃得腸肥肚圓等官員家業,獲得銀錢數百萬兩,並有京師肥皂、香露生意份額,大大充實國庫;同時,提拔孫定宗、盧肅之、祖干祐等有能力將領。
如是兩年過去,大夏軍隊對農民軍取得了節節勝利,這讓以董祖誥為首的派系更進一步獲得崇祥帝信任,也讓以溫子榮為首的東林黨大為忌恨。
——本來,溫子榮鬥倒前首輔周景崇,卻讓董祖誥派系填補了空缺,並查抄了周景崇等人家業,摘了果子,後又有人事衝突,再加上董祖誥做出實績,愈發得崇祥帝信任,大有越過以溫子榮為首的東林黨之勢,這讓雙方矛盾愈發不可調和。
崇祥九年春,就在剿賊進入尾聲、敵酋僅剩十八騎倉惶遁逃之時,遼東女真破關,逼近京師,崇祥帝慌亂之下,下旨急召正在剿賊的孫定宗、盧肅之入京。
董祖誥以『京師城高糧足,當對賊匪除惡務盡』為由,勸說崇祥帝收回成命,崇祥帝剛愎自用,不聽,並由此對董祖誥生出嫌隙,其後,孫定宗、盧肅之入京,卻又在溫子榮等人讒言下,崇祥帝避之不見。
面對逼近的遼東女真,崇祥帝有意秘密和談,為防止溫子榮等人在和談中賣國,董祖誥派系中蒲元皓搶下和談主導權,這個時候,以溫子榮為首東林黨暗暗放出和談風聲,朝野群情激憤,一片反對,崇祥帝為推脫罪責,匆忙將時任兵部尚書蒲元皓推出背鍋,賜死。
後續,以溫子榮為首東林黨趁機發難,董祖誥政治派系大敗虧輸,董祖誥自身亦是受到牽連,貶謫魯地。
只能說,東林黨治國能力不如何,黨爭手段卻是一流,或者說董祖誥派系將心力放在國事,沒太多心思於蠅營狗苟,反而招致如此下場。
更本質上講,當前大夏朝堂的政治環境,已然徹底敗壞,沒有真正做實事官員的生存土壤,不將精力放在黨爭就無法保住屁股下位置,如此陷入惡性循環,以致朝堂小人當道,奸佞盈野。
自董祖誥派系敗退,朝中東林黨再次一家獨大,崇祥帝後悔,手中卻再無人可制衡,為保障自身權利、不被徹底架空,其後短短几年,崇祥帝連番換了十二位首輔、四十餘位大學士。
如此連番換內閣,倒是保障了自身權利,但卻也讓朝堂政策沒有連續性,同時,上任閣臣意識到『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在任上大肆撈錢,拼命挖大夏牆角。
朝政敗壞,軍事上也兵敗如山倒,由於崇祥帝妄加干預、指揮,不分實際情況,命令前線將領出城決戰,如孫定宗、盧肅之、祖干祐等將領相繼戰死沙場,尤其是崇祥十二年冬,面對遼東女真的一場大潰敗,徹底將大夏精銳喪盡。
崇祥十三年春,闖王兵圍京師,夜,京中守城太監、兵部尚書、將領等爭相獻城,城破。
……
京師。
火光四起,喊殺聲震天,不時有哭嚎尖叫響起,還有『破城了』的喊聲,大亂如潮水一般蔓延。
「陛下,不好了,曹公公、張尚書獻城,城破了!」小太監帶著哭音過來:「陛下,快走吧!」
「朕待他們親厚,他們焉敢如此?」
崇祥帝聽聞,先是大怒,然後就是手腕一顫,退後兩步,反應過來這是要亡國了。
說實話,直到現在,他還不敢相信,京師曾在遼東女真攻勢下也曾堅守半月不破,沒想到這次破城如此之快。
——崇祥帝不知道,這個時空,或許因為方臨挖走一些遼東將領,也或許是推廣紅薯,讓在天災中活下來的百姓人更多,農民軍聲勢更大,造成了大夏國祚比異時空的大明短上數年。
「陛下,快快走吧!」
「朕乃天子,豈能倉皇逃遁,成何體統?」
崇祥帝擺擺手,讓小太監自去,自己逆著到處帶著宮中財物出逃的宮女、太監而行,路過一棵歪脖子樹,感覺看對了眼停下,掛上去前回憶起一生:「自登基以來,朕夙興夜寐,廢寢忘食,卻落得個國破家亡的下場,蒼天何其不公也!」
他一生剛愎自用,善於攬功推過,到了此時,還在將過錯歸咎於蒼天,或許是意識到沒有旁人,這番推過沒有半點用處,悽然笑了兩聲,最後,低聲喃喃道:「向使魏忠賢在,朕必不至如此。」
……
崇祥十三年三月十六,京師城破,崇祥帝自縊,身旁留血書『勿傷吾民』,大夏自此而亡。
闖王進入京師,拷問王公貴族,前些日子不過捐獻崇祥帝二十萬兩的這些人,這次拷餉共得白銀七千萬兩。
——不過,一個『拷』字盡顯背後殘暴,這些大夏的掘墓者,終於遭到反噬,迎來了末路。
同年五月,大夏福王應天在登基,年號弘復,史稱『南夏』。
九月,遼東女真入關,與攻占京師、自號為順的闖王大戰,順軍大敗。
順軍退走,遼東女真入主京師,立國號清,年號順平,翌年二月,分三路南下。
對大夏軍隊連番勝利,讓清軍完成蛻變,進軍勢如破竹,各路農民軍、南夏軍隊聞風喪膽,有言曰『清軍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又有言曰『聞清而逃者,下勇;望清而逃者,中;接清而逃者,上勇也』。
……
魯地,曲阜。
孔家。
「臣衍聖公、孔聖人第六十四世孫孔有仁,拜見聖王!」孔家家主孔有仁攜全族,對滿清攝政王多爾袞跪拜而下,屁股高高翹起,一如數月年面對闖王。
「娘,快看,那爺爺好像一條狗……嗚嗚!」這小孩兒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婦人捂住嘴。
「此乃我大清之犬也!」多爾袞看著孔有仁的大好屁股,忍不住對著踹了一腳,這一腳力氣不小,鞋子都踹掉了,讓孔有仁仰面翻倒如一隻癩蛤蟆。
「奴才能為大清之犬,實是三生積德,銘感五內。」面對如此侮辱,孔有仁卻是賠著笑臉翻身,向著旁邊跪行兩步,將鞋子撿起來,給多爾袞穿上。
「哈哈,好,你很好!」對孔有仁的識趣,多爾頓頗為滿意,大笑進去。
……
是夜。
「那……欺人太甚,竟然對兄長如此無禮!」孔有義一怒拍案。
「二弟,也不必這麼說,一日之間,聖王為我孔家三次加恩,也是禮遇殊厚了。」孔有仁道。
聽聞這話,孔有義怒色收斂,方才一怒果真只是怒了一下,臉上露出笑意:「是,大清也算是優待我讀書人了。」
「是嘛,不要看對方說了什麼,要看做了什麼,如漢高祖,雖稱臣子為功犬,多有侮辱,但在封賞上,卻極為大方,公侯之爵不吝賜之;而楚霸王待臣下恭敬仁愛,言語嘔嘔,但真到分利的時候,印章盤出包漿,卻都捨不得賜下……如此兩種主子,你願意跟隨哪一種?」
「自然是前一種。」
「這不就對了?」孔有仁頓了一下,又是道:「相對漢人,大清滿人數量相對較少,要想治國,還得依重咱們漢人,說不得在新朝比以往在大夏,咱們還要風光得多。」
的確是如此,大清以少統多,勢必要比漢人政權更能賣國,更能出賣底層百姓的利益,來與他們這些封建地主嬗和,也因為這點,大清不能、也不敢擁抱文明進步,勢必要以一種更封建的方式統治這片土地。
「雖說是這個道理,可恐怕天下人笑我孔家。」孔有義這話,是既想要里子,還想要面子,更直白些說,當了婊子還想要立個貞潔牌坊。
「由他們笑去,唐宋元夏,我孔家歷經改朝換代,巍立不倒,富貴不絕,就是靠著這識時務的本事,可看他們那些笑咱孔家的人呢?總被風打雨吹去。再說,這笑也只是一時,不過一二十載,我孔家還是孔家,還是那個天下讀書人心中的儒林表率,文宗楷模!」
這話聽去簡直恬不知恥,但道理的確是出這麼個道理,只要孔家還代表著政治正確,當權者還想要以儒家進行封建統治、愚昧百姓,那麼孔家這個儒教的大旗就倒不了!
這兄弟倆談話結束,孔有仁回房。
管家躬著腰身過來:「老爺,今日白天,那個膽敢笑您孩子的婦人給您帶來,送入房中了。」
「你這是做什麼,這豈不壞了我的名聲?」孔有仁板著臉道。
「怎能是壞名聲,外人得知,必然要說老爺寬宏大度,給這家人一場富貴吶,也算是佳話了。」
「嗯,倒也是這麼個道理。」
孔有仁背著手進去,很快,屋裡傳來低沉暗啞的笑聲、反抗聲、尖叫聲,以及夾雜著的裂帛聲。
燭火躍動,映照著牆上的影子影影綽綽,張牙舞爪。
吱呀!
忽而,風吹動門戶,守在外面的管家回身關門,關門時下意識從門縫朝裡面看了一眼,只見屋內某個東西脫去衣冠,露出肥肥胖胖的身子,在昏暗的光線中,不知是豬還是狗,好像一頭禽獸,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
魯地,濟寧府。
董祖誥當初在黨爭中被貶謫出京,來濟寧為知府,數年過去,當初百業疲敝的濟寧府,如今也是政通人和,在這亂世中堪為一方世外桃源。
在去年京師被破後,他仍堅守此地,今日聽聞孔家全族剃髮易服,投靠滿清,不由閉目,想起曾經和方臨的談話:「方兄,事實證明,你是對的……儒家、孔家,呵!」
「報,大人……」有小兵過來,言有賊軍敗兵路過。
——所謂賊軍,不過是農民軍,大概是和清軍交戰失敗,從城外路過。
「放過他們,傳令整軍備戰,韃子要來了!」
三日後,清軍先頭部隊到來,三百八旗兵、一千輔兵,以為濟寧會和其他州城不戰而降,再多就是放兩炮,魯莽冒進,不想中了董祖誥設兵埋伏,千餘人盡滅。
這一路滿清大將多鐸聽聞大怒,決意殺雞儆猴,親帶三萬兵圍濟寧,戰前,依例派遣使者勸降。
「董知府,大夏已亡,天命歸清,你何必負隅頑抗?不如早早棄暗投明……」
「來人,將此獠推下去斬了。」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那使者大叫。
「豚狗一般的蠻夷,焉敢稱國?」
董祖誥揮了揮手,那使者被推出去,很快傳來一聲慘叫。
勸降使者被斬,頭顱懸掛城頭,多鐸怒不可遏,當日就遣兵攻城,董祖誥藉助對方被激怒急躁心理,給清軍造成不小殺傷,面對濟寧這塊硬骨頭,清軍半月不克。
多鐸感嘆:「若使大夏文官武將皆是如此,我大清焉有今日天命?幸好……這濟寧城,先前重炮數量不足,還能憑人命堵上,今日後續重炮到來……傳令下去,破城就在今日。」
城牆上,董祖誥身上多有污垢,正在進行巡查,查漏補缺,不時停下和士卒說話勉勵。
也正是他如此親臨一線,和將士同甘共苦,以及多年治理濟寧的威望,才令濟寧沒像是其他州府一般,還沒打就士卒潰敗逃命。
「大人,韃子攻城了!」
「我看到了!」
董祖誥看著清軍推出的一門門重炮,以及後續密密麻麻的清軍,知道今日大概是守不住了,想到前些時日拒絕方臨派來的人離開,喃喃輕嘆:「方兄啊,答應你保存有用之身的約定食言了,實是這種情況我如何能走?希望阻敵這半月,給你爭取了足夠的時間。」
轟!轟!轟!
炮轟過後,清軍如潮水湧來,守城士卒奮不顧身,卻隨著一段城牆崩塌,終究難挽頹勢。
董祖誥在城頭砍下一個八旗兵,望著西沉落日,這一刻,想起了年少讀過的《滿江紅》,心中滿是無奈、蕭索:「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
……
弘復元年五月十二,董祖誥在帶領濟寧府軍民堅守半月後,城破,歿於戰場,多鐸為行報復,打擊大夏各地抗清決心,下令屠城,三日不封刀。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