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曹操直接了當的說道,絲毫不給張韓繼續周旋的餘地。
旁人也是暗笑,郭嘉、荀彧對視一眼,無奈搖頭。
他剛才提及了南臨縣的政令,那求夸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
曹操這一句沒有,那就是耐人尋味,就算有人不懂這話的意思,但是懂父子兩人間的默契。
這就算是拒絕了某件事了。
張韓臉頓時就垮了,「什麼沒有?」
什麼玩意就沒有?!我這一進來什麼話都沒說,張口就來沒有是吧?!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嗎就沒有?!張韓心裡滿是不忿,下巴一揚就傲氣了起來,若是今日不說清楚,還以為我是跑來討錢的呢。
「我肯定是立下了功績吧?南臨縣的繁榮之景,暫且不談,丞相在北方的戰事,是不是忽然局勢變化,袁軍收縮於腹地,放開在外的關隘?」
「他們為何放開關隘?」
曹操虎軀一震,挺起胸膛,道:「因為懼怕我軍威勢,不敢阻攔也。」
我擦……真沒有,老登就是在防著我說這個。
張韓直接愣神,壞了,接下來的話居然被曹賊這麼一句話堵死了,你太不要臉了吧?
因為你的軍威,就不敢阻攔,然後讓了半個魏郡?!
那其他諸侯要麼別打了吧?大家站出來比軍威,最利害的直接吞所有版圖唄?少走幾十年彎路,大一統開始搞工業革命得了。
你這大言不慚的。
「難道說,不是因為某個人,他消失在了葉壺關,此消息傳開之後,引起各方猜忌,方才讓他們草木皆兵嗎?」張韓屏住呼吸,認真的問道。
「什麼人?能有這般威力?」曹操故作不解,慢條斯理的靠在了靠背上,懶意的撐住了側臉,盯著張韓看。
「我啊,」張韓忍不住了,直接脫口而出。
真就不把我當回事了是吧?
袁譚、袁尚那是被我坑怕了,被黑袍騎攻伐出陰影了,所以才草木皆兵,立刻縮回防備!
這都是我神機妙算算好了的!
「我料定他們定會收縮,放開魏郡南部,才會離開葉壺關的!」
「你放屁,」曹操直接樂出聲了,「你還真會扯,若是真的,不早就寫信來給我告知,你根本沒想到會這樣。」
我們在戰場上廝殺的人也幾乎全都是懵逼的,你和我說你神機妙算,你看我信嗎?
「再說了,」曹操嘿然一笑,稍稍前傾問道:「你為何能有這般聲勢威名,你一動,他們就要縮?」
誒,你說就說,這話聽著也太不對了吧,什麼玩意我動他們剛縮。
「我,我……」張韓本來打算據理力爭,但是這裡人多,他不好意思說。
這種威名,都是自己時常抗命得來的,試問古往今來,除了霍侯,有幾個人有這種待遇?
當然了這話說不出口,說出來除了逗他們一笑沒有別的效果,快樂都是這些賊人的,我毛都沒有。
「說話?」曹操催促了一句,「為何不說?」
「因為,因為岳父之軍威,實在是天下聞名,」張韓微笑著說道,整個人頓時平靜了很多。
呸,曹賊。
曹操左右看了看,與荀彧和郭嘉等人相繼對視,那眼神,就好像在說「果然如此」一般,然後語氣一松,嘆道:「罷了,不逗你了。」
「魏郡戰事,的確因你在葉壺關消失,從而輕而易舉的取得,雲長亦是為我攻下了黎陽,如今正在安民。」
「朝堂內,則是南臨縣之繁榮,我一回來便可得見,我的儀仗,還特意走南臨縣過,實在是令人唏噓,仿佛看到當初雒陽盛景,且官吏之中並無勾心鬥角,居住之民皆是大賢,更是能做到……山民亦通禮數,甚妙。」
「伯常文武兩績,皆稱得上功不可沒也。」
「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我都為你請來。」
曹操嘴角一樣,頗為豪邁的看著張韓,目光沉凝,等著他開口。
這時候,在旁的華歆忽然一緊張,不自覺的捏緊了手背,低下頭不敢看張韓,更不敢看曹操,只能心中祈禱自己的出身足夠,不會被曹操棄用。
在這等情況下,鄭玄、管寧、盧植等同門的出身,還是夠用的,而且早年共稱一龍的「龍頭」名聲,卻也是響徹海內,即便是被罰,也不會危及性命。
張韓道:「我要請岳父封我為南臨侯!」
「噗……」
郭嘉沒忍住,笑出聲來了。
而荀彧則是一向板正嚴肅,不會輕易的發笑,但此刻也是嘴角止不住的上揚,眼眸都因此放大了,導致他的臉微微扭曲,有一種抿嘴卻壓不住嘴角的感覺。
曹操直接擺手:「除了這個,都可以,你少做夢了,南臨縣之繁華我自然佩服你的才學奇思,但絕不能現在給你。」
「嘖。」
張韓和典韋對視了一眼,知道這個肯定是不可能了。
快樂的養老日子還得再退後些許。
華歆則是麻了,這都沒事嗎?!
換個人說這話,可能已經推出去打幾棒了,封賞還能自己開口要?不是皇家給哪裡就是哪裡,給幾戶就是幾戶?!
他早年不在朝堂,多奔波於揚州和荊州,回到朝堂任御史中丞不過半年,也聽說過張韓受寵,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這麼受寵?!
華歆心中料定,中郎將曹昂都不敢來當眾說這話,這多少有些失禮了,而且傳出去會被人恥笑譏諷。
為什麼張韓就敢說?
哦,他不是親兒子,是女婿,然後就可以介乎於寵、失禮之間,他要名聲沒啥用,甚至名聲越複雜丞相越喜歡,而女婿的身份,又能讓他充分的融入曹氏自家人。
真是絕了。
「那,我要培植自己的黨羽!」張韓直接大聲說道,說完還翹嘴。
有種小孩和父親撒潑的感覺,不給就往地上一躺開始滾了。
曹操嘴角猛地一抽,拳頭就捏緊了。
這話你回家說不行?
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你說個毛的黨羽,結黨營私是大罪啊蠢貨。
「左右,拉他出去打二十軍棍,」曹操無奈之下,嫌棄的看了張韓一眼,準備賞軍棍了。
「不是不是,」張韓連忙擺手,賠笑道:「我意思是,想舉薦一位友人,若是主公允許,便算是賞賜了,如何?」
「行,」曹操瞪了他一眼,稍稍鬆了口氣。
接著懶懶的問道:「哪個友人,你說便是。」
不是孫乾、便該是董訪了。
曹操暗暗數了數人,張韓身邊跟隨已久的友人,也就這兩位還沒有得到官身舉薦了,董訪雖然本來就是郡吏,但還沒有擢升過,大多榮華都在他兄長董昭身上。
而孫乾,張韓暗地裡的「大管家」,恐怕小官職是不可能滿足他的,徐州這孫氏,也可以稍加抬舉,讓他們躋身大族之列了。
張韓道:「龍頭華中丞也。」
「哦。」曹操嘴巴微微張開,頗為圓潤,說完這個字就直接停在了這個動作上。
六。
他心裡贊了一句。
「你的友人,是吧?」曹操抿嘴微笑,沉聲問道。
「嗯,我們傾慕已久,當初我在南陽時,就與華中丞內外配合,幾乎壓得劉景升不敢出兵交鋒!」張韓豪氣萬丈,深情欣賞的看著華歆。
華歆直接頭皮發麻。
壞了,這小子在這裡憋壞。
他雙手一頓,立刻想要伸手澄清,但很快忍住了。
不行,我怎麼澄清?當著大家的面,和丞相明言不是友人,乃至於有所嫌隙?!
那就完了,以後自然是被人孤立,要被百般刁難,這整個堂上之人,似乎和張伯常的關係都還不錯,若是澄清豈不是落了面子。
這種結梁子的事情,不能當面做。
華歆默默的站了出來,向曹操躬身站立。
「君侯真是,令在下惶恐不安,受寵若驚呀。」
「誒!言重了,子魚兄!」張韓直接了當的說道。
荀彧、曹操立刻對視,表情似笑非笑,不知怎麼解釋。
若是仔細去論的話,華歆其實是曹操、荀彧他們的師長輩,或可看成同輩。
張韓這一聲「子魚兄」叫得可真是,超級加輩。
「伯,伯常……」華歆跟吃了黃連一樣,差點一聲弟就要說出口了。
「那麼,你想舉薦華子魚去何處?」曹操關切的問道。
「彭城為相,」張韓當即說道,「御史中丞雖在京都,卻不如實績,元龍早年在彭城、下邳為相,早已經營頗多,我亦是多有人手在彼處。」
「此去三年,便可政績斐然,青史留名,如此也算不枉費我們一番交情。」張韓意味深長的說道。
華歆感覺已經吸不動氣了。
彭城。
北為沛國,張韓妾室的娘家,孫乾、糜竺之家亦是在此。
南為譙郡,丞相老家,曹氏、夏侯氏多在於此,大公子曹昂曾有重兵五萬駐紮於境內。
東為下邳,不說了,陳登家族。
西達梁國,再過為己吾,典韋老家。
好好好。
給我擱牢里了,若是我猜測不錯的話,這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皆有你張韓的商號路過,我亦是要被多方打探,彭城兵權還根本不在我手中。
而且,徐州牧是鮑信!
張韓的救命對象,鮑信!
「好,」曹操一口答應下來,而後看向華歆道:「華中丞,依伯常之見,你們既是友人,他自然不會害你,取功於彭城,三年之後,便可再回京都,那時候就不只是中丞這般簡單了。」
「多謝丞相,多謝,伯常……」
華歆悶悶不樂,整個人都不安了起來。
張韓目的達成,也無意和他們空談誤國,復盤大勝,聽著沒意思,反正今日鐵定是互夸局,他在堂內稍微摸索了一番,和典韋東拿點寶物,西掏點水果,又到內堂去搬幾壇好酒。
沒到半個時辰,就被曹操喊滾蛋了,被許褚帶著宿衛叉了出去,臨走順了把好刀。
華歆商談一夜,還要強顏歡笑,走時郭嘉、戲志才等人還來相賀,告知他與張韓做友人,那功績實多,時不時的就能送上一樁功勞,表示羨慕。
荀彧則是來說了聲保重。
晚上回家睡了一覺。
第二天,家僕就來告訴他,一個晚上,許都大街小巷之內,就開始流傳事跡了,宛如說書一般,青亭侯張韓,以文武功績,為華歆請官,保舉上彭城任相。
華歆急著起來,換上衣物前去上朝,一路上原本同行的同儕官吏根本不搭理,乃至是正眼都不瞧一眼,他這一路走得,好幾次想和人打招呼,都被人避開了去。
而不想打招呼的那些人,卻是刻意笑著迎來,比如張韓、典韋。
「哎呀,子魚兄啊,朝堂之上開先河者,大多不被人理解,倒也是尋常事,不必放在心上。」
「是,伯常說得是,」被張韓和典韋一左一右攬住肩膀,華歆一肚子話說不出口,但是又不能甩開兩人,畢竟事跡已經傳開,而且傳得實在是太快,讓他猝不及防。
這時候再去交惡,自己的名聲可就毀了。
經營了小半生了,這種虛懷若谷的涵養,還是應該保持的。
但是他的確是覺得可怕同時也有敬意,這張韓的人力的確不凡,在許都之內,能一夜之間傳遍大街小巷,或許得要校事府全部的校事來幫忙才有可能。
因為晚上,百姓要睡覺的。
只能是下午就直接去市集傳揚了。
總不能,全城的市集都是他張韓的人吧,可怕,實在是可怕。
這人也太小心眼了,屁大點事還這麼算計,不知道是誰叫出來的。
「估計,華中丞今日之後,在許都恐怕是沒多少朋友了,但是人嘛,友人只需一兩個,知心就好,以後就和我當朋友吧,」張韓拍打著他的肩膀,笑得滿是誠意。
「是,是,君侯說得是,」華歆一一點頭,不和他爭執。
張韓又笑道:「待明日你起行,我會親自給你送行,而後送上一首詩句,如此此事跡,便可真正名留青史,傳於當世,一段佳話呀。」
「千萬別,別……」華歆這是真的慌了,他聽過張韓的詩句,有些詩在某些時刻,掛上自己的名字的確可以名留青史,但是現在這送別詩千萬搞不得。
這是把我釘在柱子上,反覆鞭打!
「君侯,這就過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