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古檀香撲進鼻腔,我頭昏腦脹地抬起胳膊,本能也抱住了他。
心有餘悸地摟著他不敢撒手,快要哭出來的沖他委屈喊:「九爺……」
他立即拍著我後背柔聲安撫:「沒事了,我回來了。」
不遠處的趙青陽見狀頓時愣在原地,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小聲試探:「九、九爺?」
男人安撫好我的情緒後,強壯有力手臂的輕易便將我從棺材裡抱了出來:「混帳東西,憑你也配覬覦我夫人的身體,給本王滾出來!」
話音落,整個房間剎那光線大暗,香案旁的兩排燭台紅燭瞬間自燃,平地突起怪異的旋風,卷著泛黃的枯葉包圍住我們,在寬敞的堂屋內盤旋呼嘯——
趙青陽手腕上掛著的菩提玉珠也一時金光大現,惹得他不禁提高警惕,目光銳利:
「劉鶯鶯,正神面前還不速速現身,裝神弄鬼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回應趙青陽的,卻是從四面八方湧來的一道悶沉粗獷女人聲音:
「哈哈哈,活得不耐煩?是啊,我早就活得不耐煩了,有本事你們就殺了我啊!
正神?這世上如果真有神仙,那為什麼在人需要的時候他們從不出現!我的一輩子,那樣苦,如果真有神憑什麼不來救救我!
現在出現,是想消滅我嗎?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風卷著一泓落葉注入棺材的另一頭,緊接著,一名身穿白衣,滿身錯落著斑駁血跡,披頭散髮面色灰白雙目浸滿怒意的女鬼就出現在了我們的視線中——
她還穿著點火自焚時的那身單薄白衣,本該姣好的面容此刻卻變得猙獰恐怖,全是血淋淋的刀痕……
「真是好完美的一具身體,我見過那麼多適齡女孩,唯有這一個,最合我眼緣,也最適合,讓我的魂魄住進去……」
女鬼說著,伸出猩紅的舌尖,行為詭異得像貓兒般,舔了下自己發黑的長指尖。
我瞧見她舌尖上凝著一滴黑紅的液體,頭皮發麻地默默又往九爺胸膛上擠擠。
戴著獸面面具的九爺眼神像刀子般剮過去,冷漠道:「胃口不小,她的身體,你也敢動。」
女鬼一點也不害怕地勾唇,沖九爺囂張大笑:「我知道她來歷不簡單,占了她的身子我就能長生不老,就能永遠擺脫這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
「劉鶯鶯!」
趙青陽上前一步凝聲勸道:
「我知道你前世死得冤,你命苦,可你也不該抓走那些無辜的女孩,你快把人放了,不然擾亂了陰陽秩序,地府那邊知道了不會放過你的!」
「地府?」女鬼氣的磨牙,惱恨道:「這百年來我離不開陰門鎮,我下不去地府,地府早就拋棄了我,既如此那就休怪我在人間為非作歹!」
趙青陽寒著臉反駁:
「地府不收你,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問題出在你身上?
你死後怨氣不散怨念滔天,你燒死了趙家的所有人還不解氣,甚至在化成厲鬼後還吞噬了趙家所有人的魂魄,你將自己的不幸怪罪在所有活著的人身上。
你活生生嚇死了自己親爹,纏得當初為你說媒的媒婆發瘋,你親弟弟被你推進水中淹死。
你平等的憎恨每一個天門鎮上的人,你把原本生活富庶,百姓安居樂業的天門鎮折騰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是你讓天門鎮變成了陰門鎮,後來陰門鎮空了,只剩下你們這些鬼魂了!
你當初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你說地府肯不肯收你?!
你被困在這裡,純屬自找的!如今你還要傷害那些無辜的女孩妄想借屍還魂,我勸你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女鬼嗤笑一聲:「你到底是道士還是和尚?我的不幸,難道不是他們所有人造成的嗎!
我爹就因為二兩金子把我賣給了趙家沖喜,大婚之日趙家的癆病鬼死了,我卻被趙家那個老禽獸給強迫玷污了。
我不是沒有逃出去過,我人不人鬼不鬼的冒著生命危險好不容易才跑回去,我以為回到娘家就有依靠,就能覓得一條活路了,我以為弟弟和爹會為我報官,拉我出火海。
可他們一個害怕趙家上門追債,一個害怕丟了手頭的賺錢活計,又把我迷暈送了回去!
我弟弟還冷臉無情的警告我,既然嫁了人就應該安分守己,好好留在婆家聽公婆的話,不要動不動就往娘家跑。
他們可是我的至親啊,為了錢,他們選擇捨棄我糟蹋我,他們從始至終需要的,都是用我的命來換自己的富貴生活!
我被趙家的老畜生欺負懷上孩子,府中那些下人明面喊我少奶奶,背地裡卻罵我是勾引公爹的娼婦!
我的女兒剛出生就被狠心的婆婆按進水缸里淹死了,他們覺得我八字不好生不出男孩,就要把我活埋掉給那個死去的癆病鬼殉葬!
他們為了不讓世人詬病他們趙家,就對外謊稱我八字硬沖喜沖死了他們的兒子,還說我不守婦道和別的男人不清不楚,勾搭成奸。
他們綁著我的雙手拉我遊街示眾,那些只知道看熱鬧的男女老少不分青紅皂白就用臭雞蛋爛菜葉丟我,他們罵我淫婦,罵我賤人婊子,他們說我死有餘辜!
我是被他們所有人逼死的,冤有頭債有主,我化成厲鬼向他們討債,有錯嗎!」
趙青陽被她的話震得半晌沒能開口,「就算……是他們先造孽有錯在前,可現在,那些被你抓走的女孩子是無辜的!」
「我已經過夠了鬼魂不見天日的生活!我要找一具最完美的身體,為我所用……」
「可這樣乃是逆天而行,人鬼殊途,你已經是鬼了,還妄想繼續做人借屍還魂!你想當人,我可以送你下去投胎!」
「未知的人生誰還要重來一次!借屍還魂,不就是為了做現在的自己嗎?
更何況,當初我只是想找個載體離開這個破地方。
可我抓來八個合眼緣的女孩,她們的身體,卻都沒有達到我想要的條件,直到,遇見了這個女孩……」
女鬼詭異閃爍的血色目光緊緊盯在我身上,像瞧著一隻獵物般,滿意咧嘴:
「我改變主意了,只是離開這裡有什麼意思,我還想利用這具完美的身體得到更多力量,長生不老——」
「你做夢!」趙青陽摸出腰間的桃木劍厲聲說:「如此執迷不悟,那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說完,趙青陽已經拿著桃木劍朝女鬼刺了過去。
女鬼一揮袖子迅速後退,一頭烏黑亂發被風吹得張牙舞爪,不屑地譏笑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你想刨我的屍骨,不過,你找不到的,你永遠都休想找到我的骨頭,殺掉我!」
女鬼發作起來強大的可怕,氣勢上完全不輸趙青陽,猛地抬手,一掌就將趙青陽拍飛了出去。
「青陽哥……」我藏在男人懷裡擔心不已地望著摔倒在地還砸爛一張桌子的趙青陽。
趙青陽的本事在渾身纏滿黑氣的女鬼面前顯得格外微不足道,不過女鬼的目標並不在趙青陽身上,而在,我的身上……
「這具身體,我要定了!」
女鬼擊敗趙青陽後轉頭就將兇狠目光鎖定在我臉上,拂袖一道白影便朝我瞬間挪移飛馳而來——
「劉鶯鶯你不能動她!」趙青陽狼狽的艱難爬起身,脫下手腕上的菩提念珠緊張召喚:「狐老三黃大頭聽令……」
只是沒等他把話說完,女鬼就伸著十厘米長的烏黑指甲逼到了我的面門前,而抱著我的男人一動未動,卻全身金光乍現!
光澤所照之地,鬼魂退散……
下一秒,女鬼就被一道強悍的力量打趴在地,吐出一口老血。
一襲墨色龍袍的男人抱著我,居高臨下地睥睨著狼狽女鬼,冷冷發話:「本王早就說過,憑你,也配!」
坐在地上的趙青陽默默把菩提珠收起來,抬袖擦了擦唇邊血,兀自嘟囔:
「對啊,九爺在這,還需要召喚什麼堂仙……」
可那白衣女鬼並不服輸,不死心地再次咬牙高喝一聲飛起來:「我和你拼了!」
男人從容放下我,一隻手臂箍著我腰肢,一手簡單兩招,強大的神力就將那女鬼逼撞在了棺材上,疼得面目扭曲、眉心流血……
女鬼明知打不過九爺,但仍一根筋地還要撲過來!
關鍵時刻九爺忽抬手化出了一小截白骨,女鬼一見那白骨,嚇得立即止住步伐,倉皇出口疾聲問:
「我的骨頭,你從什麼地方弄來的!」
男人冷漠至極:「雕蟲小技,你的骨頭在本王手裡,若想魂飛魄散,儘管再來。」
「你把我的骨頭還給我,還給我!」
女鬼索性直接上手搶,但一靠近九爺,就被一道銀色的光牆給擋在半米距離外,無論她怎麼拍打那面光牆,都不能靠近九爺分毫。
「你作孽多端多行不義心性殘暴,地府不收你,留你在世上做惡只會禍害更多無辜生命。但念你前世多遭坎坷命中多舛,為世人所逼也曾是無辜之人。
今日起,你就跟在趙青陽身邊好好修行吧,做趙青陽手下的兵馬,待功德圓滿,本王自會放你自由!」
說完,九爺掌心上空懸著的那截白骨瞬間被打磨成一顆白皙細膩的圓珠子,女鬼也在抱頭痛叫中被吸進了骨珠,消失了蹤跡。
「接著。」九爺把骨珠扔給了趙青陽,趙青陽手忙腳亂地接住,捧起骨珠唏噓道:「自作孽不可活……很好,又多了一個打雜的。」
與此同時趙青陽腕上的菩提珠也相繼閃起了光,有奇怪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九爺又收服了一隻……厲鬼!」
「女的,還是女的!」
「青陽小子快,快串到我身邊來!」
「瞧你們這副不值錢的樣子,說得就像咱們窩裡沒女孩子一樣……」
「嘖,狐老三你這話說的,一個還在吃糖,另一個……我們也不敢動啊!」
「嗨……咦,九爺懷裡的姑娘是誰?」
聞言趙青陽迅速把袖子扯下來蓋住了菩提珠,無奈責備:「你們真八卦,好好待著吧!」
收好女鬼的骨珠,趙青陽走過來支吾說:「九爺,我還沒找到那些女孩……」
九爺淡淡答了句:
「本王已經把她們送回各自的家了。
陰門鎮鬼物太多,但兩個最厲害的已經被除掉了。
剩下的,你去在陰門鎮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各打一根桃木樁,把那些陰靈們束縛在東面的矮山內,儘量別讓他們下山擾了人群。」
趙青陽一口應下:「好!」扭頭,視線落在我身上:「漓漓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我昏昏沉沉地靠在男人身上,臉頰和脖子都有點發燙,聽見他喊我,怔愣地啊了聲,懨懨說:「我有點、頭暈,冷……」
才說完,我就身上一軟,沒力氣地趴進了男人懷裡——
「漓兒!」
「漓漓這又怎麼了?!」
「無事,後遺症。」
緊接著,我被他抱了起來,身後有聲音炸了鍋:
「九爺抱她了哎!」
「九爺為什麼和她那麼親近?九爺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那我們的小蓮花怎麼辦?」
「噓小點聲,蓮花不在呢,要是被她知道可是會傷心的……」
「老實說我覺得這個也不錯。」
「我也覺得還行,重點要看九爺喜不喜歡……」
「噯青陽老弟你別蒙我們眼啊!」
「去去去,別看了,你們這群愛八卦的老東西,當心等會兒九爺揍你們啊。」
……
休息了好久,我才從酒店的大床上疲憊無力地醒過來。
頭重腳輕地睜開眼,那身披一襲墨色龍袍,清風霽月的男人還守在我床前。
見我睜眼,男人放輕語氣,退步道:
「早上,是本王嚇著你了。你不想給本王生孩子,本王可以等,本王說過,本王不會強迫你。本王只是,想再爭取一下。」
說完這句話,他起身打算走。
我趕忙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怯怯道:「九爺你別走……」
他頓住,果然沒再邁開步子。
我抓著他袖子從床上坐起來,歉意說:
「我早上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是我不能給你生孩子!
我小時候被人借了壽,我爸為了給我續命就把我許了仙家。
我已經被許人了,要是再給九爺你生孩子,我們全家都會不得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