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1章 完美世界
一切，如此簡單。
不需要盛大舞台，不需要繁瑣樂器，不需要斑斕燈光，僅僅只是一把吉他和一把嗓音就已經足夠。
旋律，從靈魂深處流淌而出，淺吟低唱，撥動心弦。
咿呀。
酒吧大門再次推開，冷空氣張牙舞爪地洶湧而入，外面世界的喧囂和嘈雜短暫入侵。
但這次，沒有人在意。
當安妮-海瑟薇進入酒吧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小酒館裡沒有多少客人，然而客人全部沉浸在思緒里，安靜而專注地看向舞台，心緒在激昂洶湧的旋律里奔騰。
一眼，她就看到了他。
那個男人，如此瀟灑又如此肆意，如此不羈又如此隨性，不管何時何地，只要張開雙臂，就能夠擁有全世界。
他靜靜地坐在原地，朦朧的光暈灑落下來，徐徐勾勒出他的輪廓，那雙隱藏在陰影里的蔚藍色瞳孔如此深邃又如此靜謐，身無分文的落魄模樣，卻只需要一把吉他。
指尖翻飛，放聲高歌。
那乾淨清澈的嗓音正在節節攀升，觸碰到高音的時候，裊裊尾音泄漏出些許沙啞，悄悄地隱藏那些滄桑和傷痕，卻轉瞬即逝。
隨後，歌聲消失在旋律里，再也不需要演唱，只有一把吉他在狂野地演奏，指尖和琴弦的碰撞宛若芭蕾，肆意而癲狂地舞動著。
仿佛世界末日。
甚至不需要觀眾。
他就這樣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旋律里，站在世界盡頭、站在時間盡頭，盡情歌唱——
群山峻岭，汪洋大海，滿天星辰，全部臣服在他的面前。
澎湃洶湧的旋律讓在場每一位觀眾的血液也跟著沸騰燃燒起來，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最後融入風中。
忘記了自己。
安妮站在原地，愣愣地注視那個身影。
在這一刻，她看到他身上的歷經滄桑和累累傷痕，同時也看到他以積極樂觀的姿態坦然面對那些挫敗和磨難，靈魂深處綻放的光芒讓人挪不開眼睛。
那份淡然和從容，原來是洗盡鉛華之後沉澱下來的底蘊。
演奏，一路走向高昂，攀登巔峰，隨後又返璞歸真、回歸平靜，只剩下一抹淺淺的笑容在嘴角駐足。
整個酒吧的驚濤駭浪也一點一點地慢慢平靜下來。
那個男人的目光溫柔而幸福地注視懷抱里的人吉他，陪伴自己一路走來的老夥計，再次輕聲哼唱起來。
「但倘若你真的愛過我，又為何離我而去？」
「帶我走吧，帶我走吧……」
「我心所想，我心所需，只是找到一個人，找到一個……和你一樣的人。」（注1）
狂風、巨浪、熱浪，全部平復下來，重新回到那個夏初的午後，躺在海洋懸崖邊上的綠色草原上，雙手放在腦後，看著天空之上變化多端的雲朵。
和風細雨般的吟唱，在耳邊徘徊縈繞。
「和你一樣……嗯嗯嗯……」
如此溫柔又如此悠揚，長長的尾音讓思緒在陽光里延伸再延伸，一直到最後一點稜角和波瀾也全部平復下來。
「你……喔哦哦哦……」
琴弦徐徐波動的聲響在尾音里翻飛，最後指尖停下，只是放任殘留的共振在空氣里悄無聲息地震動。
最後，演奏已經徹底停下。
他依舊坐在那裡，抓住時間的腳步。
整個小酒館鴉雀無聲，沒有人願意打破這一刻的寧靜，只有那些若隱若現的嘈雜依舊在空氣里激盪，反襯出眼前的安靜，心臟在胸膛里瀕臨炸裂。
然後，他再次開口。
沒有伴奏，完全清唱，如同搖籃曲。「嗯嗯嗯……」
微風，細雨，陽光，輕輕拂面，一點一點治癒心臟之上的累累傷痕。
終於，結束。
他抬起眼睛，一下看到了站在酒吧門口的那群人。
本來酒吧就沒有什麼人，一目了然，那些客人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以至於站在門口的一小群人輕而易舉脫穎而出，只需要抬起眼睛就不會錯過。
他看到了她。
她也看到了他，一不小心就撞入那雙蔚藍眸子裡。
心跳，漏了一拍。
莫名地，安妮腦海里就浮現「卡薩布蘭卡」里的那一幕——
世界上有那麼多城市，城市裡有那麼多酒館，她卻偏偏走進我的酒館。
猝不及防之間，臉頰微燙。
就在安妮手足無措的時候，酒館裡的客人們用力拍打雙手。
掌聲雷鳴。
這化解了安妮的尷尬，她連忙收回視線，跟著鼓掌起來，再次抬起眼睛望過去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收回目光，繼續注視著懷抱里的那把吉他。
酒館，一片沸騰。
儘管觀眾有限，他們此時卻仿佛用盡一切力量拍打雙手，因為這是宣洩此刻洶湧情緒的唯一辦法。
是苦澀，是幸福。
是釋然，是哀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卻不約而同地在旋律里找到了自己共鳴的頻率，再次喚醒隱藏起來的記憶，曾經以為痊癒的傷口再次拉扯，然後再次治癒。
如此專注，如此沉浸，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卻無法用語言準確形容，最後只是化作無情的鼓掌機器。
掌聲，並不高亢，整個酒館裡也就不到二十人而已；但掌聲卻如此充沛又如此狂熱，將整個空間塞得滿滿當當。
舞檯燈光里，那個男人靠近話筒。
「不用那麼熱情，否則我會產生一種這裡是麥迪遜廣場花園的錯覺，下一步可能就是需要收門票了。」
一句輕盈的調侃，觀眾們集體鬨笑。
男人卻不在意。
「你們繼續，我也繼續，放心，沒有必要有壓力，我不介意你們享受時光。」
話音落下，沒有等待回應，指尖再次輕輕撥動琴弦。
酒館裡又窸窸窣窣地涌動些許交談的瑣碎雜音，但這次情況卻稍稍不同，人們很快又再次看向舞台——
比起交談來說，欣賞表演才是更為重要的事情，畢竟，這才是他們選擇這樣一個安排表演的酒館的原因，不是嗎？
哪怕眼前這個男人如此陌生，「勒維恩-戴維斯」，一個完全沒有聽過的名字，但完全不影響他們欣賞演出。
「安妮？」
同行人的呼喚讓安妮收回視線，匆匆忙忙掩飾自己的慌亂，瞪大眼睛望過去。
傑克-吉倫哈爾那雙同樣圓溜溜的大眼睛望了回來。
「我們應該找一個位置了，總不能一直站在這裡吧。」
旁邊其他人已經不等安妮回應，主動尋找一個寬敞的位置落座。
安妮深呼吸一下，努力露出一個笑容掩飾自己的心緒洶湧，「當然。我就只是覺得那表演不錯，看來我們找對了地方。」
注1：我心所想（All-I-Want——Kodaline）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