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事府送來的文書里,有一份消息引起了秦亮的注意。羯人酋長石伏都的地盤上、正在搞什麼秘法?
石姓是漢姓、如石苞就是漢人,不過很多匈奴人都改了漢姓;羯人起初是匈奴人從中亞抓來的奴隸、後來變成了匈奴別部,現在已經差不多獨立了,但依舊受匈奴人的潮流影響。伏都則是羯人常見的音譯名字,就像英文名雞母、肉絲那種。
描述的內容不甚具體,大致是石伏都收了一個胡僧、然後修了座塔搞得神神秘秘。消息來源也幾乎是道聽途說,畢竟校事府的奸細、也不容易混入羯人裡面,長相不一樣、語言都不通。
秦亮能注意到這麼一份奏報,主要還是「應景」,因為他正在考慮并州胡人的問題;所以一個模糊不清的消息,立刻引起了秦亮的注意。之前要伐吳、避免南北兩線都出衝突,才沒有任何動作。不過除了郭太后、令君等人,此時基本也沒人知道秦亮的戰略方向。
而且若不是朱登去做了校事令,可能秦亮看不到這份文書。顯然朱登剛到校事府,還沒完全理順工作,不管什麼消息都往上報。
於是秦亮很快召見了朱登,讓他派出得力幹將、前往并州密查這件事。又給了朱登一份密詔,詔令新任并州刺史熊壽予以方便、幫助校事官密查羯人在幹什麼。比如熊壽可以遣使、前往上黨郡武鄉找羯酋談交稅的問題,校事官便能混在隨從里。
南匈奴五部、包括匈奴別部羯人,稅率都很低、只能算聊勝於無。除了因為他們生產效率比較低,也有魏朝施恩拉攏的考慮。
這幫人的戰鬥力依舊挺強,秦家遷到冀州之前、還在遭受匈奴人襲擾。當然中原朝廷肯定實力更強,耗都能耗死他們;但是匈奴等部已經內附臣服、並且同意分成了幾部,顯然朝廷不願意拿出家底與他們拼。尤其是魏國時期、南方還有一大堆敵人,針對匈奴羯人這種情況、拉攏就成了成本最低的明智選項。
秦亮又叮囑了一下朱登,先別搞得動靜那麼大、暗查一下事情原委就行。因為秦亮已經決定稍微休養一下、還不想馬上動手,而且怎麼動手、也要謀劃一番。事情交給朱登之後,秦亮暫時就不想過問了。
整個下午,秦亮都沒離開西堂,一直在看各種奏書。乃因明天就是沐假,今日最好把最近的奏書、都大概
瀏覽一遍。
酉時下值他便去了中宮昭陽殿,每天晚上他不是在中宮昭陽殿、就是在後宮。不出所料令君又睡到了日上三竿,她是個從小習劍的女子、身體其實很好,但每次夫婦同房之後都這樣。
今天是假日,秦亮在昭陽殿吃了午飯,下午又去了趟後宮、找郭皇后她們閒聊,然後聽郭皇后彈琴。這時秦亮才聽說,張布家的兩個女郎又到宮城來了、正在暉章殿小虎那裡玩。
張嫙姐妹是小虎的義女,到暉章殿來沒什麼奇怪,當然不能過夜、只能白天在小虎那裡。而平時的白天、秦亮要處理政務,幾乎都不在後宮;所以張嫙她們專門挑沐假的日子進宮,敢情是故意如此?
不知怎地,秦亮忽然想起了沈瑩。
況且看這情況,小虎、朱夫人都想主動促成聯姻,令君那天見過張嫙、印象大致也不錯。唯一的問題是張嫙的年紀著實有點小,沒見過幾面,暫時也不能完全確定、她自己是什麼想法。
秦亮遂臨時起意,試探了一下張嫙,悄悄問她能不能出門、明天可以帶她去洛陽商市逛逛。不料張嫙毫不猶豫,馬上說如果是跟著陛下的話、她便能想到辦法出來。估計是張布和朱夫人都不反對,張嫙還是聽父母的話……記得上次她曾說過、從小受父母之恩,這種事要聽父母之命。
既然問了,秦亮只得約好明日上午巳時、去張家宅邸附近等她。
這件事做得、確實有點太隨便,不過也無所謂了。秦亮身為大晉天子,大白天與女郎私下見個面而已,又不會把張嫙怎麼樣。
而且必定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的。現在秦亮對炁體的察覺更加精妙,可以察覺到更久之後的凶吉。他在東堂參加完早朝,換了身衣裳、便前往了長秋里坊的別宮;離開別宮之後,他甚至連馬夫都沒有帶,自己戴著頂斗笠坐到了前面。
去張家宅邸之前,秦亮先去了外姑婆王氏家,遞拜帖進去、見了王氏一面,邀請王氏午後去醉仙樓……既然好不容易出趟宮城,總不能一直陪著個小女郎到處瞎逛。
況且秦亮真的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外姑婆王氏了。最近一次見她,還是去年、出兵伐吳的時候,甚至沒說上話,只是遠遠看到兩眼、不得不叫一個宮女去道別。
有些親朋好友明明在洛陽,卻讓人覺得、好像相隔千山萬水。
時間安排妥當,秦亮先去張家宅邸接了張嫙,帶著她到金市南邊的延年裡小市、四處遊逛了一陣。臨近中午時,他便帶著張嫙去了醉仙樓。當然沒帶她去後院的竹林別宅,中間也有個院子、修得還更好,亭台廊蕪水池假山什麼都有,而且平時沒有客人。秦亮便在此間招待張嫙、讓酒樓做了幾樣精緻美味的好菜。
吃過飯,秦亮暫時把張嫙留在了這裡。這座院子的景色還不錯,她可以看看風景、或者午睡一會;秦亮還告訴她,前面的酒樓內廳還有舞姬跳舞,想去看熱鬧的話、讓宦官龐黑帶她去。秦亮則自稱要見一個人、商議點事,過陣子再過來。
張嫙乖巧地說道「妾在這裡等著陛下,陛下去忙罷。」 .🅆.
秦亮離開前,又好言說道「我們來醉仙樓的事、卿不用告訴別人,就當是個小秘密。」雖然張嫙不知道這座醉仙樓的情況,但提醒她一句也好,越少人注意這地方、越少麻煩。張嫙「嗯」地應了一聲,又向秦亮執禮道別。
此時王氏已經快到醉仙樓了,她挑開車簾一角抬頭看一眼、果然發現了前方醉仙樓的牌匾。她本就有些心亂,看到那三個字心裡更是「咚咚」直響!王氏不是第一次與秦亮幽會,按理不該如此緊張的。
王氏從去年起、便沒再與秦亮見過面了,等到晉軍班師回朝、到現在近兩個月,還是未能見到。她便自己調整好心境,已準備把那些往事藏在心底。
她當然不怪秦亮,那段孽緣、她自己也非常擔心被人知道;簡直不敢想像,若是親朋友好友知道了、該如何面對!早就該了結的,真的不能再一次次地犯錯!而且自己的年紀也不小了,這次正是放下的機會。
如此挺好,免去了當面說出決絕之言的心痛。沒來得及說出、明確要割斷關係,只是不知不覺地、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淡化。就這樣罷。
但是王氏沒想到
,今天上午忽然見到了秦亮一面,早已想好的決定、便馬上被她放棄了,決心簡直如同紙糊、不堪一擊!她都沒顧得上猶豫、當時就約定了時間地點,然後盼著午後到來。
按照上午說好的,王氏叫近侍奴婢把馬車趕到了照壁之內,然後她下了馬車、獨自走進了裡面的門樓。沿著一道廊蕪繼續往北走,又進了另一個院子。
本來王氏的心情急躁糾結,忽然眼前的景象、也被吸引了目光。
天氣晴朗,春夏之交的陽光十分明媚。王氏很快走進了竹林之間的石板路,她忽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不禁回顧左右,漸漸地看出來了,這地方與祁縣王家老宅的格局、確實有點相似,如果等新栽的那些竹子茂盛起來,會更容易讓人想到那遙遠的景象。
當然此地的光景、還是有不小的差別;畢竟當時王氏在長安只是口述,偶然想起來、在秦亮面前傾述了一陣而已,並不是很詳細。但也足夠讓人聯想起、很久以前的回憶了。
那次秦亮是真的在聽王氏說話阿,想到他當時感受著自己的心情,王氏便忽然有一種感覺、彼此的心很近。而且他這麼久了還沒忘記、竟然專門費力修建了這麼個地方。
陽光從竹葉間灑下,在石板路上留下了斑駁的陰影。
記得在那座宅子裡的時光、好像有點無聊。但因為過去太久了,一切仿佛籠罩上了一層朦朧的光輝、如同夢幻,想起來特別美好、美得叫人莫名傷感。那時候王氏還沒出閣,每天盡想一些天馬行空的東西。真不知道是在回憶舊宅,還是懷念那時的自己。
「外姑婆。」一個聲音把王氏從恍惚出神中拉了回來。
王氏立刻看見竹林里站著的仲明,她愣了一下、這才站定揖禮道「妾見過陛下。」
秦亮微笑道「在這裡不用多禮。」
他等了稍許,待王氏走到跟前、便說道「走吧。」兩人一起同行,秦亮很快輕輕拉住了王氏的手。
過了一會,秦亮轉頭看一眼、忽見王氏的眼睛裡有淚水,頓時問道「卿怎麼還哭了?」
王氏忽然主動撲進了秦亮的懷裡,聲音也變了「妾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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