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大晉使團沒有去馬邑城,否則可能一個人都回不去!通往馬邑城那條路、所在的偏關山附近,已有大量鮮卑騎兵重重阻擊。
董勇一行人走了南邊的道路,循著山谷前往婁煩(神池縣)。饒是如此,大夥也遭遇了前來攔截的敵軍。董勇等只得殺出一條血路突圍,等到靠近婁煩城的時候、已經損失了近半了的人馬,包括副使在內、許多官吏都死在了路上。
不過剩下的人總算是安全了。人們一路上不可謂兇險,終於走進晉軍守衛的城門,倖存者不無表現出劫後餘生的感慨。
隨軍司馬龍奎顧不得休整,立刻寫了一份奏書,先遣快馬晝夜兼行南下,將此番出使的過程上奏朝廷。
數日之後,快馬就率先將奏書送到了洛陽。
中書省的通事郎收到這份奏書之後,越過了別的日常奏書,立刻送到太極殿宮院。不多時,門下省的賈充、荀勖等人都去了太極殿西堂。中書省和門下省的主要官員,現在都屬於平章政事堂,消息傳得還是很快。
秦亮仍然在西堂右側的屋子裡辦公。此時的西廳中,太僕羊祜、黃門郎衛瓘正好也在,兩人只聽到陳安說,董勇等斬了鮮卑大酋長之子的首級,頓時愕然。
「稟陛下,諸政事堂大臣在西廳外求見。」宦官龐黑走過來彎下腰,他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太對,說話小心翼翼。 .🅆.
秦亮的目光暫時從奏書上挪開,看了一眼龐黑,「讓他們都進來罷。」
龐黑再次拜道「諾。」
沒一會便有幾個人走進廳堂行揖禮,秦亮繼續瀏覽著紙張上的內容,頭也不抬地說了聲「坐」。眾人謝恩,按官位高低順序,自己找席位入座。
頃刻之間,秦亮已快速看完了大致內容。他的胸中隨之升起了一團火氣,不過暫且壓在了心裡沒有發作,當然肯定沒什麼好臉色。
他重新細讀了一遍其中的關鍵段落,便將奏書遞給了身邊的宮女陳三娘。
陳三娘發現、秦亮的眼睛看了一眼羊祜那邊,立刻移步把奏書送到了羊祜面前。
幾個大臣面面相覷,衛瓘終於忍不住躬身道「臣舉薦了董勇,卻不知他會如此行事,臣有失察之罪!」
奏書剛送到洛陽,人們還不知道具體情況,只聽說了董勇斬了大酋長之子悉鹿
的首級。
如今許多世人已經忘記了漢使的作風,可這些飽讀經史的士族大臣卻是一清二楚。大夥聽衛瓘這麼一說,都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秦亮卻道「先看奏書。」
羊祜皺著眉頭,展開紙張看了一會,把奏書遞給荀勖。他轉頭看了一下廳堂里有好幾個人,便開口將事情經過,大概敘述了一遍。
諸臣很快議論了起來,「朝廷使節不可辱,此番是悉鹿無禮在先。」「確實如此,這次不能怪董勇。」「拓跋鮮卑與我朝一向交好,那悉鹿壞了大事,死有餘辜!」
秦亮隨即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臉上難掩隱約的怒氣「鮮卑人悉鹿無禮,董勇襲殺之,這些都是突發情況。但在事發之後,通往馬邑城、婁煩城的道路上,忽然出現那麼多鮮卑伏兵是何意?」
「當時悉鹿已死,鮮卑人依舊能派出大量人馬,準確部署在馬邑城、婁煩城西面的各個山谷路口,此必拓跋氏王帳所為!」陳騫眼裡露出冷光。他雖然是個文官,現居侍中之職,但一嘴鬍鬚、面相勇悍。
太僕羊祜點頭道「截殺我朝使節的鮮卑兵、竟追至并州轄地,拓跋氏王帳對大晉缺乏敬畏之心,此事遲早得問罪。」
秦亮沉默片刻,終於深吸了一口氣,回顧左右的大臣「待董勇等回朝,卿等先議定如何封賞、撫恤殉國者,餘事再議罷。」
他說的是封賞,便已定論董勇斬了悉鹿有功,此事秦亮根本沒有絲毫猶豫。
朝廷使節遭遇無禮,敢於亮刀當場找回顏面,無論如何都要嘉獎,至於產生的後果、當然要秦亮這個皇帝來承擔。若是像某朝外交官一樣、在米國被警察揪著辮子羞辱毆打,最後卻只是跳橋自殺表達不滿,這樣的應對更會讓人暴跳如雷。
幾個侍中和散騎聽罷,紛紛跪伏在筵席上行稽首禮,「臣等告退。」
羊祜、衛瓘在此之前就來了,本來是稟奏別的政事,中途才被急報打斷,此時他們仍舊留在西堂,沒有跟著陳騫賈充他們一起離開。
待侍中、散騎一行人離開西廳,羊祜
立刻問了一句「事關重大,陛下是否詔令集議或廷議?」
秦亮搖了搖頭,徑直從正位起身。他的目光從衛瓘臉上掃過,「一起進來吧。」
兩人應聲,隨後走進了裡屋。
「卿等先坐。」秦亮指了一下屋子右側東牆的几筵,便走到桌子前面找了片刻、拿起一副地圖,接著也走向東側。
秦亮向門外喚了一聲「三娘,泡幾碗茶進來。」
陳三娘的聲音道「妾遵命。」
三人圍著一張棋案跪坐,秦亮翻看著手裡的地圖。很快陳三娘也端著木盤進來了,她跪到桌案旁邊,小心地把三碗泡茶放下,彎腰一禮,又向門口退去。這個小女郎在晉王宮、宮城裡住了幾年,如今在人前、言行舉止倒是已經拿得出手。
趁著看地圖、品茶的一會時間,秦亮又暗自考慮了一會北面邊境的情況。
他思考問題很快,不過畢竟是軍國大事、正如羊祜所言事關重大,因此他沒有心急,仍舊多想了一陣。
「很特別的茶。」衛瓘的聲音道。
羊祜抿了一口,隨口道「這是炒制的春茶,直接用水泡,清香怡人。」
衛瓘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太僕見多識廣。」
盛夏的天氣炎熱,即使在陰涼的屋子裡,空氣依舊悶熱。不過泡綠茶的水、並非沸水,敞在茶碗裡一會兒就不怎麼燙人了,空氣中飄著些許茶香,淡淡的氣味確實好聞。
秦亮放下地圖,「卿等若是喝得慣,一會帶些回去,我這裡還有蜀地的茉莉花茶。」
二人對視一眼,一起揖道「臣等謝陛下賞賜。」
秦亮直接問道「拓跋鮮卑的事,卿等有何見解?」
衛瓘暫時沒有吭聲。
不過秦亮先前已經表明了態度,羊祜遂拱手道「陛下所言正是要害,拓跋鮮卑不可饒恕之處,乃多路追擊截殺我朝使節之舉,處心積慮,敵意昭昭。拓跋氏之罪,武力討伐最為有效,我朝並可藉此威懾余者宵小。」
秦亮聽罷十分滿意,目光在羊祜臉上停留了片刻。羊祜額頭飽滿、氣色很好,看起來毫無勇悍兇狠之相、很是面善,主張卻往
往比較強硬。之前伐吳的時候,很多人都反對,羊祜同樣是主戰一方。
董勇是衛瓘推薦的人、正好今日衛瓘也在,秦亮便又轉頭看了過去。
衛瓘躬身道「臣聞陛下有意將匈奴五部驅逐出并州,此番征討拓跋氏,或可假道伐虢。」
羊祜道「以臣之見,不如借調兵懲戒拓跋氏時,先對匈奴形成包抄威逼之勢,不戰而屈人之兵。若在河內、鄴城、常山真定囤積糧草,駐紮兵力,作為增援河套前線的糧道,緩緩在并州周圍部署;只待嚴懲拓跋氏,震懾諸部,匈奴在形勢、聲威上都陷入困境,那時逼迫匈奴,其必不敢再有反叛之舉。」
秦亮想了想,很快就覺得羊祜的方略不錯。
此時匈奴人並未有反叛之舉,只有拓跋氏追殺大晉使團,如果晉軍不去打拓跋氏、反而毫無道理地進攻匈奴,師出有名自然有點勉強,吃相也不太好看。而且晉軍與拓跋鮮卑的戰爭難以避免,若可對匈奴不戰而屈人之兵、能少打一場戰爭也是好事。
秦亮當即冷聲說道「朕遣董勇去拓跋氏,便是因為鳥吾羌人之事、鮮卑人越界了;如今拓跋氏又調兵進入并州地區、不斷追殺我朝使節,看來是沒把我們放在眼裡。那就用武力說話罷,這樣大家都能明白。」
羊祜與衛瓘一起拜道「陛下聖明!」
秦亮深吸一口氣,轉頭對羊祜道「既然是報復,那便不能拖得太久,今年秋冬就動手!叔子的方略不錯,先打拓跋鮮卑,卿寫一份更詳細的方略上來。另外事先不要泄露,只讓中樞重臣知曉就可以了。」
二人拜道「臣謹遵詔命!」
他們接著跪伏在筵席上稽首,謝恩告退。
秦亮叫兩人在外面的廳中稍後,又喚陳三娘包一些茶葉。
很快裡屋便只剩下秦亮一個人。他依舊跪坐在几案旁邊,手伸進瓷罐里拿了兩枚圍棋子,無意識地把玩著,猶自又尋思了一會。
拓跋鮮卑的作為,確實讓秦亮非常惱火。他有意識地克制了情緒,只是防止憤怒影響正確的判斷。
不過此時反覆又琢磨了一遍,他還是覺得、此戰並不算因怒興兵。畢竟不來點狠的,大晉王朝豈不是剛開國就有萎靡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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