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周擁軍的穿著就知道他這些年過的應該不怎麼如意,聯想到今年東北發生的事情,對於他這次上門所為何事,李清風兩口子也心知肚明。
在家裡熱情的陪著周擁軍聊了一個下午,回憶了回憶往事,當天晚上,沒有讓菜根花做飯,帶著周擁軍去東來順,吃了頓老首都的涮羊肉。
在飯桌上,周擁軍幾次欲言又止,李清風也沒問,只是招呼周擁軍吃肉。
酒足飯飽後,將周擁軍安排在了崑崙飯店入住,囑咐周擁軍好好休息,明天安排在首都的知青們聚聚後,兩口子便告辭離開。
回去的路上,胡家寶坐在副駕駛上,不解的問道:「擁軍大哥想說話,你怎麼不讓擁軍大哥說出來」
「讓他說什麼?低聲下氣的求咱們給他安排工作?」李清風扶著方向盤,眼神直視著前面的車道。
胡家寶張了張嘴,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看著胡家寶的樣子,李清風笑了笑:「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再怎麼說,我也跟他在一個知青點的炕上睡了兩年,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
「你準備怎麼辦?」
「擁軍大哥心眼太實在,做不成生意,我明天就給張亞鵬打電話,讓亞鵬準備幾個工作崗位和房子,把擁軍大哥他們一家接收過去」
「你都不問問擁軍大哥的意思」
「他要是想發財,早就來找我了,現在過來,只能說明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來找我,也就是為個工作」李清風搖了搖頭,轉換話題道:「咱們那個知青點在首都不是不少人呢嗎,你聯繫聯繫,看看他們明天有沒有時間,一起出來吃個飯」
「我和他們也沒什麼聯繫,除了咱們四個外,後來的那一批知青,只有招娣還有聯繫方式,其他的人自從回城以後就沒聯繫了」
「我記得林招娣和首都來的幾個知青還是初中同學,她應該有聯繫方式,你讓林招娣聯繫唄」
胡家寶搖了搖頭,不確定的說道:「我試試吧,不過你也別指望招娣,她應該也沒怎麼聯繫」
李清風無所謂的點點頭,能找來最好,找不來也無所謂,這也就是隨口一說。
一同大學畢業的林招娣和胡家寶以及馬文慧她們還有聯繫,偶爾一起吃個飯什麼的。
對於林招娣的情況,李清風也有些了解。
畢業以後就進了第二機械部,被部里領導看上,成了領導的兒媳婦,現在也是正兒八經的部委處級幹部。
人嘛,不就這樣嘛,階級不一樣,又不經常見面,哪怕年少時關係再好,工作以後,慢慢的關係也就淡了,特別是在這個沒有微信的年代。
話說,還是身後有人好進步,柔柔弱弱的林招娣,按部就班的就當上了處長。
同樣在部委,起點比林招娣還高的張大勇,兢兢業業幹了這麼多年,一心想要進步的他到現在也就是個副廳,級別上只比人林招娣高半級,還真是同人不同命。
果然和胡家寶說的沒錯,第二天召集當年知青的時候,林招娣只找來了當年知青點的養豬小能手吳香倩,其他人一個都沒找到。
能聯繫上吳香倩,還是林招娣以前和吳香倩是街坊,家裡還沒拆遷的原故,要是拆遷的話,估計也就懸了。
「文慧,招娣,小吳,好久不見」
「擁軍哥,多年沒見,你變化可真大」
第二天晚上,李清風在全聚德做東,在飯店包間裡,等人到齊後,互相之間開始了久別重逢的寒暄問候。
和周擁軍寒暄過後,打扮的相當時髦的吳香倩,笑著跟李清風打招呼:「清風哥,還真是好久不見啦,這一晃眼,多少年過去了,沒想到當年咱們那個知青點,竟然出了你這麼一個大人物」
「什麼大人物,只是混口飯吃而已」李清風笑著擺了擺手,打量了一下穿著時髦的吳香倩,開口問道:「這穿的跟港台明星似的,看樣子這些年是發了啊」
「發什麼發,您可別打趣我,我就是做點小生意混口飯吃而已,也就能勉強混個溫飽」
「瞧瞧這大金鍊子,大金手鐲子的,你要是勉強混個溫飽,那咱們國家早就全員奔小康去了」
「跟您比可不就是勉強混個溫飽嘛,我全部身家估計還沒家寶姐手上戴著的那個鐲子值錢呢」
這話是真的,胡家寶手上的那個鐲子不便宜,滿綠冰種的料子,是李清風前兩年年花了十多萬買下來的。
這鐲子等個十幾二十年,最少要千萬打底。
這種鐲子在胡家寶的首飾櫃裡還不算什麼,比這種色好的有很多,不過由於工作原因,鐲子要經常取下來,自從碎了一個以後,高品質的好鐲子胡家寶都不怎麼平常戴了。
李清風沒有繼續和吳香倩閒扯淡,看時間差不多了,叫師傅來片鴨子,招呼大夥入座準備吃飯。
鴨子這玩意以前沒少吃,吃多了以後,總覺得膩得慌,李清風已經好多年沒吃過了。
這次見到油光鋥亮的烤鴨端上桌,熟悉的色澤和烤鴨的香味,重新勾起了肚子裡的饞蟲。
等師傅片好鴨子後,李清風熟練地夾上鴨肉,蔥絲,黃瓜段,再蘸上特製的甜麵醬,一口下去,用首都話來講,那叫一個地道。
多年沒見,自然要聊以前的共同經歷,講了些知青期間的趣事,緊接著就是各自這些年的情況。
聊著聊著,林招娣轉向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周擁軍,關切的問道:「擁軍哥,這麼多年沒見了,日子過得還好吧?」
周擁軍微微愣了一下,隨即扯出一抹略顯牽強的笑容:「老百姓的日子就那麼回事,湊活著過唄」
林招娣還想再問什麼,立馬就被李清風把話題接了過來。
看向一旁正吃著呢的吳香倩,笑著問道:「香倩啊,我剛剛沒細問,你現在做啥生意呢?」
看到李清風幫自己解圍,周擁軍向李清風那邊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吳香倩本來就聰明,又做了這麼多年生意,自然明白李清風的意思,馬上開口把眾人目光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嗨,做的什麼生意,你看我的打扮就應該能看出來啊,我這還不明顯嗎?」
給了吳香倩一個讚賞的眼神,李清風摸索著下巴,裝模作樣的說道:「你這不會去香江當明星了吧?說說看,都演過哪些電影?」
「哈哈,清風哥,您可真會開玩笑呀,我這長相哪能去當明星啊,要說當明星演電影,咱們知青點裡在自身條件上,也就只有你符合當明星的條件了」
李清風一拍桌子,衝著胡家寶說道:「看看,看看,這是什麼,這就叫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昨天擁軍哥這麼說,今天我香倩妹子這麼說,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一桌子人皆是哈哈大笑,只是坐下來以後,一直比較沉默的周擁軍笑容比較苦澀。
「呵呵,你就自欺欺人吧」胡家寶白了他一眼,扭頭看向吳香倩問道:「香倩,你現在是跟文慧一樣,在做服裝生意嗎?」
「不是,您看我這一身零碎,肯定是乾女人用的雜七雜八的東西啊」
馬文慧好奇的問道:「現在服裝生意挺好做的,從南方那邊來的衣服在首都很好賣,利潤也不錯,你怎麼不做服裝生意?」
「嗨,還不是這些零碎小東西做習慣了,再加上生意也還行,也就懶得去做服裝了」吳香倩擺了擺手,無所謂的說道。
林招娣也加入到聊天當中,笑著向倆人解釋道:「你們有所不知道,香倩從返城回來就做的這個,到現在也十多年了」
聽了林招娣的解釋,胡家寶倆人好奇的看向吳香倩。
知青大返城是1978年底,當時政策才剛剛鬆了個小口子,敢做生意的真不多,如果吳香倩當年就開始做生意,那這妮子膽子還挺大的。
迎著倆人好奇的目光,吳香倩擺了擺手,笑著開口解釋:「什麼啊,招娣不知道具體情況,我剛回城那年,上面先說保證就業,然後又說優先考慮年齡大的,待業時間長的,讓我們這些年齡小的發揚風格,把工作機會讓給就年齡大的,稍後再給我們安排」
「就這樣,先是在家吃了半年白飯,工作安排連影子都沒見著,後來一個姓尹的不是搞了個大碗茶嘛,上面一看這個行,就說崗位沒有高低,工作不分貴賤,不管是在哪裡都是為國家做貢獻,一股腦的全讓我們這些人去賣大街上賣水去了」
「賣了半年水,大冬天的站在大街上凍的我受不了,這又不是什么正經工作,掙的又少,剛過79年元旦,我看大街上有人在偷偷的擺攤,我一想,同樣是在外面拋頭露面的受凍,為啥不幹個掙得多的,索性,我把賣水的工作一辭,進了批扣子擺地攤去了」
一碗水兩分錢,生意不大,但是在當年確實解決了不少知青的就業問題。
在個體戶政策出來前,為一部分知青解決了過渡期間的生存問題。
隨著吳香倩講完,屋裡一眾人,紛紛感慨吳香倩的不容易。
不過除了周擁軍外,沒人感同身受,其他四人全都考上了大學來著,沒有這個經歷。
在全聚德吃完烤鴨,李清風打了個哈哈,說了一些大家都是自己人,以後要多多聯繫之類的場面話。
一旁的吳香倩馬上順杆往上爬,既然都是一起修地球的老插,那以後如果自己把生意做大了,能不能把借一借李清風的名頭。
對此,李清風能怎麼說,只能大方的表示,都是自己人,隨便拿去用唄。
送周擁軍回到崑崙飯店樓下,李清風讓胡家寶留在車上,他則是和周擁軍站在酒店門口,從兜里掏出了一張寫了地址和電話的紙條:「擁軍哥,這是文慧愛人的電話,他現在在哈城,是一家汽車廠的總經理,我已經安排好了,你直接給他打電話就行,你們全家的工作,房子包括戶口和孩子上學,那邊都能幫忙解決」
「這清風老弟,我我都不知道該說啥好了」
接過小紙條的周擁軍眼眶瞬間紅了,聲音也有些哽咽,緊緊握著那張紙條感激的看向李清風。
李清風拍了拍周擁軍的肩膀,笑著安慰道:「擁軍哥,啥也別說了,當年在知青點的時候,咱關係都處的不錯,你有難處我肯定要幫,你就安心帶著嫂子和孩子過去,好好開始新生活」
周擁軍用力地點了點頭,粗糙的右手抹了一把眼淚:「清風,這份情我記下了,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之前你一直沒開口,我還在琢磨你是不是不想幫我,沒想到你都已經把啥都安排好了」
「我能理解,你那是心裡頭著急,又抹不開面子開口求我,所以才會有些猜疑,這都正常」說到這裡,李清風頓了頓,開口問道:「家裡現在啥樣了?」
「每天都有人下崗,你嫂子在紡織廠去年工資就發不下來了,用布頂的工資,過完元旦就下了崗,我們廠還好點,賣了批機器,工資撐到了年底,剛開年沒多久,廠里就讓我停薪留職了,我家大小子也沒個穩定工作,靠在建築隊打零工掙點錢」
「下崗的人太多,本地實在是找不到活,你嫂子還能給人當個保姆,我這一把年紀連扛大包都沒人要,實在沒辦法了,這才順著電視上的消息,找了上來」
說著周擁軍抹了抹眼淚,咧嘴苦澀一笑:「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們家今年過年飯桌上的肉菜就是餃子跟粉條子燉雞架,連個正兒八經的豬肉燉粉條子都沒混上」
看著沒幾年就要五十的大老爺們在自己面前抹眼淚,李清風心裡挺不是滋味的。
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能車軲轆話來回說。
在酒店門童怪異的目光中,將哭成淚人的周擁軍送回酒店。
從酒店走出來那一刻,李清風回頭望了眼裝修的金碧輝煌的崑崙飯店,心中感慨萬千。
時代的一粒沙,落在人的腳下是墊腳石,落在人的頭上那就成了一座躲不過去的山。
以前看到的都是踏著墊腳石直上青雲的,今天總算是看到被山壓住動彈不得的普通人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