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裴寧的寧
「藥草漲,糧食也漲,災民也沒人管了。」
白大夫送走那藥商,他無奈嘆氣。
「縣尊會操心的。」林白開解。
「昨天縣尊夫人送來的銀子倒是救了急,能買些草藥備著。只是災民……」
白大夫嘆氣不止,「餓也是病吶。」
林白不知如何說,只能不言語。
三天過去,城外災民愈多,縣衙派了捕快日日施粥,便是城裡富戶也出來做樣子。
不過即便如此,城中糧價依舊居高不下,城外饑民也越聚越多,根本吃不飽飯。
這三天來,林白聽說裴寧時時往南城跑,似乎在籌集賑災糧食,根本沒操心姜榮的事。
「不明白裴大小姐要幹什麼……」林白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這一日晨,林白照舊來醫館。
屁股還沒坐熱,來了個熟人。
牛二頂著光頭,笑嘻嘻的先跟白大夫問好,又跟林白問好,最後還跟秀秀打了個招呼。
「你有何事?」白大夫問。
牛二拱了拱手,謙卑的很,和氣道:「咱們貴人請林大夫過去。」
「我們這兒只有林學徒,可沒林大夫。」秀秀小聲咕噥。
「裴……裴貴人請我?」林白不解。
「對,點名讓你去。」牛二面現諂媚之色,「還特意叮囑,讓你帶著藥箱。」
帶藥箱?要看病?那該請德高望重的白大夫才是,怎會是我?
她一習武之人,怎能輕易生病?可若要生病,那就不是我這種大夫能治的!
難道我「婦科聖手」的名號已經傳開,她想看婦科病?
還是說她已查到姜榮的死與我有關,這一出是請君入甕?
林白不得其解,只能先點頭應下。
「等我回來給伱買糖葫蘆吃。」林白看了秀秀一眼,背起藥箱,隨牛二出了門。
走沒多遠,林白隨意開口問道:「牛哥,貴人尋我去看病麼?」
「你可別叫我牛哥了,叫我牛二就行。」牛二過分謙卑,又搖搖頭,只道:「咱也不清楚,反正點名讓你去的。」
林白不再多問。
跟著牛二一路來到縣衙,卻又被引到後院。
過了一扇門,便見有人在等著了,是任巧雲。
「夫人,人帶到了。」牛二一拱手,然後退出。
林白頭皮發麻,心說這是什麼情況?別說來睡我的吧?
「夫人。」林白行禮,苦道:「夫人指點我一下,貴人讓我來做什麼?我這手藝,可看不了貴人的病。」
「不是給她看病的。」任巧雲笑笑,小聲道:「反正是好事,你踏實跟著就行。記住了,她的身份不得了,你好好巴結著。」
「是。」林白點點頭,又看她風騷表情,就知她不知曉姜榮的事。
「我這兩天打聽了,說你外號是轉輪,其實虛的很……真的假的?」任巧雲口出虎狼之詞。
「是牛二那廝說的吧?他非要我去伺候什麼貴婦,又要讓什麼積年的老鴇子試我,我只能編了個由頭,混了過去。」林白嘆氣。
任巧雲點點頭,她的確是聽牛二說的,是以對林白的話倒是信了不少。
「以後多來縣衙走走,知道了麼?」
任巧雲眼中帶有春意的瞪了眼林白,又朝他肋下軟肉捏了下,笑道:「沒看出來,你還怪結實的。」她見林白嚇的一抖,更吃吃的笑,說:「沒碰過女人?原來是個雛兒。」
「夫人,我得趕緊去見裴姑娘了。」林白扛不住。
「快去吧。去縣衙正堂。」任巧雲笑個不停。
林白落荒而逃,從後院出來,又來到縣衙正堂。
這邊裴寧已經騎在馬上了,身後跟著六個穿灰衣的劍客,應是青羊派的人,還有十數個捕快。
最有趣的是竟還有青龍幫的人,他們挑著幾個空酒瓮。
裴寧看到林白倉皇從後院過來,嘴角冷笑,道:「給他一匹驢。大夫騎驢,倒也沒錯。」
當下便有人牽了矮個黑驢過來,林白沒脾氣,只能擦擦額頭汗,上了毛驢。
裴寧打馬往前,一行人跟上,林白騎驢跟在最後,心中還是不解裴寧何意。
一路向南城而去,街上行人紛紛側目,亦是不解其意。
過了一刻鐘,來到一家富戶大門前。
林白記得這家姓李,乃是花溪縣有名的富戶,家族數代都有官身,雖是小官,可也稱得上世家了。
那李家大開大門,家主匆忙出來相迎。
「裴姑娘光臨寒舍,不……」
那李家主還未說完,裴寧便不耐煩道:「拿下。」
當下立即有兩個捕快上前,按住了李家家主。
李家僕役見狀,正要來搶人,李家主卻高喊道:「裴姑娘是何意?我不同意出糧,你便仗著身份來搶麼?須知道,我家糧食也是辛辛苦苦種下來的,我想賣多高的價便賣多高的價!你須管不得!」
這李家家主五六十歲,鬍鬚泛白,雖被按了胳膊,卻氣勢不輸。
林白此刻才算明白,裴寧是來借糧的,可讓我提著藥箱幹嘛?
裴寧騎在馬上,手執馬鞭,看也不看李家主,只道:「酒瓮呢?抬來。」
青龍幫眾人當即抬著酒瓮上前,總計九個。
「拿下他嫡子。」裴寧拿馬鞭指向一年輕人。
「得令!」又有兩捕快上前,要去拿人。
「誰敢!」那年輕人竟頗有血氣,拔出腰間長劍。
裴寧腳踩馬鐙,飛身而起,旋即劍光一閃,人又飛回馬上,劍也歸鞘。
而那李家主的嫡子手中長劍已斷,手臂也少了一個,旁觀眾人竟沒幾個看清的。
「遠勝姜榮。」林白默默下了判斷。
「你怎敢……」那李家主也震驚的很。
「今日我在這裡,不拿到糧便不走了。」
裴寧面上沒什麼表情,在馬上坐的筆直,一字一句道:「每過一刻鐘,我便取你家公子一臂。手臂沒了,就換腿。四肢皆無,那便換人。」
她指指酒瓮,道:「斬去四肢被稱為……有稱呼嗎?你是大夫,應該知道。」裴寧看向林白。
眾人也都看過去。
林白擦擦額頭汗,從毛驢上下來,拱了拱手,道:「回貴人,在下不知。不過古時記載,有一種酷刑,乃是斬去四肢,挖去雙目,捅爛耳朵,割去舌鼻,拔光頭髮,置於豬舍……這種人稱之為人彘。」
一時間,無人出聲,便是來圍觀的路人也都嚇住了。
「你一救死扶傷的大夫,看的什麼書?」
裴寧也被驚到了,她又拿馬鞭指指酒瓮,道:「你們聽到了吧?人彘需放在此瓮之中,你李家既愛存糧,那便在瓮中再填滿糧食。」
這畫面想想就不寒而慄,沒人吭聲。
李家主雙目無神的看向他兒子,而他兒子捂著傷口,恐懼之情溢於言表。
「李家主放心。」裴寧拿馬鞭指指林白,笑著說道:「我請了大夫來,你家公子便是成了人彘,也能保住性命的。」
合著還真是讓我來救死扶傷的!
「……」林白摸了摸藥箱,不知說什麼。
「一刻鐘到了。」裴寧忽的出聲,人影一動,那李家主的嫡子又少了一臂。
林白非常確信,根本沒有一刻鐘!就是裴寧殺性上來了!
「林大夫還不上去給李公子上藥?看把他疼的。」裴寧開口。
林白提著藥箱,看著地上的兩個手臂,心裡終於明白:
裴寧的寧字,不是安寧喜樂的寧,是寧為玉碎的寧,是雞犬不寧的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