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官舍。
為了能及時根據河東的局勢,做出相應的妥善應對。在一番斟酌深思後,劉璋招來了軍議中郎將法正,叮囑一二後,遣送法正出了長安。
左馮翊的官道上,法正騎著馬疾馳而行,一門心思的想早點抵達大河之畔。
不數日,法正來到了大河所在地,舉目視之,但見大河滔滔,翻滾叱吒,見此勝景,法正不由喟嘆:「當真是無雙的大河。」
並未有太多的時間交由法正欣賞眼前的勝景,他早早的離開了此地,來到了大河流速較為平緩的蒲坂津,踏上一葉扁舟,渡河而去。
渡過河去的法正,見到了前來相迎的中郎將婁發,二人把臂言談,平齊著步子,攜手踏入了蒲坂城。
入得蒲坂縣寺,法正和婁發相對而坐,未有其他的言語往來,而是直接就談起了河東的局勢。
「王邑遣送中郎將范先屯兵東桓,堵住了高幹進入河東的道路,高幹不得前行,只能留在壺關,向袁紹請兵攻打河東。」婁發率先出言,介紹起了河東的情況。
法正問詢道:「那冀州可有兵來?」
「到眼下,還未曾有冀州發兵的消息。」婁發搖了搖頭,隨即他補了一句:「不過間細有消息遞來,言是從冀州運來了一些糧草輜重到上黨郡,份量的話,足夠五六千人作戰四五個月。」
「這便是了。」法正點了點頭,他剖析道:「袁紹正欲掃清易縣公孫瓚、黑山賊張燕等內患,兵力當是集中用於攻克易縣,阻截張燕,所以高幹求兵不得,只求來了糧草輜重等物。」
婁發眨巴了下眼睛,他試探的道了一句:「法君的意思是高幹會動員上黨的郡兵,以此來攻打河東……」
「然也。」法正點頭表示認同。
婁發亦是點頭:「它處郡兵或許不堪大用,只能用來守御城池,營造宮室,上黨的郡兵確乎可以用來兩軍交戰,陣前廝殺,到底并州是精兵所出之地,郡兵也是不可等閒視之。」
雖是出身鄙陋的蜀地,但婁發作為一名渠帥,目光卻是掃向四方,他對并州軍有一定的了解,通過法正的引導,大抵猜出了高幹的意圖。
順著前面的言談,婁發詢問道:「明公遣送法君來此,莫不就是為了此事?我等是否助陣王邑,不使河東落入高幹之手。」
法正乾脆的搖頭,他擺了擺手道:「明公的意思是再觀望一二,若是王邑兵敗,河東危殆,我等再出手,或是援以王邑,或是直接奪了河東……」
一言至此,法正向著婁發道出鏗鏘的問語:「只是如今夏收未至,糧草不濟,明公搜羅關中諸縣府庫,硬湊出來的糧草,只夠婁君本部部曲使用……到時候河東若有事,須得全盤仰仗婁君,卻是不知婁君麾下部曲堪用否?畢竟高幹聚齊上黨郡兵,或可得七八千人。」
對於婁發麾下人馬數量,法正是知之甚詳,畢竟他和荀攸、賈詡等人一起典掌文書往來,凡是軍中的文書他都是會過上一遍眼,是以他知曉婁發麾下約有三千人,兵力上是遜於高幹的。
婁發聞言,他正色道:「敢教法君知曉,某麾下三千銳卒,足以當萬人,莫說是高幹領七八千人至此,就是都統萬人至此,某亦為明公破之,到時候,法君可以做個見證。」
「婁君的驍勇,我是見識過的,這番話我是信的,若是事有不濟,須得仰仗婁君了。」法正頷首,他對婁發給出了十分的信任。
如此,過了數日,婁發和法正收到了上黨郡遞來的消息,高幹聚起上黨的郡兵六七千人,又招誘了南匈奴右賢王去卑三四千人助陣,凡有兵力萬餘人,旌旗獵獵,刀戈如林,正向河東而來。
「且看王邑如何應對。」法正秉著坐山觀虎鬥的心思,打算讓王邑先去消磨高幹一番,然後再伺機而動,這也是早就定下來的策略。
法正這邊優哉游哉,觀賞風雲變幻,那邊河東太守王邑卻是暗自叫苦,此刻的王邑,於安邑縣的縣寺中破口大罵道:「漢家的內政,干他去卑何事,他去卑跑來助陣高幹是何意?」
河東督郵衛固進言了一句:「聽聞是高幹以金帛誘之,去卑貪於財貨,加之袁紹身為諸侯盟主,聲威震於戎狄,此外袁紹又有懷柔之心,羌胡多是仰慕,去卑自是也不例外,是故去卑受到高幹邀請,隨即就統兵前來。」
「高幹所統上黨郡兵就不容易對付,如今加上如豺狼般的匈奴,非是我等能對敵的,府君,莫不如遣使關中,邀蜀軍助陣。」一位幕僚出席道,他給出了一個籌畫,那就是搬救兵。
王邑聞之色動,但他不及回音,那邊衛固就厲聲道了一句:「萬萬不可。」
眾人目光為衛固所吸引,王邑也停下了翻動唇舌,表態同意邀請蜀兵助陣的話,他向衛固投去了垂詢的目色。
「咳……」衛固為諸多目光交錯掃射著,但他神色不變,向著王邑倜儻發言道:「府君,高幹、匈奴有如豺狼,甚為可怖,然蜀兵為猛虎也……這請神容易送神難,若是求援於蜀兵,後面打退了高幹,但蜀兵駐足不去,這河東之地,將非府君所有也。」
「這……」王邑露出深思的模樣,他竊居河東數載,無人羈縻,自擅其事了一段年月後,很是沉迷眼下的狀況。他只願以後都如今日一般,可以肆意於一方,自擅殺生大權,不用去看他人顏色。
就在王邑準備表態,不去向關中請求援兵,只扯著劉璋大旗威嚇高幹時。他忽的想到,若是兵敗,只怕他將難免一死,而他的妻子宗族,搞不好也要跟著他一併踏足幽泉。
一念至此,王邑神色糾結,眉毛擰做一團,片刻後他出言道:「卿所言乃是正理,可奈何高幹、去卑相連,有萬人之眾,攻伐至此,吾孤木恐是難以抗衡。」
「府君。」對上神色憂然的王邑,衛固顯得氣定神閒,他拱手進言道:「袁紹方有事於易縣公孫、黑山張燕,加之是在春耕之際發兵,所以能給到高幹的糧草輜重、兵員助力當是不多。」
「愚意我等只需於東桓堅守,不數月,高幹必然糧盡而退,到時候我軍趁機襲取高幹的歸師,必然可得完勝。」
王邑給出了他的籌劃,堅定守住,高幹就將不戰自退,而他們也可不戰而勝。
王邑聞言細思一二後,他點了點頭,同時撫掌贊道:「卿言可謂是為我撥開烏雲,使我得見青天也。」
即已定策,王邑和他的心腹衛固開始著手布置了起來,往東桓輸送糧草輜重,避免東桓在守御的時候出現糧草匱乏的情況。同時王邑著人徵集郡兵,雖是剛剛召集的郡兵不足堪用,但用來壯壯膽也是不錯的。
在王邑布置的同時,高幹,以及為高幹招誘而來的南匈奴右賢王去卑,兩方合聚,共有兵力萬餘人,抵達了東桓城外。
打著先禮後兵,如此不失世家子弟風範的想法,高幹派遣了一名口舌伶俐的使者進入東桓,向駐守東桓的中郎將范先宣讀道:「將軍若是棄暗投明,他日榮華富貴不淺也,而若是俯逆王邑,則家門之禍不遠也。」
說客,說客,無非是威逼利誘四字。是故高幹使者的話語中,有對范先三族的威脅之語,也有如石蜜一般的招誘之言。
言罷,使者靜待起了范先的回音,而范先卻是眉色一皺,他擺了擺手道:「足下莫要白費口舌,還是早早回去,讓高元才前來攻城為宜。」
作為紮根河東的望族范氏出身的范先,其實對於是誰擔任河東太守並不太在意,在他的觀點裡,不管誰擔任太守,他范氏都是郡中望族,數一數二的存在。
也因此,范先對於捨棄王邑、投效高幹一事,其實心裡是有一二想法的,但是在聽聞高幹招誘匈奴助陣後,范先消弭了歸降高幹的想法。
無他,蓋因匈奴遷入內郡,時不時就會進犯襲擾河東各處郡縣,范氏是深受匈奴之患。所以對於匈奴之輩,范先是極其厭惡的。
恨屋及烏,也由此,范先此刻卻是不願意歸降高幹,只念著王邑交給他的任務,堅守住東桓,待到高幹一方糧草耗盡,趁機進擊,一舉攻破高幹。
范先的態度,很快被使者傳遞到了高幹面前。
中軍大帳內的高幹,聽得使者的通稟後,他啞然失笑了一句:「范先啊范先,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那就切莫怪我心狠手辣了,到時候東桓城下,我定要夷滅爾三族。」說到此處,高幹臉上露出了一個狠辣的表情,有若一隻欲要擇人而噬的餓虎。
「明日早上讓士卒飽餐一頓,伙食中添些肉食,定要一舉拿下東桓。」高幹吩咐道,他沒有再次派遣使者勸說范先的想法,只打算強攻拿下東桓,到時候大舉西進,全取河東勝地,直抵大河處。
第二日,東桓城外。
除卻留下千五百人守御營寨外,其餘六千人,都為高幹帶出了營寨,於東桓城外立陣,俗語云人馬過萬,無邊無岸,而眼下高幹麾下六千人立陣於此,卻也有著望不到頭的赫赫聲勢。
「擂鼓,助威。」高幹督促著鼓手,讓鼓手掄起大錘,狠狠的捶向牛皮大鼓,以激率士卒上前,先登破城。
在有若驚雷般的鼓聲中,一隊隊士卒上前,推著簡易的雲梯和衝車,向著東桓城殺去,有著一往無前的氣勢。
而在東桓城頭指揮守御的范先,自是不會讓袁軍就這般輕易的衝到城牆前,他大聲疾呼,讓士卒拋灑強弓硬弩,狠狠的打擊前來攻城的袁軍。
瞬息之間,兩方交起了手來,有人倒下,有人哀鳴,但更為嘹亮的是隆隆的鼓聲,與士卒心跳形成共鳴,讓士卒忘乎死亡,只覺熱血澎湃,今日定要斬將奪旗,立有功勳。
頂著東桓牆頭拋射的箭雨,袁軍悍不畏死的將雲梯推到了東桓城下,而後袁軍登上雲梯,在雲梯上同河東軍對射了起來。
除卻雲梯,衝車也被袁軍推到了東桓的城門前,隨即就是齊心協力的搖曳,衝車上的巨木攜帶著無與倫比的勢能,向著東桓的城門衝撞而去。
「嘭。」但見一聲巨響,東桓的城門搖晃了幾下,卻是屹立不倒。見此情狀,有袁軍將校高喊:「再來,再來。」
范先、高幹,一守一攻的對手,二人全神貫注於戰場之上,不放過對方任何一個空擋,一個細微的破綻。
而在河東軍和袁軍廝殺正急的當下,南匈奴右賢王去卑,神色卻是略微顯得有些無聊,心境也是有些百無聊賴。
今日攻防,由於去卑麾下多是騎卒,且匈奴人對攻城這種精細活是做不來的,所以他及他麾下兒郎,被高幹用以掠陣,以防東桓城內的河東軍突然殺出。
可眼下袁軍士氣正盛,河東軍正處於下方的狀態,自是不可能殺出城來,所以一時間去卑也就無有事情可做,只能連連打著哈欠,等待河東軍和袁軍的攻防有個結果。
然依照去卑的軍事眼光來看,雖是袁軍打的有模有樣,但要想拿下東桓城,只怕也是沒有那般輕易,今日當是拿不下來的。
事情也正如去卑所料,待到夕陽西斜,倦鳥歸林,東桓城還牢牢的把控在河東軍的手裡,攻伐甚猛的袁軍卻是未曾登上東桓的城頭。
日將西沉,天色已晚,高幹雖是心中不太情願,也只得頒發下了鳴金收兵的號令,在一通有規律的鳴金聲中,袁軍依次退出了戰場,不給河東軍出城尾隨的機會。
如此數日,高幹多次攻打東桓城,卻是一無所獲,未能稱心如意的拿下東桓,只得在東桓城外徘徊而已。
「可恨。」
又是一日的攻城戰結束,回到中軍大帳的高幹卸去兜鍪,脫下甲冑,神色不悅的憤憤然了一聲,東桓一直未下,讓他心中甚是憂煩。(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