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郡治,安邑城外。
馬超作為河東督,他攜手婁發和法正二人,督軍共九千步騎,抵達了安邑城外,並在安邑城外安營紮寨。
而為何馬超不進入安邑屯駐,蓋因現今的河東太守王邑不願蜀軍進入安邑,擔憂蜀軍入駐安邑後,他這位河東郡守的權柄將被竊取。
雖說王邑的本意如此,但他派遣來犒軍的督郵衛固,對著馬超卻是另一番說辭:「大司馬救危濟困,實乃仁德長者也。」
「王府君本意接納將軍入安邑城屯駐,可思來想去,多少有一二不便。」
衛固給出了婉拒馬超入駐安邑的理由:「一則河東郡和蜀軍各不隸屬,若是共居一城,恐是非生也,二來高幹所居不遠,正虎視眈眈安邑,莫若置將軍屯駐城外,和安邑城互為犄角,可得萬全也。」
「是故。」這位河東郡的督郵姿態放的很低,但拒絕蜀軍入城的決心卻是十分堅定:「我家府君望將軍能屯駐於城外,如此形勢益張,有利於當下的戰事。」
馬超面色淡然,見不著一點風波,然他身側的龐德卻是聞之震怒,龐德越前一步,冷笑道:「王太守為高幹圍困於安邑,連發數封求救的文書到長安,哀求我家明公施以援手。」
「呵。」龐德一聲輕笑:「今者我軍不辭勞苦,遠道而來,為王太守之故趕赴此地,然爾輩卻是禁止我等入城,讓我等蜀軍在這屯駐,這便是河東待客的道理?」
龐德說到此處,他向馬超拱手道:「將軍,前者明公遣將軍之時,對將軍說河東之事,將軍可自行之,先行而後報。」
「今者河東之主無待客之道,將軍不如且去,捨棄此等不懂得感恩的中山狼,也好過救援此輩,鼓搗出一肚子的怨氣。」
「這……」衛固臉上浮現急色,若是蜀軍離去,高幹繼續圍困安邑,並藉著蜀軍離去,城內守軍士氣略衰的時候攻城,安邑將不可守也。
衛固一念至此,他連忙拱手,但方向不是對著龐德,而是對著龐德身側的馬超:「馬將軍,切莫因小故壞了大事,這高幹圖謀河東,明面上是向著我家府君,實則是有意謀求關中也……將軍若去,河東為高幹所得,關中則是難以安定下來了。」
作為河東衛氏出身的名士,衛固接觸過縱橫家的學說,一番勸告之語說的極是妥切,直言是為了關中著想,而不是為了自家的河東,將關中和河東綁在了一起。
馬超聞言,他的神色依舊無有波瀾,他先是伸出手拍了拍龐德的肩:「令明,稍安勿躁,明公遣我等至此,是為了救危濟困,安集河東……我等雖是可以一走了之,但念及明公的囑託,我等不可輕去。」
而後馬超朝著衛固言道:「近來關中連年陣戰,兵戈不休,我大軍至此,糧草方面……」
「將軍放心,城內積蓄不少,可為將軍提供征戰所需的糧草。」衛固見馬超不似龐德般一意強行入城,只是在糧草方面有所要求,他連忙應了下來,只要蜀軍不入駐安邑,什麼都好說,什麼也都可以商量。
言罷,衛固留下帶來犒軍的酒水和布帛後離去,返回安邑向太守王邑報告,同時也為自己表一二功勞,畢竟在他的勸告下,蜀軍放棄了入城的打算,免了王邑權柄被奪的風險。
望著衛固離去的背影,龐德神色不虞,他略微抱怨的向馬超言道:「將軍,如何不趁此時強行入駐安邑,安邑為河東郡治,城高池深,積蓄頗豐,若得安邑,河東不足定也。」
「今者將軍不入駐安邑,失卻拿下安邑的機會,他日是非恐是不少。」龐德帶著憂心的語氣言道,此行河東,他們明面上是救援王邑,實則和高幹一樣,都是打著謀求河東的心思。而河東諸縣,以安邑最重,若是能拿下安邑,後面一切就都好說了。
馬超輕輕搖了搖頭,他遠眺那高大的安邑城,寬解了龐德一句:「令明,切莫心急,今日我等雖是不得入主安邑,可早晚有一天,安邑必為我等所得。」
言罷,馬超挪動腳步,向著中軍大帳行去,掀開簾帳,踏入大帳之內,馬超先是向著大帳內的二人拱手施禮:「法君、婁君。」
法正和婁發各自還了一禮,而後幾人入坐,入座後,帳內的氣氛略微有些奇異,一時間誰也沒有先開口出言。
數刻後,馬超輕咳了一聲,向著法正和婁發言道:「河東太守王邑,遣使督郵衛固,帶著牛酒和布帛犒軍,同時言明希望我軍在城外屯駐,為顧大局,我已先應下,不知二君可有什麼建議條陳,超將洗耳恭聽也。」
言語的聲音落地,馬超靜候著法正和婁發的回音,他雖是作為河東督,按理法正和婁發應當受制於他,但婁發為巴郡人,為劉璋舊臣,法正為扶風人,興平二年就投效到劉璋麾下,甚得劉璋所親,出身名位皆是非同一般。
是以馬超作為河東督,卻是沒有將法正和婁發視為名正言順、隨意指揮的屬下,而是有什麼事都和法正和婁發商量著來,唯恐和法正和婁發之間產生什麼芥蒂。
「將軍應下,緣為何意?」法正不做應答,他反問了一句,也是馬超都應下了衛固的請求,他自是不能讓馬超將說過的話咽回去,只能問上一句馬超的打算。
馬超正色的解釋道:「王邑即是懼怕高幹,但也懼怕我們,畢竟我們和高幹都有奪取河東的可能,若是我們強行入城,恐是會同王邑產生衝突……而高幹尚且屯駐於安邑城外不遠,若是我們同王邑相爭於安邑,恐為高幹所趁,此一也。」
「二來。」馬超條理清晰的分析道:「當前就奪取安邑和擊退高幹二件事來說,擊退高幹,挾大勝之威,安邑可輕取也……可若是先奪取安邑,則非萬全之策也。」
法正嘴角抿著一縷笑意,他點了點頭道:「將軍所言極是,當如此也。」他對馬超給出的解釋格外的滿意,這和他心中所作盤算別無二致。
至於一旁的婁發,他簡略的說道:「將軍所謀甚善,自當如此行事。」
見著法正和婁發都應了下來,馬超稍稍鬆了口氣,他最為擔心就是法正和婁發依仗元老的身份,對他愛答不理,乃至於針鋒相對。
所幸法正和婁發皆是明事理的老成人物,大敵當前不顧私情,優先考慮公事,這讓馬超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對法正和婁發升起了一二敬意。
不過念及要壯大他這位河東督的權威,還需做出功績來,好讓當前所督之軍上下一心,如臂指揮,馬超斟酌盤算了起來。
第二日。
一隊身著筩袖凱,手中拿著各式武器的匈奴騎士,抵近了馬超的營寨,有意繞著馬超的營寨細細偵查一番,而胡騎的後方,是南匈奴右賢王去卑的大隊人馬,為壓陣的作用。
作為軍中主將,馬超自是不能容忍胡騎如此猖狂的態度,畢竟若是讓胡騎繞營一周,軍中士卒的膽氣恐是會有所消沉。
婁發也是這個態度,他拱手向馬超進言道:「馬君,當射殺這隊胡騎,不然軍中士氣將有所不振。」
「嗯。」馬超點頭應下,而後他翻身騎上慣常征戰時所騎的駿馬,於馬背上向著婁發拱手言道:「婁君,請為某壓陣,某當為婁君擊殺這隊胡騎。」
「馬君你這是?」婁發見著馬超親衛人手,都沒有翻身上馬的跡象,而是馬超單人御馬而行,抵至營門前,就要衝殺出去。
婁發正欲出言,法正卻是不著意的扯了扯婁發的衣袖,眼神中意有所指,示意婁發望向周遭,但見周遭士卒一個兩個,都在盯著馬超單騎出營的身影。
而這個時候,若是婁發道出勸誡之言,勸告馬超不要如此冒險,恐怕於軍中士氣有所不善,於是婁發適時的合上了嘴巴,目光關心的盯著馬超離去的背影。
自劉璋討定關中以來,婁發一直作為蒲坂守,屯駐在蒲坂城,卻是沒有參與劉璋征討隴右,誅殺韓宋的事情,只聽聞過馬超有武勇的名聲,卻是不知馬超的真本事如何。
所以婁發對馬超這位主將輕出迎敵,確乎是有些擔心,他擔心馬超有所不利,到時候就不太好收場了。
此刻,蜀軍的營門在去卑的眼中打開,一騎銀白色的身影,自蜀軍的營中衝出,銀盔銀甲,一席白袍,再加上寒鐵打造的長矛,於曜日的普照下,真可謂是刺目無比。
馬超單騎出營,目標明確,他直直的向著抵近營寨的匈奴騎士衝殺而去。而對面被派來偵查蜀軍營寨的匈奴騎士,見著馬超衝殺而來,卻是迎面衝上。
至於這一隊十餘人的匈奴騎士,緣何有同馬超硬碰硬的勇氣。無他,蓋因匈奴騎士一來自認為自己這一方十餘人,對面只有一人,十個打一個,自是不能退走。
其二,匈奴騎士見著馬超身上的盔甲和座下的馬匹,一眼就瞧了出來,知曉馬超的盔甲和馬匹非是凡品,畢竟馬超的盔甲實在耀眼,馬匹實在神駿,引得匈奴騎士起了貪念。
由此二點,匈奴騎士不管不顧的向著馬超衝殺而去,在距離稍遠的時候,有匈奴騎士仗著弓馬嫻熟,掏出座下馬匹側背懸掛的角弓,瞬息之間將箭矢搭在角弓上,略作瞄準後,向著馬超射殺而去。
匈奴人自小在馬背上在上,這一小隊十餘人的匈奴騎士,有五六人都善於疾馳中搭弓引箭,於是乎,五六支箭矢,紛亂的向著馬超射去。
只是馬背上射箭,且是在駿馬疾馳之時,箭矢的準頭自是不夠十分的精準,五六支箭,兩三支從馬超的身邊划過,未曾對馬超造成什麼影響。
而有一二支箭,直直的向著馬超和他座下馬匹襲來,但見這危急之時,馬超輕輕撥弄手中的長矛,竟是撥開了向他襲來的箭矢,展露出極為高超的武藝。
一箭之後,匈奴騎士卻是不得再發一箭,畢竟兩方的距離已近,到了即將白刃戰的時候。可此刻這十餘匈奴騎士一個個都暗自心驚,對於馬超撥開箭矢的武藝感到震驚,各自都萌生了退卻的想法。
但眼下事情已經到了不得不行的時候,瞬息之間,馬超和十餘名匈奴騎士交上了手,打出了自己的殺招。
一息的時間過去,兩名匈奴胡騎從馬背上,一個仰面倒下,一個側身撲倒,然也,只一個往來,馬超就了結了兩名匈奴胡騎。
馬超嘴角噙笑,他以極高超的武藝駕馭著麾下同他心意相通的神駿,再次翻動手上的長矛,又是一招實而無華的招式,結束了一名匈奴胡騎的性命。
不多時,十餘名匈奴胡騎,為馬超殺略了五六人,而余者胡騎盡皆膽寒,一個兩個不敢再上前,甚至於有膽怯者調轉馬頭,向著後方奔去。
瞧見胡騎有奔逃者,馬超神色不善,他大吼一聲,握緊手中長矛,殺向正在猶猶豫豫、不知進退的幾名胡騎,三五招內,除卻一名奔逃的胡騎,十餘名胡騎盡為馬超所殺。
而奔逃遠離馬超的胡騎,馬超也不打算放過,他抄起一柄名弓,熟稔的將箭矢搭在弓上,瞬息間鎖定正在奔逃的胡騎後背。
『著!』馬超心頭默念一聲,但見他射出去的弓矢有如流星,颯踏的向著胡騎的身影飛去。
正在奔逃的胡騎聽得身後傳來弓弦盪動的聲音,對於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搭弓引箭聲,他下意識的做出了應對,並未轉身的他,意圖通過駕馭座下馬匹,拐彎躲過身後的箭矢。
然而就在這名胡騎雙腿一夾,改變座馬方向時,他忽的感到背上似乎有什麼鋒利的東西刺破背後的盔甲,撕開皮肉,直直的插入了他的骨頭中。
受到如此猛烈的打擊,這名胡騎卻是喊不出一聲慘叫,他只感覺身體無力,四肢的控制力逐漸失去,不能再駕馭座下馬匹,於慣性的作用下,他向前飛撲倒下,殞命當場。
至此,十餘名匈奴胡騎,一個個皆喪命當場,唯余座下馬匹,在主人的身邊,戀戀不捨的離去,欲等候不會再醒來的主人重新翻身上馬。
單騎出陣,不數刻的時間,斬殺十餘名匈奴胡騎,馬超此刻勒住座下馬匹,立於場中,為敵我雙方所注視。
而此刻的戰場沉默的可怕,己方的蜀軍,敵方的去卑,立於安邑城頭,似友非友的王邑、衛固等人,一時間都陷入了極致的驚嘆沉默中,以至於當下唯有風聲呼嘯而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