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璧城。
甘寧、賈詡的大軍一路東行,續而北折,來到了汾水河畔新築起的城池玉璧城所在地。
「居高臨下,易守難攻,又其地扼守汾水河道,果是一處要地、險隘也。」賈詡望著仿佛處於高台之上的玉璧城,他撫著鬍鬚連連感喟。
甘寧應了一聲,語氣不以為然的說道:「明公看中的地方,豈會有什麼差池,必然是河東之險峻關卡所在也。」
「然也,明公的眼光從來不差。」賈詡點頭,他伸出手指示山河:「不過光憑一座城池還不足以成就萬全之勢,若是在玉璧城左近幾處高丘上築起城壘,以成犄角之勢,那時任憑袁軍十萬人來,亦將折戟而歸。」
甘寧摩痧著下巴的短須,斟酌一二後道:「先生說的在理,一點不足以掌控全局,須是化點成面,可得萬全之勢。」
言訖,甘寧和賈詡踏上了通往玉璧城的惟一一條道路,從一處傾斜的斜面來到了玉璧城門口。
但見玉璧城城牆高逾三丈,配上城池底下的高台,仿若城池身處雲端一般,又一應守御設,雉碟、垛口、城樓等皆是齊備,三五月內所築起的玉璧城,確乎有了一座堅城的模樣。
「李子朗於土木建築之事,果有非常之才也。」賈詡撫須,贊了一聲督造玉璧城的土木校尉李休。
甘寧頷首:「桃林塞的潼關就是李子朗所築,前面某曾前去一觀,知其人確乎有土木上的才具,明公用人,得乎其所也。」
就在甘寧和賈詡在玉璧城門口觀察打量的時候,玉璧城內一騎飛出,來人朗聲喊道:「興霸,何來遲也?」
「子初,這是什麼話,某從長安出發,一路跋山涉水至此,可是不曾停歇一日。」甘寧揚聲回了一句:「就只盼著早日得見子初你啊。」
玉璧都督——婁發婁子初,和甘寧同為巴西郡出身,早年間就相與交好,今日逢見舊友,自是有說不完的話,飲不盡的酒。
入夜,玉璧城內的官署中,燈火布滿,亮如白晝,一場小規模的酒宴正在進行中。
「不久前聽聞明公遣興霸經略太原郡,某就算著興霸你到河東的日子,只是等了月余,今日方才等到了興霸。」婁發語氣不善,似是在責怪甘寧行路遲緩,可其中更多是與甘寧會面的驚喜和情誼。
「某自征討隴右羌氐返回長安,接著從明公處接下了經略太原郡的任務,因士卒部曲剛剛結束征戰,所以明公寬宥某部人馬休息了旬月的時間,然後才得出發。」甘寧解釋了一句。
婁發露出溫熙的笑容,他應了一聲道:「倒是辛苦了興霸,方才討定隴右,又要回顧太原,東奔西走,宵衣旰食。」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甘寧不以為然的說道:「即是明公的交代,某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前行,況且若是閒居長安,卻是不夠爽利,倒不如往太原一行,松松筋骨來的痛快。」
「興霸聞戰則喜,這是居於三輔一段時間,成了虎狼之師的秦人嗎?」婁發聞言哂笑了一聲。
甘寧擺了擺手道:「子初這是什麼話,就單秦人是虎狼之師,我們巴蜀人就是軟柿子嗎?」
「於征戰攻伐之事上,某部錦帆遊俠兒,哪裡會遜色秦人。」
言及自家麾下的錦帆兒,甘寧語氣里是傲然之色,自統兒郎征戰以來,他無有敗績,所部可稱為天下驍銳之師。
「興霸所部,的確是雄武非常。」婁發點頭應和了一句,於明公劉璋麾下諸將,甘寧所部人馬的戰力大家是有目共睹,所以他對甘寧的自誇之語是認同的。
和甘寧扯了幾句後,婁發沒有忘了陪同甘寧前來的賈詡,他舉杯向著賈詡這位涼州名士致敬道:「文和先生至此,玉璧城可謂是蓬蓽生輝也。」
「先生隨意,某滿飲此杯。」婁發舉杯,滿飲了一杯酒水,接著倒轉杯身,示以空杯。
賈詡不落人後,他沒有小口滿飲,而是同婁發一樣,滿飲了一杯,給足了婁發這位玉璧都督的面子。
「先生豪情非常,某甚為敬佩。」見到賈詡傾盡一杯,婁發往日裡平穩緩和的面色露出了笑意,他敬聲了一句。
「今日我同文和先生打量觀察玉璧城,說及城池佳處,都以為這是一座不遜於虎牢、潼關的堅城要塞。」甘寧出聲贊道。
「此外,文和先生以為單玉璧孤城一座,不足以膽寒敵軍,若是在玉璧城左近築起三五城壘,以成犄角的形勢,則玉璧城有萬安的局面,敵寇縱使百萬,亦是見此就須打馬而回,生不出攻城的心思。」
「先生高見,與明公略同。」婁發向著賈詡言道:「早間明公巡視河東的時候就定了下來,除卻築起玉璧城外,還需著手築造幾座照相呼應的外間城壘,只是前面人手都忙在築造玉璧城上,一時間倒是沒來及築起外間城壘。」
「卻是我計遲矣,當罰酒一杯。」雖是自家的盤算早就有了規劃,但賈詡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羞臊之色,他落落大方的自斟自飲了一杯。
「地處高台,汲水於汾河,還需防著來敵斷水,不然有糧無水,縱有守卒萬人,積年之糧,也是城陷人亡。」甘寧建議了一句。
「興霸寬心。」婁發微笑道:「築城之時,李子朗就防範了這一點,是以城內掘出水井十餘口,汲水之事,無求於汾河也。」
「也是玉璧城地近汾河,底下水脈充足,隨隨便便一挖,就能掘出一口甘甜爽口的水井來。」
「如此,玉璧城萬全矣。」甘寧點了點頭,他揚聲笑道:「某倒是想見上一見河北袁軍至此,目睹此堅城,無計可施的頹然姿態。」
「早晚可得一見也。」婁發舉杯痛飲了一盞。
略過玉璧城的守御設施,幾人談起了太原郡的情狀,為接下來攻略太原郡做前期的準備。
甘寧問詢道:「子初前面遣送斥候間細往太原郡而去,可知太原郡如今的形勢如何?」
婁發放下手中酒杯,他正色道:「高幹為袁紹所舉,出任并州刺史一職,然其人所據之地,不過上黨、太原等地,晉陽以北,雁門、常山,郡治或在高幹之手,可除卻郡治外,諸縣無一不是為豪桀、匈奴、烏桓、鮮卑等胡狗盤踞。」
「其實就太原郡,也非高幹所全據。」婁發緩緩道來:「就晉陽城外十餘里,匈奴單于呼廚泉就駐足盤旋,又有匈奴左賢王劉豹,匈奴右賢王去卑,居於太原郡險要、豐阜之處,太原郡名義上為高幹置下,實則仿若匈奴王庭。」
「如兄所言,胡狗竟是深入內郡,布在田野,偌大一個并州,竟是大半在胡狗手中。」甘寧神色凝重,目光亦是沉重的緊。
「是啊。」婁發嘆了口氣:「開國之初,光武放置喪家之犬的南匈奴居於并州邊郡,起初南匈奴所部尚且安分守己,沒有不軌之心……」
「可如今宇內大亂,生民無主,胡狗也就趁勢攪弄風雨,今日南匈奴已居太原郡,他日說不得就要遷居河東,再異日,恐怕就要入主雒陽了。」婁發目光悠遠,為將來擔心了一句。
「胡狗如此猖獗,袁紹就置之不理嗎?高幹這個并州刺史就這般放任?」甘寧念起了據有并州的袁氏,袁紹據有河北,如何敢放任匈奴居於太原郡?由著羌胡在自家的腹心險要之地。
婁發搖了搖頭,他譏笑了一聲:「袁紹為政寬仁,一意招撫匈奴、烏桓、鮮卑為己用,外夷只要不是有謀叛之舉,袁紹都是聽之任之……且袁紹自認外夷不足以成事,就算居於內郡,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就如今。」婁發言及南匈奴的態度:「南匈奴得袁紹招撫,是一門心思的效命於袁氏,每逢征戰,或是出兵、或是送馬……兄今次征討太原,敵手或將是袁氏和南匈奴的聯軍。」
「無妨,胡狗縱有十萬,亦不足懼也。」甘寧豪情萬丈,他沒有將南匈奴放在眼裡,他對自家麾下兒郎的戰力有著十足的自信。
「高幹現在何處?鄴城可有什麼動向?」賈詡問出了兩個關鍵點。
婁發回道:「高幹似是偵查到了我軍將謀取太原,而今高幹趕赴晉陽,協領南匈奴去了,同時高幹致書鄴城,前不久鄴城的間細遞來密信,言是袁紹麾下大將顏良、高覽將趕赴太原郡……此外由於高幹離開了上黨,所以河北名將張郃統軍入駐,代高幹守御上黨郡這處要地。」
「高幹、顏良、高覽、南匈奴。」賈詡點名一般,點出了這次經略太原需要對付的敵手。
……
許都。
車騎將軍董承近來神色憂思,顯得有些疲乏,也是他將做一件大事,所以夜不能寐,不得安枕,故而在沒有足夠睡眠的情況下,他的氣色顯得有些不太好。
而董承所要做的大事,乃是和偏將軍王子服、長水校尉種輯、議郎吳碩合兵一處,相救被曹氏心腹挾持監控下的天子劉協。
入夜。
董承和王子服等人會於密室,董承作為帶頭大哥,他出言道:「自都許之後,權歸曹氏,天子總己,百官備員而已,我等身為世食漢祿,豈可坐視。」
「今者曹操東征青徐,許都空虛,且合兵一處,攻打宮城,解救天子,然後西奔關中,同大司馬劉璋相會,不使天子陷於賊手。」
「是不是應該緩一緩。」王子服有些猶疑,他遲疑道:「左將軍劉備與我等同謀,可他被派遣在外,雖是一時間趁著曹操不備,攻殺了車胄,襲取了徐州,然聽聞曹操已經討定了徐州,而今我們失去了一個助力,不好發難。」
「如何緩得?」董承厲聲道:「曹操討定徐州,轉向琅琊、東海,欲謀定海東,而泰山諸賊非曹操敵手也,若是曹操盪定了泰山諸賊,返回了許都,仗著大勝之威,我等就沒有機會了。」
「吾計已定,明日準備一二,後日發難,萬不可拖延,不然曹操返回許都,就再無此等良機了。」
董承決絕的說道,同時他借著案几上的一盞昏黃的燈火微光,用犀利的眼神掃視著與會的眾人,口中殷勤的勸言道:「天子受辱,我等忠臣義士豈能坐視不管,今日當有個定論,不然,不知何時能救得天子,脫於賊手。」
為董承的一番話,在場眾人聽得心潮澎湃,於是眾人遂定計,歃血為盟,用鮮血締交了盟約。
第二日。
一夜不曾安睡,直到後半夜才昏昏沉沉睡上了一小段時間的董承,雖是準時的起了床,睜開了迷迷糊糊的雙眼,但他的腦子還處於宕機的狀態,好半晌才完全清醒過來。
接著董承聽到了外間通報,有小黃門前來府邸,他連忙簡略的洗漱一二,就出迎宮中來的小黃門。
「陛下招車騎將軍入宮一會?」小黃門在董承這位國舅面前不敢托大,他雖是傳達天子的命令,可語氣倒是畢恭畢敬的。
『嗯?』董承臉上出現一二猶疑之色,自從受衣帶詔以來,他和天子達成了一樁默契,那就是天子輕易不會招他入宮,畢竟這樣會太過顯眼,容易泄露董承所謀劃之事。
可今日天子遣人召他入宮,讓董承懷疑宮中是不是有什麼異變,思索了片刻,他甩開了心中的猶疑,現下曹操遠征青徐,念來宮中當不會有什麼變故,或許是天子良久不曾見他,欲同他一會罷了。
「天使請稍待,且待我更換朝服。」董承道了一句,入宮自是不能身著便服,他需要更換身上的衣服才行。
「陛下以將軍為親近之人,特意囑咐,讓將軍得令後即可入宮,勿要以他事拖延。」小黃門見董承將更衣拖延一二時間,他連忙出言阻止,要求現下董承就同他入宮覲見。
「得令。」董承恭聲道了一句,隨後他就跟著小黃門踏上了入宮的道路,只是董承行路之際,心下恍惚,似是有什麼不詳之事發生,不過他也沒有太過在意,只以為是昨夜沒有安枕的緣故。(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