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步的開端依然不關執筆人的事,動手的是同樣等待多時的眾神。
虛空中傳來一聲浩瀚空靈的巨響,不是驚雷而遠勝驚雷;好似有人撕開天幕,破碎了虛空。滔天巨浪由遠及近,如一片移動的山脈橫移過來。
如果說先前湧來的權能只是潮汐,還能被弄潮兒踩在腳下,那麼如今林祐看到的就是橫推世間一切事物的空前海嘯。由概念權能組成的「水龍捲」在這股巨浪面前纖細得宛如髮絲一般。
巨浪所過之處,七道「水龍捲」被拍得粉碎,向無盡家族傾注權能的過程就此中斷。浪頭根本沒有受到絲毫阻礙,徑直撲向大世界意志所在的領域,順著大世界意志自己打開的,以及被其他三股至高神神性強行破開的缺口湧入;就好似無孔不入的水流在領域中奔涌不休,又在極短時間內飛速後退。
一進一退,好似海岸邊大浪翻湧,漲潮與退潮之間,裹挾著無數海灘上的人與物一齊被捲入大海深處。而在這裡,被捲走的就是原屬於大世界意志領域內並不在協議範圍之中的更多權能。
出乎林祐預料的是,原本意料中會遭遇大世界意志抵抗的這一步,居然進行得格外順利;頃刻之間,寶貴的概念權能悉數成了戰利品,落入眾神掌控。
不知道是不是事物的兩面性開始發揮效應,當一個預料有可能出問題的地方沒出問題時,往往就在另一個預料不該出問題的地方出問題。
眾神還來不及慶幸,計劃中的第二個意外就發生了。
林祐手中的鵝毛筆突然劇烈震顫,無數金色「墨汁」自虛空現形;「墨汁」迎風而動,在毫無憑依的空中流動,漸漸匯聚,依稀可見許多文字正逐漸成型。
「祂在破壞底層邏輯。」執筆人是最先明白過來的,一口道破大世界意志的企圖,「阻止祂,不能讓祂的意志繼續干涉底層邏輯。」
林祐一邊說著,一邊將鵝毛筆的筆尖伸入「墨汁」之中,用筆引導「墨汁」流動方向;這裡正在成型的文字都是他剛剛寫入大世界底層邏輯,與無盡家族成員歸屬有關的內容。
大世界意志無法修改「真實因子」寫就的內容,卻試圖以暴力破壞承載底層邏輯的基礎。就像有人不認識字、改不了文章,於是乾脆釜底抽薪,直接撕掉用來寫字的紙張。
在林祐喊話的時候,眾神也相繼發現了變故。概念權能匯聚成的「大海」正在失控,「海水」四溢橫流,找不到目標,辨不清方向。
一切的起因都在於林祐剛剛寫就的文字被破壞,無盡家族的定位從底層邏輯上被抹除;於是,本該流向無盡家族成員的「水流」都失去了方向,變成了沒頭蒼蠅般四處亂撞,不同概念之間不斷碰撞,互相消耗。
破壞底層邏輯,實質上就是破壞大世界存在的基礎;如果不加以制止,過去一切由鵝毛筆寫就的邏輯規則都會被破壞殆盡。
這就是一個原生土著至高神的破壞力;世界就是祂,祂就是世界。
同樣是在林祐喊話的時候,一個聲音在他耳畔炸響:「無恥的背叛!」
來自大世界意志的忿怒控訴讓執筆人的意識出現短暫混亂,手中鵝毛筆都險些落地。
幸而三股壓制大世界意志的神性險而又險地壓制了祂下一步的動作,讓執筆人得以勉強收束心神,穩住了陣腳。
失去載體而破碎的文字被重新塑形,有需要的那部分重新進入大世界的內核,而本就應該修改的部分很乾脆地被抹除;執筆人甚至本著勤儉節約的精神將那些「墨汁」收了回來。
然後,新的文字開始書寫。
「形而上的『無盡』,是對一切自然存在的哲學解釋,也是一切自然存在的人格化身……」林祐提筆寫下了事先深思熟慮所擬定的句子,也是計劃第三步里最關鍵的一句。
無盡家族所代表的形而上自然與哲學概念不再只是「部分」,而是「全部」;這是剝奪大世界意志神權,進而限制祂對大世界影響的關鍵定義。
林祐只寫了這一句,就開始推動金色文字刻入底層邏輯。這一句若不能寫入底層邏輯,後面任何計劃都無從談起。
精神意志的較量大多數時候都是無形的,而在執筆人這裡,卻有了一個直觀的物質化可觀測途徑——金色文字。
相比於過去任何時候都絲滑流暢的融入過程,眼下這字數不多的一句話卻像是立地生根,凝固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直接從一位至高神身上剝奪權能果然不容易!林祐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不自量力的蚍蜉,而對面需要撼動的卻不是一棵樹,而是一座珠穆朗瑪峰。
雖然因為不曾參與鑄造,所以大世界意志阻止不了鵝毛筆;但是祂卻可以直接干擾執筆人的意志。
從始至終,文字都不是關鍵;之所以需要寫成文字,是因為執筆人身為凡人缺少足夠強大的精神意志力,所以需要提前寫下文字,不斷提醒、鞏固自己的念頭,才能完成在底層邏輯的改寫。
這個缺點不僅林祐自己知道,眾神也都清清楚楚;之所以眾神能放心將鵝毛筆這件前所未有的強大神器交到他手裡,也是因為這個難以克服的困難。
如今雖然執筆人升格為真神,精神意志力有了長足進步,可這次面對的卻是以前從未遇到過的強大對手——一個名副其實的至高神。
即便遇到三個至高神級別的對手壓制,可大世界意志依然可以分出一縷神念,對執筆人造成足夠嚴重的干擾。此刻,無法融入大世界底層邏輯的不是文字,而是林祐的意識。
就在林祐眼前,有一座通天徹地的「石碑」聳立,碑上布滿文字;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世界觀邏輯的物質具現。他曾經無數次在這座「石碑」上銘刻文字,修改舊則,書寫新規;可眼下這座碑近在咫尺,卻宛若相隔參,始終無法觸及。
每一次執筆人的意識想要往石碑靠近的時候,總會有一股更加龐大的精神力量將他推擠、驅趕到遠處;連立足和接觸都做不到,又何談將改寫內容銘刻在底層邏輯上呢?
林祐抬起頭,看向大世界意志的領域;那裡的三個至高神神性依然在同領域的主人相爭不下。林祐分不清那三個神性哪個是哪個,但他知道上帝肯定身在其中。
「你不是說沒問題的嗎?」林祐衝著不知身在何處的上帝嚷嚷道,他確信就像自己關注著至高神之間的戰鬥,上帝也肯定在關注自己這邊的動靜;所以祂一定能「聽」到。
「讓我改寫,我已經做到了;可你說壓制大世界意志,你卻沒做到。三個對一個,你們是不是踏馬放水了?!」緊急關頭,執筆人也顧不上講什麼文明禮貌了,粗話張嘴就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