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祐的襲擊發動得突然且意外,哪怕身為上帝分身的睡魔都來不及反應,金光便已擊中黛安娜。
隨著一聲尖銳慘叫,黛安娜仰天跌倒;再起身時,滿是鮮血的臉龐已經不是林祐所熟悉的五官,卻是另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女人」。
「『欲望』也來了?承蒙看重,叫我受寵若驚啊!」林祐口中調侃,手上卻半點不慢,一道道金光向四周漫無目的地飛射;同時幾條大蛇不知何時現身,在地面飛快遊動,借著家具的掩護朝睡魔和欲望靠近。
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對手一時手忙腳亂,祂們雖然擋住了射向自己的金光,也逼退了靠近的長蛇,卻來不及阻止更多金光打在周圍的牆壁、門窗、家具上。
令人驚奇的一幕出現了;被金光擊中的建築和家具毫髮無損,但金光所過之處,空氣中卻接二連三傳來刺耳的崩碎聲。
空氣中憑空浮現無數裂紋,並迅速蔓延到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隨著裂紋數量達到極限時,就是轟然一聲巨響;緊接著,整個房間就像玻璃一樣碎掉了。
牆壁也好,門窗也好,乃至房間裡的鋼琴、沙發、床鋪等等陳設都在一瞬間由三維轉為二維;它們就像鏡子裡照出來的鏡像,在鏡子破碎的時候也跟著碎了一地。
更希奇的是,二維鏡面破碎之後,從鏡面後邊顯露出來的,卻是同樣的牆壁、門窗和房間陳設;只不過這時候卻不是鏡面里的二維影像,而是三維世界裡的物質存在。
林祐眼中的世界重新變得真實而充滿生氣。
「不愧是吸納了近半神權之後的無盡家族,不知不覺就把我拉進了夢境。什麼時候做到的?從你剛出電梯的時候,還是在談話開始之後?」
睡魔沒有回答,只是平靜地掩蓋自己心裡那一絲失望,同時反問道:「你又是什麼時候識破,怎麼識破的?是『黛安娜』出現之前,還是出現之後?」
「我要是告訴你,我也不知道怎麼識破的,只是心裡突然就想到了,然後又莫名其妙確定了;你信不信?」
明明是輕佻的語氣說著敷衍的言辭,林祐的話卻讓睡魔微微頷首。
「我相信;這就是『命運』的力量,對嗎?無盡家族每一個成員的天賦都令人驚異。」
林祐冷笑著問:「這就是為什麼你選擇祂們作為陰謀的載體?你不只是冒用了祂們的身份,而且還吞噬了祂們的神格,就像你吞噬DC世界上帝權能一樣。」
「其實也不一樣;DC世界上帝的神格並沒有被我吞噬,祂確實失蹤了。我只是接管了祂放棄的權能而已。」
睡魔已經完全以上帝的口吻來說話了;祂正要繼續說點什麼的時候,卻見林祐身上一股無形神性權能猝然爆發。與此同時,在地球之外一個世人無法接觸的神秘領域,一位中年盲人發現自己手腕上的鐐銬劇烈跳動起來;剎那間,鐐銬寸寸崩碎,與鐐銬相連的一本大部頭書籍無火自燃,頃刻間飛灰湮滅。
中年盲人低著頭坐在花園裡久久不語;祂的身旁有無數花團錦簇,腳下有無數錯綜複雜的迷宮道路縱橫交錯。被黑布蒙住且沒有眼球的「雙眼」始終正對著手腕處,似乎在「看」著毀掉的鐐銬和書籍,又似乎為突然的變故而震驚失聲。
「這就是第三個了,還有嗎?是不是另外四個也在哪裡等著我呢?」趁著睡魔說話功夫突然截斷與《命運之書》聯繫,也打破了「命運」對自己的牽制;可林祐卻沒有絲毫獲勝的喜悅,表面輕鬆的語氣也無法掩蓋他內心倍添的警惕。
哪怕上帝不出手,單純無盡家族的「內戰」也是一對六的局面。
「布萊斯,沒有必要這樣;我們攜手合作本就是最優選擇,可以將雙方的利益都最大化。」睡魔仍以上帝的腔調說話,勸說的話語頗有點苦口婆心的味道。
林祐不為所動,淡然回應道:「合作的最大前提是互相信任,可你的所作所為已經將信任基礎破壞殆盡;所謂合作就成了一廂情願的妄想。在新的基礎建立之前,不論你我,或者眾神,都沒有繼續合作的可能了。」
身為執筆人,林祐態度堅決;他很清楚上帝為什麼會來找自己,而且看上去一個勁地說好話,連雙方的對抗也停留在夢境封鎖、欺騙等軟手段。
一切只因為鵝毛筆和「真實因子」,這是執筆人手中最大的籌碼。
林祐不介意將手中的籌碼賣一個好價錢;可問題在於,做買賣這種事得挑人,跟一個不值得信任的傢伙做買賣,最後只會賠得傾家蕩產。
「你想要信任的基礎,那我就讓你看看比單純『信任』更堅固的基礎。」睡魔輕聲說著,也不見祂怎麼動作,房間內的環境就陡然一變;轉眼間,一片浩瀚星河就出現在原先地板的位置。
低頭看去,無數個星團在腳下轉動;鏡頭漸漸拉高,一個個雄踞宇宙之外,原本居高臨下俯瞰世界的神界陸續進入視線範圍。
這些神界有大有小,形態各異;有的是一片高原,有的是連片山區台地,有的浮於汪洋大海,有的飄蕩九天之上。
此刻,這些大小不一的神界正遭遇截然不同的境況:大多數規模較小的神界一片祥和,太平無事;而一小部分規模較大的神界卻陰雲密布,電閃雷鳴,邊緣處更有無數天使張開雙翅,盤旋環繞。
好一幅眾神之戰的現實圖景。
林祐睜大眼睛,隱約認出陰雲密布的幾個神界中有奧林匹斯山、世界樹等熟悉的身影。
「你已經和眾神開戰了?」
「不,並不是眾神,只是其中一部分神系。」睡魔語氣淡然,卻難掩其中得意之色,「過去幾個月,除了吸納神權之外,我還做了很多事情;尤其是為自己爭取了為數眾多的支持者。如果可以坐下來商量,哪怕一個神系一票,我也能實現自己的目標。」
「可惜,還是有些硬骨頭不願意坐下來談;至少,在不公平的情況下,祂們不會輕易坐下來。」林祐指了指那幾個陰雲密布的神界。
「奧林匹斯、萬神殿、九界、極樂世界……」睡魔面露譏諷,「要是只有我那個分裂出去的神格反抗我,我倒是能夠理解,可祂們……我很不能理解。放棄一點權利,放下一點面子,融入一個更有前景的大世界,難道不好麼?」
林祐冷笑道:「或許是因為,所謂的『更有前景』只是對你而言;而原本那個對祂們來說真正『更有前景』的大世界計劃,已經被你拆掉了。」
「你是說原來那個整天吵吵鬧鬧、你爭我奪、爾虞我詐、互相拆台的大世界計劃?你怎麼會認為那樣一個東西會『更有前景』?」此刻的睡魔義正辭嚴,大有敢為天下先的雄偉氣勢,「大世界計劃需要的是高效的決策、嚴格的紀律和堅定的決心;需要的是一個有決斷、有擔當的領袖,需要堅定不移和迅速果斷的執行力。過去的大世界計劃有這些東西嗎?」
林祐啞然失笑:「我一直以為,那種『有決斷、有擔當的領袖』應該由大家心悅誠服地推舉上去,而不是自說自話地自我標榜和自封;看來你的想法與我不同。可據我所知,現實維度信奉上帝的國家基本都是民主選舉制來著?」
「我是上帝,不是打著信仰旗號幹著虛偽下作勾當的政客。」睡魔的聲音驟然拉高了好幾度。
林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就說嘛……《聖經》里的上帝從來只關心三件事:你信我、你不信我、你到底信不信我;面對人類信仰變化時的反應也只有三種:我獎賞你、我懲罰你、我既懲罰又獎賞你。你本來就是控制欲極度旺盛的性格,所謂寬容、仁慈從來都只是表面文章罷了;所以,你能做出眼下這種事,的確不值得意外。」
「俏皮話就說到這兒吧,你該做出選擇了——這是我第二次誠懇地邀請你。」睡魔同樣伸手指向神界,但所指的目標與執筆人不同,祂所指的是眾多太平無事的小神界,「你想要信任的基礎,那麼多神系的選擇還不夠嗎?」
「祂們的數量的確很多,但並不是全部。而且我確信,祂們實際上做好了隨時改變態度的準備。」林祐不以為然地反駁道。
睡魔冷笑:「你覺得祂們憑什麼改變態度?就憑那幾個註定失敗的神系?你覺得只憑少數幾個負隅頑抗的神系,就能翻天?祂們抵抗到最後,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封鎖各自的神界,憑著地利保住自己那一小片天地。如果不低頭,以後的大世界計劃就和祂們完全無關了;你作為執筆人,今後也完全不必考慮祂們的意見。」
「急什麼,是輸是贏,打完了再說。」林祐面上懶洋洋地,卻一口回絕了對方的要求,「既然祂們註定要失敗,那我們為什麼不等祂們失敗了再談呢?」
睡魔的語氣低沉許多:「所以,你是打算拒絕我的要求,第二次?」
「你是知道我的,從來都明哲保身。我不在乎上船太晚,也不在乎分享的勝利果實太少;我首要考慮的是不能上錯了船——賊船好上不好下啊!」
睡魔緊緊盯著執筆人,眼中隱隱露著凶光;林祐笑嘻嘻地,實則皮笑肉不笑。
「你可以推遲登船的時間,但總不希望因為你的選擇,給家人帶來傷害吧?如果到最後還是得登船,卻因為自己的延誤而付出不必要的代價,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又拿家人威脅我?」
「威脅?不,我只是希望你慎重考慮現實情況。」睡魔轉頭看向那幾個堅決抵抗的神界,語氣幽深,「你看看祂們,頑抗到底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只不過在對抗過程中平白增添傷亡罷了。你覺得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祂們回想現在做的一切,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傻,付出的犧牲也很不值得?」
說到這裡,睡魔又轉回頭看著林祐:「我只是希望你能提前醒悟,不要讓自己的家人成為無謂犧牲的一部分。」
「我只是明哲保身而已,你為什麼非要把我往絕路和死敵的方向推呢?」林祐在憤怒之餘,更多的是不解,「這種威逼強迫,即便讓人一時屈服,也會埋下深刻的仇恨;你不在乎嗎?」
睡魔反問道:「只要能保持自身的強大,我為什麼要在乎?人間不可能有永恆的強大,但這個道理放在神界卻並不一定成立。只要大世界計劃為我所掌控,那就是強者恆強、弱者恆弱。」
「除此之外,或許還有另一個解釋呢?」
「什麼解釋?」
「就是你根本沒打算長久與我維持合作關係。」林祐死盯著睡魔的眼睛,好似能一直看到祂心底深處,「強勢壓服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等以後你還會別的辦法不斷打擊、削弱、最後徹底掌控我。你是不是已經想到辦法,可以繞過我直接控制『真實因子』,或者一段時間以後就不再需要『真實因子』了?至少,應該有這方面準備了吧?」
「你覺得可能嗎?」睡魔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忍不住輕笑一聲。
林祐同樣報以微笑,戲謔道:「你不是夢境之王嗎?做人都得有一點夢想,何況是做一個至高神呢?」
雖然語帶戲謔,可林祐的神情卻隨著話語出口漸漸變得嚴肅。
在獵魔人世界那三分一對三分二的試驗不是白做的,幾百條人命的代價讓執筆人驗證了虛幻維度人類信仰力的作用,也讓他明白「真實因子」未必還是上帝的必需品。
知性生命的信仰力拿給所有神系去分是肯定不夠的,可要是只給某一個至高神獨享呢?
如果那個至高神只想守著現有大世界計劃的成果,不再繼續融合新的故事來擴張世界邊界,那麼拋開「真實因子」也未為不可。
這才是執筆人與上帝之間最不可調和的矛盾。
一個完全掌握大世界計劃的至高神可以不需要「真實因子」,但各自為政的眾神卻肯定是有需求的。
選哪一方才能更好地保障自己的權利、地位,毋庸置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