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低沉的悶哼。
季方晴只覺眼前發黑。
滾燙的血浸入她的指縫間,讓她一個機靈,嚇得面色慘白,意識也逐漸清醒過來。
她慌忙放開了玻璃片,唇在發顫:「江……遠亭!」
玻璃片插在江遠亭的腹部,他用身體擋住了她手中的利器。
她的手上沾滿了鮮血。
是媽媽的,江遠亭的,還有自己的。
不該是這樣。
該死的辛夢涵,該流血的是辛夢涵。
「我沒事。答應我,不要殺人。」
江遠亭的俊臉在瞬間灰白,薄唇毫無血色,額間結滿細細的汗珠,他的大手輕撫在她側臉:「你要活在光明里。」
光明?
哪裡有光明。
她本來以為馬上要看到曙光,可原來是上天欺她,它從未想過要給她開天窗。
她的至親都死在她面前,沒有一個善終。
爸爸臨死的可怖模樣跟媽媽猙獰的臉龐不停地在她腦子裡回放,重疊,好可怕。
季方晴冰冷的身子不停地發抖,她緊咬著唇,咬破了,菱唇變得鮮紅。
理智一點一點被拉回,她不能再讓江遠亭出事。
「手機,手機在哪裡?」季方晴淚如雨下,哽咽出聲。
江遠亭將手機拿出來給她,她急忙打了急救電話。
此時一輛直升機從天而降。
季方晴和江遠亭同時看向辛夢涵,辛夢涵身體受傷,伏在地上噙著冷笑:「遠亭,沒想到還有你為我擋刀子的一天。今天就玩到這裡,不給我帳本,我會讓你們永無寧日。」
直升機上下來兩個人,將辛夢涵帶走,季方晴想去追,卻被江遠亭抓住了手腕:「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季方晴的步子兀地頓住,眼中的淚水流不盡,她轉身默不作聲地看著江遠亭的傷口,想要幫他包紮卻無從下手。
玻璃廠外警笛聲,救護車的聲音不停地響起,還有一大群人衝進來。
季方晴靜默地坐在許芳馨身邊,將她抱在懷裡,合上她的雙眼,細心而認真地幫她將身上扎著的玻璃殘渣拔下來。
每拔一片,媽媽的血就湧出來很多。
血在寒冬里更容易變涼,涼得跟倒春寒的江水一般,寒到了季方晴的骨髓里,血肉里。
她錐心刺骨,痛不欲生。
玻璃片劃傷了她的手,反倒這樣,她心裡好受些。
季方晴不知道自己抱著媽媽的屍體多久,渾渾噩噩間,她被人扶起來,她不想動,就有人在她耳邊聒噪。
吵吵嚷嚷,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之後她被帶進警察局,警察問什麼她不清楚,她說了什麼她也不記得。
只有媽媽的屍體被法醫帶走,要她簽字的時候,她才有了反應。
好熟悉的一切,高三那年她也經歷過,那一年,她再見爸爸,就只剩下一個骨灰盒。
她不想再見到那種骨灰盒。
季方晴又哭又鬧,可是他們好不近人情,不許她再見媽媽。
最後她哭累了,哭得癱軟在警察局的大廳里,溫雅強行將她帶走,送去了醫院。
醫生給她處理傷口,她麻木得不痛不癢,若是換做從前,她肯定會疼得不行,然後江遠亭就會幫她吹傷口。
江遠亭呢?
他還好嗎?
是不是她傷了他,江父江母不會再同意他們在一起?
季方晴蜷縮在醫生辦公室的角落裡,乾澀的眸子還能流出幾滴淚來。
她的心很痛,是不是她就是個災星,所以才會讓身邊的人都受到傷害。
也許……
她跟江遠亭也不能在一起吧,她不想害了他。
季方晴在溫雅去藥房拿藥的時候,走出了醫生辦公室。
她魂不守舍地在醫院走廊上遊蕩,江遠亭在哪間病房?
她好想見他。
想看到他安好,跟他說對不起。
江遠亭勸過她讓她不要殺人,可是她當時像是被惡魔附體,一心只想了結辛夢涵,所以江遠亭搶她的玻璃片,她就給了他。
因為她想找塊更大的,在辛夢涵身上扎滿洞,她覺得那樣她才會痛快。
可是殺人不好,殺人會坐牢,江遠亭不想她這樣。
她卻捅傷了他,如今她還能安然無恙,是江遠亭交代的吧。
江遠亭就是個大傻子。
她跑遍醫院找不到那個傻子,溫雅卻找到了她。
「晴晴,你想去哪裡?」溫雅扶在季方晴的肩頭,溫聲問,怕發出大一點的聲音就會刺激到她。
「江遠亭呢?」
「他做完手術,你才能去找他。」
溫雅想到江遠亭進手術室前給她發的信息,安平市來了很多人,季方晴無法應付,他拜託她在他醒過來之前好好照顧季方晴。
她怕季方晴去找江遠亭,特意挑了另外一家醫院看傷口。
溫雅見季方晴一臉倦容,不忍心再讓她擔心,又說:「他傷得不重,很快就能好。」
季方晴一聲不吭,垂著眸子,溫雅怕她觸景生情,想起許芳馨慘死,帶她回了自己家。
一天後,季方晴被警察通知去殯儀館,這次給她的不是骨灰盒。
許芳馨沒有一點生氣地躺在冰棺里,幾個警察與季方晴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就離開了。
季方晴在冰棺旁邊坐了一天,溫雅在旁邊陪著她。
直到有人來催她們要把屍體送到冷櫃,她們才起身。
季方晴一夜沒睡,第二天跟溫雅忙著許芳馨的後事,來弔唁的人不多,大多時候禮堂只有季方晴和溫雅兩個人。
季方晴沒怎麼說過話,終日靠著靈堂發呆。
門外零星來了幾個人,她大眼中沒有任何神采,機械地伏身對著來人拜了拜,又恢復呆滯的樣子。
「孩子,節哀。」
季方晴回過幾分神,看向來人,是江父江母,輪椅上坐著一個人。
江遠亭。
他的臉色好蒼白。
她明明那麼想見他,可是真的見到他,她眼神突然閃躲起來,刺傷他的那隻手條件反射地劇烈顫抖。
季方晴不敢讓他們看到自己的心虛,將發抖的手藏在身後。
江父江母相視一眼,上了一炷香,江母對江遠亭說道:「不能待太久,你還得回醫院。我們在外面等你。」
江遠亭點頭。
江父江母走出禮堂,禮堂里變得極其安靜。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