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福:「我教出來的徒弟,肯定是厲害的。」
若是趙墨能頂替他的位置,趙長福高興還來不及,他對趙墨的感情,跟親閨女也差不到哪裡去,自家孩子有出息,長輩怎麼可能會生氣?
趙長福自認心胸並沒有狹隘到如此境界,也就臭小子總是污衊他。
二狗子看他毫無芥蒂,半信半疑,拿出一塊雞蛋糕遞給他,於是從犄角旮旯里找回一點孝心,把三塊雞蛋糕里最小塊的遞給他,「喏,你也嘗嘗。」
這些年來,兩父子隨著年紀越來越大,也日漸生疏,不懟懟對方,就難以開口說話。
趙長福氣笑了,「謝謝您嘞,我不缺這塊雞蛋糕,你跟趙墨吃吧。」
二狗子的手像是被什麼燙到了一樣,立即收了回來,把雞蛋糕一股腦全推給趙墨,「趙墨,你瘦,你多吃點。」
趙墨對他們的鬥法習以為常,瞧著他們彆扭的表情,把三塊雞蛋糕一塊給趙長福,一塊給二狗子,「一塊吃。」
趙長福:「還是徒弟好。」
二狗子:「還是髮小好!」
兩父子都看不慣彼此,不再講話,趙長福回到辦公桌前,嚴肅地打開文件,手中的雞蛋糕卻被他一點點消滅了。
文具廠下班鈴響,二狗子像是在學校的許多歲月一樣,拽著趙墨手腕往外沖。
「我帶你去玩兒!」
少年清朗的聲音,在南方的秋日格外動聽。
從文件中抬頭的趙長福,看著他們風一般的背影,記憶一下被拉回許多年前,那時他半工半農,還會看著小孩玩兒,自從把重心放在賺錢後,他難免錯過了孩子成長,好在二狗子自己野蠻生長,也從未埋怨過他。
「主任,廠長找。」
沉浸在回憶中的趙長福回神,對著屬下笑著點頭,溫和地回,「我知道了,夠點下班了,你先回去吧。」
「好,您忙。」
除非想要爭當勞模的先進分子,其他員工都是準時下班的,不同的是,領導加班時間無限延長。
趙長福拿著整理好的資料來到廠長辦公室。
這些年,被歲月不斷磨礪,趙任城身上壓迫感更令人膽寒,他穩穩坐在廠長的位置,還帶著整個廠子的人攀爬,從籍籍無名,到拉動整個公社,包括小鎮的經濟,多次登上報紙,在全省聞名,廠里員工對他尊敬,也畏懼,更多是崇拜!
許多人都不敢多和趙任城說話,但和趙長福相處多年的趙長福清楚,這些年來,趙任城在事業上再大刀闊斧,也不能抵擋他在家裡地位很低,是一個妻管嚴的事實。
「廠長,你找我。」
「對,你過來看看今天報紙。」趙任城今天一整天心緒不寧,反反覆覆看著報紙上一長串名單。
國家終於給他們一個清白了。
趙長福順著趙任城指方向看過去,內心一震,「這是哪的報紙?」
「全國人民日報。」
「那……」
趙長福久久難言。
唯有經歷過這十年,他才清楚這份澄清,是多麼不易。
同時……
趙長福敏銳察覺到政策的改變,「是不是國家要有大動作了?」
「不出意外的話,是!」
趙任城眸色沉沉。
他想到了他師傅師娘,這些年來,他和張雲溪一年看一次他們,在孩子三歲前,還把孩子帶過去兩次,他們雖然有著他和張雲溪的照撫,仍舊難掩蒼老,於他們而言,溫飽是一回事,精神折磨,又是另一回事。
若報紙內容屬實。
趙任城想,有些東西就可以擺在明面上操作了。
「如今政策多變,我們要求穩,擴建暫緩,把手頭事情按計劃推進,千萬不能出錯,不能搞的人心惶惶,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革委會許多人下台,商務局的人更多,我們這些年來發展勢頭太猛,受到不少人關注,保不齊有人看不慣。」
「的確,現在是多事之秋,領導人也在變換,我們得求穩。」趙長福長嘆一口氣,不知道現在的變化,會把國家帶到什麼方向。
兩人繼續商量著關於工廠問題,直到夜幕徹底降臨,才騎著自行車回家。
車輪在快速旋轉後,因為一個急剎,在水泥地面帶起一陣沙礫摩擦的粗響,趙任城一掃在廠里的沉悶,對著兩個小孩綻開笑容,把自行車一抬搬回家,立即把兩個小孩擁入懷中。
兩個小孩咯咯笑。
趙任城問:「在家有沒有聽媽媽話?」
兩個小孩齊齊回應,「有!」
都是對著趙任城耳朵喊,趙任城已經有了身體已經有了肌肉記憶,下意識讓上半身往後道,避開兩道拉長音的河東獅吼。
「好,我知道了。」
語氣寵溺又無奈,如同這些年養孩子的時光一樣。
很多次趙任城都在想,人為什麼要生孩子,就是為了體驗提心弔膽,火冒三丈,語無倫次,腦子失智的滋味嗎?
人真的有必要認識多樣的自己嗎?
當初趙墨說,他和張雲溪矯情,多多少少是有一點,在兩人結婚之初,是不排斥生孩子的,對於孩子的到來,也是猶豫過一陣,後來決定了留下他們,也努力給他們創造更好的環境,但等孩子生下來之後,趙任城是又愛又氣,有時候透過他們,還會想到小時候的自己,別人都說,生了小孩之後,會清楚父母的不易,他有了兩個小孩之後,清楚了父母的行徑是多麼噁心,更清楚了自己的存在多麼可笑。
他對小時候自己的虧欠,全給了孩子,這也就造成了,他會控制不住溺愛孩子。
還因此和張雲溪吵過架,每次都以張雲溪哄他,但他失敗告終。
因為媳婦都哄他了,還不順著台階下,那就是給臉不要臉了,再敢生氣,直接滾出家門吧。
「爸爸,媽媽今天和大美姨姨約好了要一起吃飯,殺了一隻鴨做三杯鴨。」
「那我去幫忙。」
趙任城放下孩子,來到廚房,把袖子往上卷,自然地接過張雲溪遞過來的姜切成薑絲。
張雲溪拿著火鉗子伸進土灶里,把火勢調整了一下,跟他說,「你看報紙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