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臨風苑。
裴晏辭緊緊攥住沈寶珠的手臂,將人從院子裡拉到了屋中。
迎秋擔心自家姑娘,正準備跟上去,卻被觀棋攔了下來。
觀棋渾身氣勢凌厲,迎秋有些發憷,只歇了心思,安靜地等在院子裡。
裴晏辭將人拉到屋子裡,隨後用腳一勾,「砰」的一聲,狠狠關上了屋門。
聽見聲音,沈寶珠抖了下身子,也不敢去看裴晏辭,只掙扎著將自己的手從對方掌中抽回來。
裴晏辭任由她動作,眼神卻緊緊盯住她的一舉一動。
屋子仿佛被凍結,兩人只靜靜地站在一處,並不言語。
「為什麼要走?」裴晏辭主動開口打破寂靜。
沈寶珠不回答,只垂著眼眸默默看地。
裴晏辭見沈寶珠不回答,一雙眼睛也只是直直地盯著她,大有一種沈寶珠不回答便陪著她耗下去的架勢。
沈寶珠知道裴晏辭雖看上去風光霽月,可骨子裡卻帶著別樣的執拗。
沈寶珠沉默了片刻,開口道:「你同盧娘子應該快要成親了,再跟我有所牽扯,怕是對她不公平吧?」
裴晏辭一愣,那似乎要失去什麼重要東西的驚慌情緒瞬間蔓延上了他的心頭。
連忙開口道:「寶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是——」
裴晏辭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沈寶珠給打斷:「表哥,不管內情如何,你同盧娘子的親事已經定下,全天下的人都已經知道你會跟她成婚。
你當初做出這個決定,便已經舍了我選擇了她,你既選擇傷我的心,就不應該再傷她,我與她兩人之中,總該有一人得到圓滿才好。」
說到此處,沈寶珠倏地退了兩步,對著裴晏辭的方向直直的跪了下去。
裴晏辭的心漏掉了一拍,連忙上前想要去攙扶沈寶珠。
沈寶珠卻躲過了他伸出的手,滿臉認真肅穆,將自己的想法一字一句地告知對方。
「表哥,當初我便已同你提過,我沈寶珠絕不做妾,即便是平妻我也不願,表哥既已經打破了我們的約定,就煩請表哥讓我離開,我保證絕不會再出現在表哥眼前。
寶珠在此,懇請表哥成全。」
說完,沈寶珠就雙手交疊,對著裴言辭結結實實地磕了一頭。
裴晏辭心中的慌亂再也止不住,看了一眼將姿態放到最低的沈寶珠,只道:「你且在這裡安心住著,我回頭再來瞧你。」
說完這話,裴晏辭便奪門而出,不敢再去瞧沈寶珠的反應。
見沒有多久,裴晏辭便從屋子裡出來,守在院子裡的下人立馬迎了上去。
裴晏辭掃視了周圍的下人一圈,道:「照顧好表姑娘,不許有任何人怠慢。」說完這話,他便匆匆離開了院子。
裴晏辭不是不知道沈寶珠的話沒有道理,可就讓他這麼放手,他實在是心有不甘。
一向光明磊落,行事正派的裴晏辭第一次升起了逃避的心思。
裴晏辭正準備躲到大理寺去處理公務,卻被安平郡主身邊的下人請到了翠華庭。
裴晏辭這兩日鬧得動靜那般大,安平郡主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對沈寶珠的不同尋常。
其實沈寶珠離開的事情安平郡主並非不知,因為那日沈寶珠出門之前還特地來給她請安,向她稟明了自己準備離開的事情。
安平郡主雖然不知道沈寶珠為何要這般匆忙急著離開,但還是想派人專門送她們主僕一程,卻被沈寶珠拒絕了。
可如今看著帶著人回到府中連衣服都來不及換的風塵僕僕的長子,安平郡主突然就意識到了些什麼。
尤其是府里的人告知她,裴晏辭竟然直接將沈寶珠帶去了他的臨風苑。
安平郡主再也顧不上其他,直接叫人將他帶了過來。
裴晏辭一踏進翠華庭的院子,安平郡主銳利的目光就朝著他直射了過去。
還不等裴晏辭靠近,安平郡主就迫不及待地開口詢問道:「你跟那沈寶珠到底是怎麼回事?」
裴晏辭眉眼清淡,連帶著語氣也是十分的淡然。
「母親看見了什麼,那便是什麼。」
安平郡主一愣,隨即洶湧的怒火自她的胸腔間燃燒而起。
可還不等她發作,裴晏辭隨便繼續道:「總歸我已經應了母親的意思,同湛英表妹定下了婚約。
至於我同寶珠的事情,母親便不要再多管了。」
說完,裴晏辭轉身便離去。
整個過程中,裴晏辭甚至一步都不願意踏進屋子,只站在門口答話。
如此明顯的抗拒,安平郡主怎麼會察覺不到,心中極其淒切委屈,只捫心自問,自己難道真的做錯了嗎?
沈寶珠在裴晏辭離開之後,想要帶著迎秋回聽竹軒。
她知道自己短時間內是沒辦法再離開裴府,還不如自覺回聽竹軒住著。
可剛打開大門,兩個小廝便擋住了沈寶珠出來的路。
沈寶珠不由得皺緊了眉頭,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那倆小廝在來上值之前特意被院裡的主管叮囑過,一定要對院子裡頭的表姑娘態度和藹恭敬些。
因此如今聽到了沈寶珠的問話,其中一人立馬討好地笑道:「表姑娘莫怪,這也是我家公子離開之前特意囑咐下來的,說是擔心您碰上什麼問題無處申訴,便讓人一直在您跟前守著。
您還沒回來的時候,咱們公子就吩咐把這側屋給收拾出來了,別的不說,咱公子對您可真的是十分上心啊,您就安心在這裡住下,有什麼需要的指使我們兄弟一聲便是。」
沈寶珠哪裡還聽不懂這人話中的意思,自己這是又被裴晏辭給軟禁了,甚至於地方都換成了離他的院子,以便貼身監管。
沈寶珠自知出不去,便也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只安靜待在院子。
入夜,裴晏辭才從大理寺回來。
剛到臨風苑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詢問墨書關於沈寶珠今日的情況。
墨書知曉自家公子對表姑娘的上心,因此每隔一個時辰便會去側屋問上一句,直到得到沈寶珠的回應才算完。
因此裴晏辭在詢問的時候也能夠得到沈寶珠這一日完整的信息。
一日不見,裴晏辭對沈寶珠的思念已經無法按捺。
可是一想到沈寶珠白日裡那肯求他放她離開的模樣,心中又難免生出了一絲膽怯。
在沈寶珠的屋門口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沒有進去。
若是有旁人在此怕是也要驚掉了大牙,一向在大理寺中說一不二,即便是對著上司也敢仗義直言的裴晏辭,如今竟為了一個女子躊躇不前。
於是接下來接連幾日,裴晏辭都過起了這種早出晚歸的日子。
明明同沈寶珠兩人住在一個院子裡,卻從沒有主動去與她見面。
可謠言終究是在裴府中傳了開來。
這一日,在他離開臨風苑去上值後不久,盧湛英便闖了進來。
門口的人極力阻攔,盧湛英卻凌厲地朝著對方瞪去:「我可已經同你家公子定親,再過不久便要成表哥的妻子,這裴府的大娘子。想要打殺你一個下人十分容易,你可要想好了,是不是非得要跟我作對?」
或許是盧湛英的氣勢太甚,又或許是為了她說的話而感到退縮,那守門的下人還是讓盧湛英給闖了進去。
一進院子,盧湛英便直奔側屋,想來是早就已經讓人打聽好了沈寶珠的住處。
沈寶珠原本正在迎秋的伺候下用飯,可下一秒原本緊閉的大門就被「砰」地打開。
沈寶珠下意識朝著門口的方向看去,就見盧湛英帶著一群人從門口走了進來,很快便到了沈寶珠跟前。
沈寶珠站起身,對著她行了一禮,隨即開口道:「湛英姐姐。」
盧湛英看向沈寶珠,只見她的面容嬌俏,白里透粉,一看就是被精心養著的模樣。
想到自己同表哥定親以來,表哥從未踏足自己的院子,再想到眼前這小賤人竟日日同表哥住在一處。
盧湛英便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麼緊緊攥住了一樣,喘不上氣來。
見盧湛英不說話,沈寶珠便主動開口道:「湛英姐姐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
盧湛英一聽這話,還當沈寶珠擺起了這臨風苑女主人的架子,原本硬生生被壓抑下去的怒火再一次捲土重來。
她斜睨著沈寶珠,道:「你一個還未出閣的女子,隨意住到男子的院子裡,這般自甘下賤,作為未來的裴大娘子,我自然是要來瞧瞧是如何的厚臉皮才教你做出這樣的事情。」
沈寶珠知曉她這是來故意找事,可不知為何心中卻沒了同以往那般隱忍的心思。
明明是裴晏辭將她拘在臨風苑不允許她外出,為何盧振英不去找裴晏辭,反倒來尋她的麻煩?
這麼想著,沈寶珠便微微一笑,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湛英姐姐這話就說錯了,我自然也是想要回到聽竹軒的,畢竟這臨風苑雖大,卻不是我想要的,只可惜表哥不想讓我回去,還特地叫人守在門口看著我。
湛英姐姐剛剛進來的時候應當也看見了吧。若是湛英姐姐想讓我離開,那這事兒好辦,您去跟表哥求求情,求他放我離開,我自會直接走人,絕不礙你們的眼。」
見沈寶珠這般有恃無恐,盧湛英心中的怒火更甚。
若她有這個本事叫表哥放了沈寶珠,今日自然也不會趁著裴晏辭不在的時候才敢找上門來了。
盧湛英一雙眸子緊盯著沈寶珠,眼中滿是不甘。
隨即,倏地一笑,道:「寶珠妹妹或許有所不知,日後這當家娘子的身份只會是我的,表哥雖然不喜我,但也願意給我這份尊容。
我與他畢竟是一同長大的,其中的情分不必我多說,你也該明白。他如今捨不得對你放手,也只不過是圖一時新鮮。他若真的心中愛重你,便不會在你二人還未成婚之時便多次出入你的屋子,讓你婚前失貞。
寶珠妹妹,你以為你在表哥眼中有多特殊,在我們眼中就有多可笑,一個供人玩樂的玩意兒罷了,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兒了。
等時間長了,表哥自然會知道誰才是最好的選擇,到時候咱們再走著瞧。」
盧湛英雖然心中生氣,但是也知道如今絕不能對沈寶珠動手,她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婚事,絕不能因為一個小賤人出什麼差錯。
說完這些話,盧湛英注意到了對面的沈寶珠面色蒼白,一臉隱忍的表情。
心中得意,這才帶著人又浩浩蕩蕩地離開。
晚間,裴晏辭得知白日裡盧湛英來過一趟,隨後沈寶珠晚飯也沒吃,聽迎秋說沈寶珠只呆呆地在床上躺了一下午。
裴晏辭抿了抿唇,隨即離開了臨風苑,朝著旁邊的碧波苑走去。
盧湛英聽說裴晏辭朝自己的院子這邊來時,心中原本還有些高興。
可是一想到白日裡發生的事情,盧湛英立馬又收斂了臉上的喜色。
等到裴晏辭進來,盧湛英便先發制人道:「表哥難得踏足我這院子,想必應當是為了寶珠妹妹的事情吧。」
裴晏辭眸色沉沉,道:「你既知道,為何要明知故犯,我說過不允許任何人擅闖我的院子,你為何要去?」
自小到大,盧湛英可以說是一直浸在蜜罐子裡長大的孩子,父母一共生了四個孩子,除了她之外,剩下的幾個都是弟弟。
她是他們這一輩兒唯二的女孩兒,更是盧定風唯一的女兒,從小到大自然受了不少偏愛,就算是做了錯事,家裡人也會替她擺平,什麼時候被人這麼質問過。
更何況眼前的裴晏辭還是她自小愛慕之人。
盧湛英只覺得委屈,一時間忘了自己的處境,對著裴晏辭大聲道:「表哥,你是不是忘記了,再過不久我們就要成親了,我們兩個往後才是夫妻。」
「如今我未來夫君院子裡多了一個女子,我心中不是滋味,想要看看情況都不行嗎?還是說在表哥心裡頭,已經將我與那等窮凶極惡之徒畫上了等號,生怕我欺負了沈寶珠?」
盧湛英越想越傷心,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
盧湛英在裴晏辭跟前一向裝作大方穩重的模樣,何時在他面前流露出這般小女子的樣子。
裴晏辭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只抿唇站在原地,看著盧湛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