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味美食肆。
換上了婦人髻的迎秋聽聞了早上發生的事情,不由得多問了兩句。
「姐姐,其實這李公子人不錯,之前我同夫君出門,還撞見他救了一個被惡霸欺負的賣身葬父的小姑娘。」
在落霞鎮這三年,迎秋的日子過的輕鬆又快樂,又蒙自家姑娘寬厚,讓她得以嫁予良人,她自然也是希望沈寶珠能夠得到幸福的。
沈寶珠卻忙著手頭的活計,頭也不抬地回道:「我知道他是個好人,但我跟他終究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就不耽誤他了。」
見沈寶珠心思已定,迎秋也沒有再勸,只是道:「聽聞姐姐與李公子相約上元節同游,到時候安安安置在哪兒,不如讓我領著吧。」
沈寶珠卻搖了搖頭:「不用,到時候那小傢伙跟著我一起去,上元節是一年一度難得的盛會,去歲她生病錯過了,今年我帶著她一起好好逛逛。」
迎秋點點頭,隨後轉移了話題道:「姜小郎離開這兒也有些日子了,也不知他說要辦的事辦成了沒有,離開了這麼久總該回封信報個平安,但這麼久了都沒有消息,就跟人徹底消失了一般,別是遇上什麼事情了。」
姜陸跟他們相處三年,方方面面都幫了他們不少的忙,情分自然是要比一般人更深。
聽到迎秋提到姜陸,沈寶珠的手也不自覺頓了一下。
其實姜陸在離開的前一晚,特地來尋了她。
那晚她剛剛將安安收拾乾淨上床哄她睡著,這就聽到門口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沈寶珠給安安掖了掖被角,便輕手輕腳地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一打開大門,看見姜陸站在門口。
三年過去,少年的身形又長高了幾寸,原本便高出便寶珠半個頭,如今站在自己跟前,自己還需得仰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沈寶珠一見是姜陸,立馬就邀請他進院子坐,姜陸卻站在門口沒有動作,低垂著頭,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沈寶珠見狀,不由對著他投去了關心目光:「怎麼了小陸,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若是有什麼事情你可以跟我說說,雖然也不一定能幫上什麼忙,但是說出來總比自己憋在心裡來的舒服。」
沈寶珠問過姜老爺子姜陸的年紀,姜老爺子為了隱瞞他和姜陸之間的關係,便隨便編了個年齡,於是沈寶珠一直認為姜陸年紀比她小,這三年來處處以姐姐自居,對他也多有照顧。
姜陸自然也能夠感受到這份關心,恢復記憶以來複雜的心情瞬間就平息了下來,伸出手握住了沈寶珠纖細的皓腕。
在沈寶珠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狠狠一拉,直接將人拉進了自己的懷中。
感受著懷中的溫香軟玉,姜陸的眼神才泄露出一絲脆弱和無助。
沈寶珠正想推開對方,卻發現不管自己怎麼用力都掙脫不開。
下一秒,就聽到姜陸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方姐姐,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今天是來跟你道別的。」話音剛落,姜陸便鬆開了沈寶珠。
沈寶珠不由得抬頭朝著姜陸望去,只見姜陸也看著自己,視線交錯間,沈寶珠突然感覺到了什麼。
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放緩了聲音:「小陸,你願意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姜陸卻搖了搖頭,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從前的事情,你別擔心。我這次離開若是順利的話,辦完事情就能回來,若是不順利的話……」
姜陸雖沒把話說完,但沈寶珠的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還想要多問些什麼,姜陸卻對著她鄭重地鞠了一躬。
「我離開這段時間爺爺就託付給你照顧了」,說完姜陸便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一個錢袋,塞進了說沈寶珠的手裡,「這是我三年以來攢下的銀錢,錢不多,但若是我沒有回來的話,給姜爺爺一口飯吃就好。」
還不等沈寶珠反應過來,姜陸便消失在了門口。
這三年以來,沈寶珠不是沒有感覺到姜陸對她那懵懵懂懂,朦朦朧朧的好感,但是沈寶珠卻心生逃避,從未正面回應過什麼。
雖然如今不知對方要去做些什麼,但是沈寶珠衷心盼願他能夠平安歸來。
於是在聽到迎秋說的話之後,沈寶珠開口道:「他許是被什麼事情絆住了腳吧,既然是重要到非得去解決的大事,自然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完成的,我們且安心等著他的消息便是,他做事一向妥帖,我們不用擔心。」
迎秋點點頭:「姐姐說的是。」
眼瞧著外頭的太陽落了山,食鋪也到了打烊的時辰,客人幫工紛紛跟沈寶珠道別離開,沈寶珠也收拾收拾,跟郝娘子說了一聲便準備家去。
可就在沈寶珠去找馮婆子和安安的時候,一群身形高大,凶神惡煞的男子從門口走了進來。
一群人走進來便直接在最中央的位置落座,其中那個絡腮鬍大聲喊道:「夥計呢?俺們進來這麼久都不來招呼,莫非是看不起俺們?」
沈寶珠剛抱著安安從後院走到前邊來,就聽到了喊聲,沈寶珠將安安交給馮婆子,對著馮婆子低聲道:「婆婆你先帶著安安回清水巷,這兒來了一群新客人,店裡頭的人手不夠,我先幫忙招呼著。」
馮婆子見店裡頭那群男人滿身煞氣,心裡便發怵,忙不迭地應了下來。
等到馮婆子抱著安安離開店裡,沈寶珠便立馬快步上前走到了那群男子的身旁,道:「不知客人想要吃些什麼?咱們店裡許多招牌菜,菜牌都掛在牆上,客人不容瞧瞧?」
沈寶珠生的花容月貌,聲音又如春風般溫柔和煦,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了沈寶珠的身上。
其中一個娃娃臉更是毫不遮掩地感嘆:「娘嘞,大哥,山下原來還有這麼好看的小娘子,俺還從未見過嘞。」
話音剛落,坐在他身邊的一個中年男子便狠狠拍了拍他的後腦勺:「沒見過世面,給俺閉嘴。」
那娃娃臉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憨憨一笑,但目光卻沒有絲毫從沈寶珠身上偏移。
絡腮鬍男子瞧了沈寶珠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垂涎,按照沈寶珠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了不少的牌子。
絡腮鬍隨便點了幾道,隨後又看向沈寶珠道:「可有什麼推薦的菜?最好是好吃又頂飽的那一種。」
沈寶珠:「最近咱們食鋪里出了羊肉胡餅,吃過的人都覺得好,幾位要不嘗嘗這羊肉胡餅?」
話音剛落,那娃娃臉就忙不迭地接話道:「好好好,就吃羊肉胡餅,就吃羊肉胡餅。」
絡腮鬍男子也點頭:「行,除了剛剛點的那幾道菜之外,再來四盤羊肉胡餅。」
沈寶珠點點頭,隨後便朝著後廚走去。
剛剛在倉庫清點食材數目的郝娘子自然也注意到了前廳傳來的動靜,瞧了一眼前廳的幾人,立馬跟著沈寶珠朝著後廚走去。
原本這個時間他們已經打烊,沈寶珠招來的兩個廚娘都已經回了家,沈寶珠自然只能自己動手下廚,郝娘子便站在一旁幫忙打下手。
郝娘子:「掌柜的,這一群人一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善人,眉宇間都是煞氣,怕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不會是來故意尋咱們麻煩的吧?」
沈寶珠使勁兒揉著自己手上的麵團兒,道:「我瞧著他們面生,應當不是咱們落霞鎮的人,剛才其中一人說他們是從山上下來的,而且我瞧著他們腰腹間都別著刀具,我懷疑可能是下河鎮附近那座有名的強盜山。」
郝娘子聽這話,差點嚇掉了三魂七魄,話都說不利索:「強盜山?那群經常下山害人性命,奪人財寶的山匪待的強盜山?」
沈寶珠默默點了點頭,但是依舊安撫好娘子道:「我看他們行色匆匆,風塵僕僕,應當是在趕路,只是途經咱們落霞鎮,才來咱們店裡吃飯。
咱們只管好好招待,你也不要驚慌露出什麼馬腳,只當做正常客人一般就好,等他們吃飽喝足了自然會離開。
也好在咱們開的只是食鋪,不是客棧,若是他們非要住下,咱們還真沒有什麼可拒絕的理由。」
郝娘子一直用手捂著心口,好似這樣就能讓胸膛里狂跳的心平靜下來,聽到沈寶珠冷靜的話語,她連連點頭:「好,省的了,省的了。」
這時,前廳又傳來了一道呼喊聲:「酒,這食鋪有沒有酒?」
沈寶珠給郝娘子使了個眼色,隨後又想到了什麼,對著郝娘子道:「在我那存了三年的肥楊林拿出來。」
郝娘子點點頭,深呼吸了兩口氣,立馬就換上了一張笑臉迎了出去,一邊向前走,一邊說著話:「客人著什麼急,哪家的食肆里沒酒啊?各位且等著,我這就去後頭幫各位尋幾壇美酒來。」
等到沈寶珠端這幾大盤菜走到前廳的時候,就見郝娘子滿臉帶笑地伺候在人身旁。
沈寶珠將飯菜一盆盆端上桌,道:「幾位大哥也知道如今天色已晚,我便將後廚剩下的這些菜全部與幾位做了,幾位大哥若是吃著覺得好,下回可一定還要再來捧場啊。」
那娃娃臉已經迫不及待的伸出筷子夾了一大塊兒酸菜五花肉放進嘴裡,那又酸又辣的口感瞬間就征服了對方,也顧不得嘴裡滾燙的肉,咕咕噥噥道:「好吃,好吃!」
一聽這話,剩下的幾個人也紛紛動筷,唯有坐在最中間的絡腮鬍紋絲不動,只拿起手中的酒碗往嘴裡灌了一口酒。
隨即挑了挑自己的眉毛對著沈寶珠道:「掌柜的這酒倒是不錯,不知道還有沒有剩下的,俺們願意出錢都買了。」
沈寶珠卻搖搖頭:「這是我自己釀的酒,因為是自己釀來喝,所以就得了這麼幾壇,若不是今日碰見幾位英武大哥,這幾壇酒也不會拿出來。幾位若是還想喝,我可以差人到咱們鎮上的酒樓里再去買幾壇。」
一聽到沈寶珠要去差人買酒,絡腮鬍的動作一頓道:「掌柜的不必麻煩了,不過咱們兄弟幾個吃個便飯,不必麻煩掌柜的特地幫咱們去買酒,更何況掌柜的釀的這幾壇酒味道奇好,喝了這酒再去喝別的酒,怕是也嘗不出什麼味兒。」
沈寶珠笑著道:「這話可就折煞我了,那幾位便慢用,有什麼需要的再叫我就是。」
那絡腮鬍點了點頭,目送沈寶珠和郝娘子退到了後灶間。
郝娘子問沈寶珠:「掌柜的,咱們現在該怎麼辦?」郝娘子剛剛在招呼幾人的時候,也注意到了那被藏起來的刀具,後怕得不行。
沈寶珠:「等。」
「若是他們吃完飯便離開,那就最好了,若是他們起了什麼歹心,咱們也得想辦法應付才行。」
郝娘子心神不定:「可如今鋪子裡頭就咱們兩個弱女子,如何能從外面那群身強力壯的男人抗衡?」
沈寶珠:「這也不過是我想出的最壞的可能,說不準他們當真就只是吃個便飯,吃完就離開了呢。」
郝娘子點了點頭,好似被沈寶珠的話寬慰到。
沈寶珠和郝娘子躲在後廚里,聽著前廳傳來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談笑聲,顯然那群人吃得十分滿意。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的模樣,前頭才傳來了一道叫聲:「掌柜的,俺們吃完了,來結帳。」
沈寶珠拍了拍郝娘子的手背,示意她好好躲著,隨後才朝著前頭走去。
沈寶珠滿臉帶笑地給眾人結了帳:「幾位下次可還要記得來光顧咱們店裡的生意啊。」
「一定的,一定的,掌柜的店裡食物不僅好吃,掌柜的長得還貌若天仙,換做是我,我一定樂意天天都來。」
「就是,掌柜的手藝不錯,想必這店裡的生意一定也非常好吧。」
沈寶珠沒有正面回答,反而是打太極,將這個話題繞了過去。
就在沈寶珠準備將幾人送走的時候,李承恩的聲音卻從門口傳了過來。
「方娘子今日的生意怎麼做得這樣晚,我去清水巷都沒尋到人,還是問了馮婆子才知道你今日還在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