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國家的紐帶
人力一向是重要的資源，農業時代如此，工業時代也是如此。
想將土地上的農奴釋放出來，關鍵在於讓地主老爺們有利可圖。
腓特烈所熟知的「羊吃人」並不只是圈下田地後將原本土地上的農民趕進城那麼簡單。
在此之前，英國的農業革命大大提高了農作物的產量，為接下來的社會變革提供了糧食保障。
此時地主對土地的經營不再像以往那樣以前種什麼明年就一成不變的種什麼，而是以市場和貿易為指導，什麼賺錢種什麼。
也正因為農業思想發生了變化，又遇到當時羊毛需求量大增，於是出現了「改糧為羊」的圈地運動。
如今美因茨公國和拜恩公國得益於韋森公國的良種、肥料與農機，糧食產量大幅增長。
又因為韋森公國是個農產品無底洞，兩個公國的地主自然不會錯過賺錢的機會，除了糧食外開始大規模種植經濟作物。
在腓特烈看來，有些事情可以嘗試了。
「農奴已經跟不上時代了。」腓特烈繼續給兩位盟友上課，「現在耕種需要的人手越來越少，人越多意味著效率越低。」
「同時新建起來的工廠需要大量的工人，這就需要人離開農田，走進工廠。」
拜恩大公思索著問：「你是說，把他們趕出農莊，送進工廠裡面？」
腓特烈點頭回道：「本質上是這樣的，但操作上有很多方法。」
「例如現在工人的收入高，有些農奴想去工廠，可以讓他們贖買封建義務，然後離開農莊。」
拜恩大公的眉頭皺了起來。
美因茨大公捏著下巴說：「贖買嗎，規模如此之大，前所未有啊。」
拜恩大公認真地對腓特烈說：「封建義務是社會的基石，如果遭到破壞，我們的社會就會崩潰。」
美因茨大公也想到了這個，點了點頭。
當今的國家都是以封建義務為紐帶維繫的。
封建義務不只存在於農奴與地主之間，小地主與大地主之間同樣存在，只不過由勞作變成了武力。
如果封建義務消失，那么小貴族與大貴族，大貴族與王室之間的關係應該如何處理？
這是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解決不好，那就正如腓特烈所說，會發生戰爭。
腓特烈說道：「我一直在尋找替代封建義務的紐帶，例如稅收。」
兩位老地主心中一驚，相互看了一眼。
腓特烈多年來一直在強調納稅納稅人與收稅人之間的契約，他們沒想到這個是為取代封建義務而準備的。
拜恩大公喃喃道：「用金錢代替土地嗎？」
封建義務的根基是土地，封臣向封君效忠，封君向封臣給予土地。
「土地也是財富的一部分。」美因茨大公對他說，「只是給予土地一勞永逸，給予金幣就麻煩了，萬一沒錢封臣就跑了。」
拜恩大公點了點頭。
他手下有眾多封臣，人家來效忠圖個啥，還不是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只有極少部分人，是為了報恩等原因，才去效忠於封君。
腓特烈也點了點頭，繼續說：「財富是物質上的紐帶，除此之外，還需要精神上的紐帶。」
美因茨大公馬上說：「這一點很好。」
他明白腓特烈的意思，就是搞民族主義那一套，而且有那想法時腓特烈還沒出生。
拜恩大公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權力呢？」
以土地為基礎的封建關係附帶著土地上的權力，地主就是土皇帝。
如果以貨幣代替土地，就意味著失去了這部分政治權力。
腓特烈說：「這方面我還沒有想好。」
這是改革的最大難題，讓一些人放棄手中的權力是萬萬不可能的，他們錢也要，權力也要。
除非經歷一場人頭滾滾的戰爭，把攔路的地主都咔嚓了，否則只能相互妥協。
而且腓特烈現在又不是國王，根本沒資格在這方面畫大餅，所以選擇避而不談。
而且他還想等等看，看看撒丁王國這邊，王室與地方大貴族之間如何進行利益交換，自己好有個參考。
上層建築設計需要很長時間，因為試錯的成本太高了，一旦內部混亂，周圍的鄰居會來咬上一口。
最終，美因茨大公和拜恩大公決定嘗試有條件的讓農奴採取分期付款等方法贖買自由。
這樣一來，地主可以得到一筆錢投資到工廠建設中，然後讓離開土地獲得自由的人到工廠里做工。
對農奴來說，他們不過是從一個地方換到另外一個地方受剝削。
但工廠的人身依附關係沒有那麼強，也算是享受了一點時代進步的甜頭。
腓特烈在這裡和老頭子們聊了兩天，然後返回拉城。
他回到住處後靜心思考了幾天，將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從頭到尾捋一捋，又對相應的結果和影響做出評估。
很多事情急不得，哪怕他擁有前世的知識，可以比別人看得遠幾步，但並不能證明一切決策都是對的。
關鍵還是這個世界的頂尖超凡力量在政治上的作用類似核武器，改變了政治邏輯。
所以腓特烈不敢以激烈的模式進行改革，需要拉攏和培養盟友，增加己方實力。
這種從上至下的漸進式改革必然不徹底，但腓特烈的能力只有這麼多，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做到虎軀一震王霸之氣散開所有人都聽自己的。
人都有自己的心思，除非是身處水深火熱之中，否則沒幾個人能下決心做出壯士斷腕般的改革。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做好示範樣板，讓別人看到自己成功，然後模仿自己。
這條路即便是失敗了，也能給後人啟示。
或許是距離遠了，腓特烈在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這麼深入重新審視自己。
當他結束這項工作時，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寫了厚厚一大迭稿紙。
他按著時間順序將自己的所有決策列出，每項決策按意義與必要性、預期目標、實施方案、完成結果和後續影響五個部分進行總結，形成了一個長長的表格。
等他把表格塞到保密文件的文件袋裡，瑪利亞端了一杯果汁過來，放在辦公桌上，問道：「你什麼時候走？」
腓特烈說：「比你晚幾天。」
瑪利亞還有韋森公國文化部部長的工作，過兩天就要回韋森堡城。
蘇珊要留下來一段時間，協助建立細菌實驗室。
腓特烈則要去一趟塔拉哥王國，第3師已經部署完畢，看看有什麼需要與高層協調的地方，還要順路去探望一位自己的學生。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喝完果汁後說問瑪利亞：「最近威尼斯人有找過我嗎？」
瑪利亞想了想後說：「沒有呢，就連和我們談生意的人也沒有。」
腓特烈搖了搖頭說：「那就不管他們了，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說完，他起身把瑪利亞抱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