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我不是……不是施了消隱咒嗎?」
看著靈十六這一副窘迫的樣子,朝黎不禁將手中的月牙白摺扇舒展開來,似有非有地扇著。這讓靈十六更摸不著頭腦了,她蹙著眉頭,手指不禁往扇子的方向指著,問道:
「神君,天涼,怎麼還扇扇子?」
朝黎借扇掩面而笑,一雙柳葉眼微微趨合,內中的柔光暈開,可令整個白夜再添和煦。靈十六看了,也不禁被這份和曖感染,靜悄悄的,一層層紅暈爬上雙頰。
「你可知你這消隱咒還未成形?況你此行伴風,周圍草仙碎語,我便察覺了。」
說著,朝黎便收了摺扇,仔細著眼於眼前這隻小狐狸。
靈十六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也深知自己的伎倆在面前這位神君的眼下起不到作用,索性就躲過了他的眼神,面朝前方,想找個合宜的話題攀談。
「神君此行,聚集眾天將,可是要對魔界動手了?」
「是也不是。魔界的力量定不是萬年前可與之對抗的了,且不論魔尊召集了各方部下,就他一人而言,法力就可敵萬軍。」
朝黎的話輕飄飄的,讓靈十六聽得有些不實在。
她轉了轉腦筋,想找到合適的話接下去,「那……那大魔頭是何來頭,怎麼這麼厲害?」
朝黎看向她,輕嗤了一聲,道:「這話可不得入他的耳,他最不喜人喚他為大魔頭了。」
「這又是為何?他可不就是個大魔頭嘛?」
朝黎淡淡地搖了搖頭,「你還是不要深究好。」
靈十六蹙著眉頭,聽不懂文人間的咬文嚼字,想要找到什麼話接,卻怎麼也想不出來了。她只能側過頭看他,才發現他溫潤如玉的面龐上莫名浮上了一層薄霧,顯得孤愁,看著令人心生憐惜。
「十六!」
靈十六還沒享受夠這份恬淡的靜謐,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叫喊給拉回了現實。
她猛地一下回頭,正對上了那雙熟悉至極又避之不及的面容。
「族長可是給我們交代了,好生看著你,怎麼,修煉得如何?」
說話的那人著一襲煙霞色蘿裙,頂一髻單螺,面如牡丹傾國傾城,身如舞草纖而多姿,言行談吐,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出尊貴典雅的氣息。
那雙眼睛一動便能挑起萬種風情,像極了人族口中常說的禍害江山的妖后之眼,頗有狐族風韻。
她便是有蘇狐氏的第四子,靈姻。
靈姻風姿出挑,靈力勝眾,是青丘狐族幾百年一遇成功渡劫飛升成仙的九尾天狐之一,卻在早該游花轎的年紀斷然忤逆父母之命,只因她要等一位仙公。
這也是靈十六那次偷躥靈虛殿無意聽到的,至於那仙公是何來頭,她也無處深究。
「我……我可沒偷懶,只是趁夜出來散心罷了。」靈十六的語氣有些虛。
平日裡她是最怕這位十三姐姐的,不說她性情淡漠不好接近,每十年一度的青丘比武壇上也數她是最不會手下留情的,要不是族章規定,靈十六也不忍受這樣的罪。
「散心?」
靈姻輕哼了一聲,目光忽而飄向她身旁那位一直沒轉過頭來的朝黎,眸中頓現一絲錯愕,久久沒能從他身上移開視線。
似乎是察覺到靈姻的目光,朝黎也在這時候轉過頭來。
他淡淡一笑,將手中的摺扇舒展開來,輕拍於胸前,「靈姻上仙。」
靈姻這才知道是自己失態了,她微低首,「未聞仙公之名,哪道仙公先認出了我來。靈姻失態了。」
「是久仰大名。吾乃朝黎,是此次天界派遣下來的神使,多日駐守青丘,還望沒對貴族造成不便。」
朝黎就像個矜貴公子,就連說的話也是這麼文縐縐的。靈十六在一旁聽得神遊,即刻又被靈姻的一聲叫喚拉回神來。
「十六,過幾日便是你的游花轎之日了,想必長老也不會延擱太久;若有把握,這幾日你便好好修煉,若需靈力相持,我必也不會吝嗇。」
畢竟,這是族長交予她的任務。
靈十六悶悶地點了兩下頭,「好。」
回到涎玥宮宮的一路上,二人都沒怎麼講話。靈十六是最受不慣沉默的了,於是她頗有幾分認真地自嘲道:
「我看……我看我也像你一樣便好,乾脆就不去游那什麼花轎了。」
「為何?」
「沒人看得上我,我也不喜禁錮在郎君的壓迫下。歡脫一人,獨自甚好。」
靈姻淡淡勾了勾唇角,卻沒說話。
這幾日有靈姻相助,靈十六運功到第八重的時間比以往快了許多,卻仍會在第九重時止步。每每之後,靈十六都會氣虛咯血,次數越多,靈力就越為虛弱。
「我看……是真沒這個必要了。」
連七尾都修不出來,難不成還指望九尾嗎。
靈姻蹙著眉,看著臥倒在地上,雙鬢冷汗涔出的靈十六,心裡也頗不是滋味。
「你本就體虛,無論我運多少靈力給你,你的本體都承載不了這麼大的力量。」這種情況,整個青丘皇族萬年來都沒有遇見過,如今卻發生在她的身上了。
要說皇族的人還修煉不出條九尾來,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這幾日你且好好平穩氣運吧,莫要走火入魔了。」
「嗯。」靈十六悶哼一聲,實在是沒有氣力了。
說著,靈姻便化作團青煙,不知又飄往哪兒去了。
——
休養幾日之後,靈十六終於又恢復了精神氣,只是不再執著於修煉。
不知是不是靈姻在族長面前說話的緣故,族長竟也允許自己在青丘範圍內走動。不過要是想出去,還是得逃過靈衛的看守。
靈十六也漲了聰明,安定不少,幾日下來也只在靈山附近週遊,
靈山聚靈,乃青丘聖地。靈山之頂,屹立著一棵萬年烏桕樹,從樹的南面向遠望去,可見一處黃暈之地,那便是人界。靈十六聽說,那兒住著一群不悉天命,亦不具靈力的人。
混虛天地之始,有一位神秘的造物者名曰女媧。
大神感喟世之有靈,亦存惡,然萬物生而知天命,善惡定,手具扭轉乾坤之力。女媧於是捏土造人,賦予其生命和摯願,而無靈力或超能。
她願見微渺之人善惡由己定,赤手空拳而打出一番天地。
靈十六斜靠在烏桕樹旁,目光一直順著那處看去,她一直想到那看看。看看所謂人,是何種生物。
忽而,她從空氣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蹙著眉頭,有些煩擾。
一聞,便知道是自己的十三姐。要說自己最怕的是四姐靈姻,最看不順眼的便是十三姐靈若禮了。
靈十六本想就此小憩,只是那氣味越聞越濃,其中還夾雜著一股外來的味道。她實在是坐不住了,乾脆站起身來,朝著氣味方向走去。
倒不是她想找麻煩,只是好奇心驅使。
氣味來源處,佇著一位亭亭玉立的人兒。她身姿婀娜,裝扮俏麗,看來她討了個郎君後都把精力放在打扮自己身上了。
靈十六匐在一棵桃樹後面,倒是要看看她做的什麼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