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十六心底「啊呀」一聲,有些顫巍巍地扶著牆,拖拽著自己沉沉的步子,一步步往亮出走去。
九方宿眸子一抬,見左側緩緩踱出一個粉衣人形,面上有些生疏而驚懼,不由落下緊張暈染下的紅暈。
他輕抬玉指,微扶在沉靜冷峭的面頰之上,微微張口道:「想逃?」
靈十六緊緊攥著手心,微怔了一下,而後立馬被那麼多雙眼睛盯得回過神來,有些結巴地狡辯道:「不……不是!」
「哦?」九方宿輕輕勾唇,仍保持著剛剛的姿勢,「那為何派了個小精靈探著路子?」
「小精靈……」
好啊,果然是大魔頭你將我精靈給逮住了!
心裡這麼想,靈十六還是唯唯諾諾地低頭應話道:「倒不是……只是上次的燒鴨吃完了,如今沒有東西可吃,便到處去找吃食了。」
燒鴨?堂堂冬留宮裡,怎會有燒鴨這一說?
此話一出,即刻使得承天殿立著的眾位瞠目結舌,無話可說;徒余滿腹疑惑,只認為那小狐狸荒唐,打個謊倒也不尋個正當理由。
那朔連也不禁往後望去,見到靈十六一副驕橫模樣,頓時驚得瞪大了雙目。
冬留宮裡竟還有別的女人?何況,還是一隻九尾妖狐?!
說到九尾妖狐,那可跟自己的淵源大了去。
朔連微微勾了嘴角,倒想看看帝尊大人如何處置這位滿口胡言的小狐狸。
然而,九天階上那位面色沉靜,倒不感一分被侵犯的意味。只是忽地轉眼看向一旁臉上看戲的朔連,語氣里含著幾分戲謔,道:
「正巧你想在冬留宮裡尋個差務,不如就將那小狐狸歸給你了。」
朔連被他的一席話徹底給怔住了,臉上全不見方才的笑意,只不可思議地拱手向他,「帝尊大人,屬下不知是否聽錯了您方的話……」
不僅是他,就連靈十六也愣住了。
怎麼,今兒個大魔頭當真一改往前了?不僅沒拿自己是問,竟還……給自己配了個侍從?!
靈十六都覺得自己方才的理由太過粗糙,要是九方宿真信了,只能道他這魔界之首當得實在是名不副實了。
「往後她便是冬留的貴客,若她有所需,你便好生伺候著。」
九方宿幾言幾語,便教殿下的一行人心生大惑。
「這……」朔連徹底傻了眼。九方宿派浮娑千里迢迢將自己從蠻夷之地召回,竟然……只為了當一隻妖狐的貼身侍從?
他不由得僵住垂拱著的手,腦子也熱得像漿糊似的,根本做不出任何思考。
一旁的浮娑和仇野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浮娑不禁上前一步諫言道:「帝尊大人,這實屬不妥。」
「你也要斥責本座?」
九方宿的聲音忽而冷厲,話語如針芒般刺在浮娑的身上,讓她不禁心頭一緊,打了個冷戰。
「……屬下不敢,還望座上恕罪。」她咬了咬牙,往回退了一步。
「我……我也覺不妥。」
靈十六像個木頭似的站著,終於能藉機為自己發聲了。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哪能想到自己一下就從魔盡可欺的地步到如今能使上喚下,還有大魔頭為自己撐腰。
她才不相信呢。
九方宿看著她有趣地挑了挑眉,問道:「你想如何?」
靈十六有些牽強地笑了笑,雙手緊張地直扣著對方,眼睛定定看著他,道:「不如放我一個出宮,尋到了吃食便……」
九方宿沒聽她講完,忽地就從座上起了來,雙手一拂袖,道:「便如此。」
「哎不是……」靈十六急得上前了一步,還想為自己爭些餘地,「當然也可叫他伴我左右——事成之後押解我回來便是了!」
她的話沒趕到九方宿消失成為一團紫霧之前,餘音蕩蕩,入了幾個部下的耳朵。
「狐狸話可真多,」仇野不禁又嘴碎了一句,「帝尊既如此安排,朔連,你便將此事盡職盡責了吧。」
「那是……」朔連勉強擠出來一個笑。
浮娑輕勾手,看著朔連另加了一句,「別教狐狸成天亂跑,宮外的那些魔怪可非她能對抗之物。再令帝尊為此煩擾,休怪我頂替了你的職位。」
想也不用想,若是小魔女頂替了那看著有些面善的男人之位,靈十六將會落入何種境地。
「必然。」
朔連拱手,繼而徑直走向那隻狐狸,面上露出了一個笑意,「不知大人此刻需要鄙下做些什麼?」
靈十六有些受寵若驚地往後退了一步,蹙著眉頭,面色顯然有些不安定,「不必……不必喊我大人,此刻我回房休息便是了。」
說罷,她迅速轉了身,朝來時的方向快步而去,身後幾人對自己的臉色,不想而知。
直到回了西廂房關緊屋門,她才猶似羊脫虎口而松下了一口氣。
「這世道……真是奇了怪了。」
青丘的手書,魔頭的突變……
一件件事如迷霧般困惑住她,她都恨不得衝到他們跟前一問究竟了。
靈十六不解地搖搖頭,晃蕩著疲累的身子,隨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有些不適應地「嘶」了一聲。
「這鋪子也太硬了……」
靈十六實在受不得,乾脆起身在硬板榻上添了幾層軟褥。這次坐下,她才有些舒坦地長舒了一口氣。
倒在床上,她不禁回想著剛剛朔連接近自己時的氣味。
不同於魔界那幫人,他身上有著一股自己熟悉至極的氣味。只是靈十六實在被這幫事情壓得連腦子都不好使了,一時半會兒,竟真想不起什麼來。
「罷了罷了,不想了……」
她輕喃著,很快步入了夢鄉。
要不怎麼說她有些沒心沒肺呢,頓時將她給驚醒的竟不是夢裡青丘眾人對她的唾棄,而是飄溢空氣的濃濃香氣。
靈十六爬起身來,左手撫過有些不舒服的眼睛,竟觸碰到了些黏黏的液體。她有些疑惑,難不成自己是夢到了什麼?
只不過她是記不起來什麼了。照元娘的話,要活得開心,便要活在當下嘛!
她不信青丘會這麼拋棄下自己,指不定是在商討著什麼策略,擇日便能將自己救回去了呢!
而自己要做的,便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至於現在嘛,當然是要打開房門看看外邊又放了些什麼好吃的了!
念及此,靈十六熟悉地踮著步子,撥開門縫,那地下果真擺著一隻金燦燦的燒鴨!
「真好!」她大開房門,把燒鴨摟在了自己的懷中。
「你不是說回房休息的嗎?」
靈十六被嚇了一跳,這才意識到側邊還立著一個男人,正是方才喚自己為「大人」的那位。
「我……我這會睡飽了。」靈十六支支吾吾地答道,伸手就想把門給關上,卻被朔連的幾句話又攔了下來。
他仔細端詳著靈十六,炙熱的目光不禁讓她紅了耳根,「大人以後若有何吩咐,但可使喚屬下,屬下就在屋外。」
靈十六「啊?」了一聲,勉強擠出來一個笑來,對他說道:「雖是你們大人吩咐,但私下裡完全可以不顧我的,而且大人這個稱呼……」
她蹙著眉頭,提不上是什麼滋味。
朔連忽地抱拳,樣子真像極一個侍從,「那屬下便喚您靈姑娘了。」
他抬頭,看向有些臉紅的靈十六,又說:「靈姑娘,您不必拘謹。既為冬留貴客,便是帝尊大人的掌中寶,您的事宜即為屬下的頭等大事。」
掌中寶?這形容得也過於……
靈十六輕輕「唉呀」了一聲,「既然如此,便麻煩了。」
說罷,她迅速合上了門,特地走遠了些喘氣。
「一天天的,真不知何時才能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