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面前傳來一聲爆裂,靈十六趕緊後撤兩步,用胳膊擋住了臉,才不至於讓碎裂的劍身毀了自己的容貌。
朔連如此輕易就破了她的陣,敢想他在魔澗的日日夜夜裡,都在苦修著什麼法術。
眼前的靈十六就是他離開魔澗的最後機會。
沒有人能想像他被數十隻魔獸同時啃噬的那種鑽心蝕骨的痛,他甚至想以自我了結來結束這一切痛苦,可只要當他想到自己命本不該如此,他又會忍痛活下來。
如今,上天重新給了他一個機會,他又怎會放之逃走?
見靈十六已被自己磨去了銳氣,他便在她面前展開了修羅陣法,也算是給九方宿看看,自己在魔澗這麼多年不是白過,當初他放棄自己,是個錯誤的選擇!
眼見自己就要被精血一樣的東西包圍,靈十六站起身來,手持弓箭對準了朔連。
只是一箭,兩箭……都被他的陣法給吞噬了進去,而就在靈十六眨眼的功夫里,那兩支箭又神乎其技般從陣法中反射出來,一支被靈十六僥倖躲過,另一支卻不幸劃穿了她的肩膀。
頓時鮮血直流,一股鑽心之感立馬席捲了她的身子,順勢倒在了地上。
這陣法,竟有股反噬之力……
她稍微用靈力平愈了傷口,只是隨著氣息的輸出愈來愈弱,靈十六才明白這陣法能吞噬一切力量。
也就是說,現在的她,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任人宰割的羔羊。
眼見面前的一切變得越來越模糊,靈十六的心卻也變得越來越渴望某人的到來。
如果他還在乎自己……
可這是他親手將自己推入的死局,他為的,就是證明他對自己已毫無感情了。
「不……」
她低聲呢喃著,雙手抓著泥土,死命將自己撐了起來。
「一定可以破解的……」
她想以肉體凡軀,穿過這道為仙人所設的陣法。
可當肌膚與之接觸時,一股被烈火灼燒之感隨之傳遍全身。此時的她,正像在經歷地獄煉火的考驗,若淌不過,就是一死。
每當腳步移動一寸,那股致命的疼痛感便加劇一份。
朔連見她如此不要命地闖過陣法,內心隨即著了慌。
他剛想掏出利劍直接刺穿她的身體,後頸卻突然傳來一道撕裂的痛感。
隨後他整個人便失重倒地,等待他的,竟是幾隻飢腸轆轆的魔獸。不等他留下遺言,魔獸們已將其四分五裂,只留下一些難啃的血骨頭。
眼前一幕,讓靈十六不禁泛嘔,隨著朔連之死,陣法自然消失。
她狠狠地摔倒在地,本以為自己也將淪為魔獸的盤中餐,不料它們卻在大飽口福後直接略過了她。
眼前的腥臭味令她再難以集中意識,隨後她只覺得自己被拎起了後頸,一搖一晃地被帶離了這片是非之地。
因著渾身上下的傷令她疼痛難忍,出於自我保護,靈十六無意識地從人形變回了狐狸的樣子。
九方宿就這樣捏著它的後頸,將她帶回了冬留。
只是這次他沒有帶她去龍息瀑療傷,只是將她隨手丟進了西廂房。
他的目光說不上是憐憫,甚至在看到靈十六原本雪白的皮毛染上大大小小的血斑時,他也沒有展現出絲毫的感情。
引導魔獸去攻擊朔連,救下奄奄一息的靈十六……
這似乎只出於他本能要完成的一種義務。
九方宿並不能從中收穫些什麼快樂,甚至,他還有些苦惱。
他體內的某個自己正占據著絕大部分他的思想,可仍有一部分,好似專門為靈十六而空出的。
儘管九方宿渴望血的刺激,儘管他能讓靈十六以身涉險,可最後的最後,當他要眼睜睜看著靈十六失血而亡時,卻不得不收手。
最後一眼看向靈十六時,九方宿的目光轉而變得尖銳陰鷙,似乎與其對上一眼,就能被內中傳來的至冷之氣逼死。
浮娑在暗中靜靜看著這一切發生。
果然,九方宿對靈十六還是狠不下心。這是不是就說明,靈十六依舊是能夠喚醒九方宿的最後一個籌碼。
她不能讓靈十六就這麼死去。
等九方宿離開後,浮娑悄悄進到她房間,封上了門,打算親自為她療傷。
而當她看到靈十六滿身的傷口時,她也不禁沉了眸子。
靈十六的血正不要命似得往外不斷流著,似乎馬上就要將整個屋子填滿。
浮娑咬了咬牙,上前為她平愈了傷口。隨後又將自己的靈力緩緩傳到她的體內,希望能暫且保住她的心脈。
而二人所修的術法不同,浮娑也只能淺淺用功,避免她體內兩種不同的氣息紊亂。待靈十六醒來,還得由她自己修養。
見她逐漸恢復成人形,浮娑也暗暗鬆了口氣。正要離開,卻被靈十六一把抓住了手。
她緩緩開口,第一個問的竟然還是九方宿在哪。
「尊上將你送回來之後便離開了。」
見眼前的靈十六如此虛弱無力,浮娑自也鬆了嘴巴,同她講話的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他,去了哪兒?」
靈十六望著浮娑,希望能從她的嘴裡聽到真實的答案。
「若你不如實與我說,我恐怕也沒有把握能把九方宿給帶回來。」
依靈十六這幾日在冬留宮所見,仇野不見了蹤跡,而九方宿又時而不見蹤影。
憑現在她對九方宿的認識,靈十六的確沒有信心保證九方宿會遵守約定。
也因此,就算在昏迷不醒的日子裡,她的心裡也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著青丘,掛念著故土的人。
見靈十六的心裡已猜到幾分,浮娑便也不和她打啞謎了。
只聽她說,九方宿是沒繼續攻打青丘,可他讓仇野率兵正在妖界的其他地方動用兵力,收服土地。
倘若妖部首領聽命,投降於他,就能在九方宿手下苟活。而若他們忠於大義,誓死不肯離開,九方宿只能屠戮全族,不餘一草一木。
現在整個妖界,根本沒有一個能長久安寧之地。
四野悟知道九方宿此等背信棄義之舉,勃然大怒,昭告神仙二界,誓死要拿下九方宿,盡力保全被他屠戮殘剩無餘的妖界。
而青丘此時作為妖界能夠守衛的最後一個陣地,也在此擔起大責。
靈姻攜一眾能夠抗敵的靈衛與九方宿搶著所剩無幾的土地,趕在他面前將眾妖部轉移青丘,拼命保全著能夠戰鬥的實力。
儘管如此,不多時日,九方宿勢必會將鋒芒對準青丘,到那時,恐怕沒什麼能夠阻止他的。
聽完這一切,靈十六的心再次陷入冰冷的寒窯內,某人正等待著她的心凍成冰,再用利刃狠狠地將它輕易搗碎……
她顫抖著收回手,止不住胸口湧上的一股熱流,緊忙側過頭吐出了一口鮮血。
斷命的嗆咳聲瞬間充斥了整間屋子,靈十六一邊捂住胸口,一邊自言自語道:
「這難道不是九方宿心底真正的意願嗎?邪神正是從與它一致的想法下手,漸漸吞噬掉他。也許自我誓禮之日起,從他殺了扶生,殺了眾部的族長開始,他的心裡,就一直想要這六界為他所用,他的手上,勢必要沾滿每個人的鮮血,才肯善罷甘休……」
「誓禮那日,尊上沒有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