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伊府,伊華實坐上餐桌正位,等下人上完菜,發現女兒還沒過來,正欲問,就看見侍候明月的丫鬟小桃匆匆趕來,向他稟道:「老爺,小姐說身體不舒服,不想吃飯,已經歇下了,說是等肚子餓的時候再吩咐廚娘做吃的。」
「有沒有說哪裡不舒服?」伊華實有點擔心。
「問了,可小姐沒說,就上床歇息去了。婢子看小姐心情很不好,愁眉緊鎖,唉聲嘆氣,所以也不敢多問。」
小桃陪伴明月多年,一同長大,她比明月年長三歲,時時處處為明月著想,兩人之間雖是主僕,但明月對她極好。她平時受明月影響,也學得幾分機靈,此時面對伊老爺,對答問題從容而流利。
伊華實看著滿桌的菜,其中就有女兒最喜歡吃的滷肉、燒雞和蒸魴魚,本想著女兒在外近一個月,今日回來,就做一桌她喜歡吃的菜,可惜她卻不來用餐。
伊華實輕嘆一聲,吩咐小桃:「小姐在外多日,肯定受累了,讓她好生歇息,你回院裡細心侍候著,小姐要什麼,可直接去跟管家說。」
「是,婢子知道了。」小桃告退後,快步離去。
姚氏察言觀色,看小桃急急忙忙的腳步,感覺有點不對勁,心裡暗暗思忖明月這野丫頭不會又玩什麼鬼把戲吧?思來想去,她計上心來,溫柔體貼地對伊華實說:「老爺,我知道你心疼女兒,既然你放心不下,那就趕快用餐,餐後,我陪你一塊過去看看,若真是病了,需請大夫的就及時請大夫,一旦延誤,拖成大病就麻煩了。」
「青兒,你能如此為月兒著想,我很高興,雖然月兒一直對你有抗拒和敵視心理,但她只是一個孩子,你作為長輩,要多包容和忍讓。只要你真心、用心對她好,我相信她對你的態度定會有所轉變。這個過程,需要一定的時間,畢竟,她娘親離世,對她打擊太大。」
姚氏心裡暗暗罵道:「呸!要我包容忍讓她,做夢!」但她臉上卻是笑顏如花,柔聲回道:「是的,老爺說得對。先吃飯吧,宗兒都餓了。」
伊華實的目光轉移到兒子身上,他臉上滿是慈愛的笑容,輕喚:「宗兒,過來,爹爹餵你吃飯。」
五歲的耀宗白白胖胖,不知是不是因為臉上肉嘟嘟的,所以顯得一雙眼睛都細小了,這與伊華實和姚氏的雙眼皮、大眼睛是明顯的不同。
聽到爹爹叫喚,耀宗離開娘親的懷抱,乖巧地走過去,奶聲奶氣地說要坐到爹爹的腿上,要爹爹抱著他吃飯。
伊華實在知天命的年紀才得一子,自然是如珠如寶,加上兒子乖巧可愛,常常把他逗得樂開懷。老來得子,他無數遍感嘆老天對他不薄,他知足了,如今唯一令他頭疼的,便是女兒的婚事。
三人其樂融融地吃飯。
餐後,姚氏吩咐奶媽帶耀宗回怡景院,她隨老爺並帶著管家往芳懿院而去。
伊華實站在芳懿院門口,通過燈籠的光線,他看著門額正中刻著的「芳懿」二字,想起這是明月娘親親筆書寫後讓人刻上去的,「芳懿」二字,寄喻孩子要做一個有美德的人。他又想起女兒的名字也是她娘親取自古詩《明月何皎皎》篇,擇「明月」二字,寄望女兒成為嫻靜美好的姑娘。可現在看來,女兒與父母寄託於「明月」兩字中的期望是相去甚遠了。
伊華實輕嘆一聲,女兒性情大變,始於她娘親驟然撒手塵寰,特別是青兒進入伊府後,女兒連自己這個當爹的都日漸疏遠了。這些年來,女兒是越來越不像女孩樣。所幸,女兒除了喜歡女扮男裝帶辰子、虎子在外遊玩之外,並沒有到處惹事生非,更沒有做出有損伊府聲譽的荒唐事。
伊華實又想,明月娘親聰慧、溫婉且有才學,除了把府中事務管理得井井有條,還出謀獻策協助他把買賣越做越紅火,財富也越積越多,終成富甲一方之巨賈。可人生往往無法圓滿,他萬萬沒有想到,此生最愛之人,竟會猝然與他長辭,且是死於難產。想到這,他的心又痛了,仰首,望著迢迢星漢,他無聲地問:「貞兒,帶著孩兒在那一方,你們娘倆,過得可好?」
追憶與心痛,最後化為一聲無奈的長嘆。
這時,得知伊老爺到來的消息,小桃已經從院裡小跑著出來迎接了。
「月兒現在如何了?醒了嗎?」伊華實問。
「回老爺,小姐仍在床上歇息。」小桃低著頭回話,語氣雖然平和正常,可身體因緊張而略微有點輕顫。
一心來挑事的姚氏自然是火眼金睛,不放過任何一個小細節。當她看到小桃有點發抖的手指,便說:「老爺,都來到這裡了,就別站在門口說話,進去看看,若是月兒確實身體並無不適,不用請大夫診治,我們就早點回怡景院。如此,老爺也可安心了,也可放心月兒空著肚子繼續睡大覺。」
「好,進去看看。」伊華實點頭,跨步向院裡走去。
走到明月房間門口,伊華實輕輕敲了敲房門,關切道:「月兒,爹爹來看你了,你可是身體不適,不然,為何空著肚子睡覺?」
等了一會,不見明月回話,只聽到屋裡響起了咳嗽聲。
「看來真是太累,睡著了。」伊華實自言自語。
進了芳懿院後,姚氏靜靜地觀察著身周的一切,她的目光在一眾人之間掃來掃去,終於發現了異樣:平常侍候明月的丫鬟有兩個,這時卻只看到小桃,另一個呢?她似有所悟,臉上卻不露聲色,對伊老爺說:「老爺,聽到咳嗽聲了嗎?估計月兒真是生病了。這樣吧,我進去看看,一來讓老爺安心,二來也讓月兒知道我是真心想對她好。」
伊華實立即點頭:「好,快進去。」
姚氏巴不得有這個機會,大喜,急忙推門而進,往床榻走去。燭光下,紗帳中,只見有一人側躺在床上,全身幾乎包裹在被子中,面朝里,只露出半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