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5章 苦果(二十四)
怪不得都說外來的和尚好念經。
外鄉人的名頭一報,裡面剛才還萬念俱灰,不理世事的那位仁兄,竟真的緩緩抬起了頭,堪稱比查水錶都好用。
很明顯他跟老太太有著同樣的疑惑,外鄉人怎麼會跑這裡來的。
「你想做什麼?」
當然即便如此,並不代表他就願意開門迎客。
屁股依舊像粘在座位上,這位從開始到現在首次發聲,並且果然一字三嘆,如同徹底蔫了的氣球。
「拿走你不想要的東西。」
但從事多年思想指導工作的付前,從來都懂得如何最高效率地激勵人心,沒有砸門的同時,不帶絲毫猶豫地回答。
……
咔!
長久的沉默後,門真的從裡面打開了。
而垂頭兄看上去當真不太精神,開門後殘念的臉只閃了一下,就轉身走了回去。
「打擾了。」
付前卻是並不介意,隨手關門走上去,跟對方隔著一張小小圓桌對面而坐。
圓桌上是一盞燈罩都有些被燻黑的油燈,能看到裡面甚至燃料都已經不多。
在這樣危險的黑夜裡,這無疑是相當不該有的紕漏,垂頭兄看上去竟是連這點兒心思都快沒有。
當然無論如何,油燈作為房間裡唯一的光源,依舊足夠奪目——雖然比不上它旁邊的東西。
真的是一把劍。
一臂長短,造型鋒銳,甚至有著精緻的護手。
只可惜絕大部分地方,尤其是劍身,全被一層類似煤灰混合血跡的污物覆蓋。
即便如此,偶爾一道細微的縫隙里,依舊在燈光下反射出攝人的光輝。
而在付前的視角,這光輝尤其閃亮。
剛才的感知果然沒錯,神明恩賜也不過如此了。
另外看這個塗裝,莫不是從礦坑裡挖出來的?
這天選之人的風範,簡直擋都擋不住。
只可惜當事人好像不這麼想。
垂頭兄看它的眼神,明顯是當成了某種麻煩,甚至心結。
「你為什麼要拿走它?」
當然人心就是這麼奇妙,真有人直白地表示感興趣後,不代表他就願意拱手送人。
因為身材魁梧,此刻低頭的他,反而有種居高臨下逼視的感覺。
「不是說了嗎,因為你不想要啊。」
對此付前自然不可能有什麼不適,只是笑眯眯地回答。
「你怎麼知道我不想要?」
「所以你想要?」
你這神態還不夠明顯?而且剛才老夫明確表達了來意,想要的話開門幹什麼?
……
「你怎麼知道它在我這裡的?」
垂頭哥在這方面明顯道行太淺,隨便一點思想指導就已經無言以對。
而略微沉默幾秒後,他終於還是就此行最蹊蹺的地方提出了疑問。
嗤——
而這一次付前竟也是沒有直接吭聲,而是手伸到鎖骨下面一陣摸索。
當然這裡是指真正的下面,平時需要藉助手術刀才能觸摸的所在。
而在垂頭兄驚駭的目光里,付前食指與中指展現出了更勝一籌的精準,一秒鐘後就從那個血洞裡,抽出了一團凝固的塊狀物,隨手丟到了旁邊一隻空杯子裡。
這種詛咒明顯針對性極強,離體之後少了「自己」的支撐,超凡氣息立即以驚人的速度消散。
本來還在冒泡的血塊,快速在杯中溶解為粘稠的一坨,像極了氣跑完的可樂。
付前甚至真的舉起杯子盪了盪,接著把它跟那柄劍放到了一起。
「上面……是你的血?」
垂頭兄或許沒有見過可樂,但明顯還是從這一幕里悟到了一些東西。
比如眼前這個人很可能不是個普通角色,以及它是怎麼知道桌上東西的。
「不如說說你是怎麼發現它的?」
過猶不及,意思已經如此準確地傳達到,付前完全沒有畫蛇添足的想法,直接換了個問題。
……
「其實我也不知道……」
直直盯著杯子裡那一汪暗紅,直到它迅速歸於沉寂,即便是垂頭兄都下意識地離桌子遠了一些。
與此同時,在訪客身上詭異難測的壓力下,他也是終於開始了喃喃自語般的講述。
「那一天之後,人突然少了很多……所有東西一片混亂……」
「我去了工作的地方,被告知回家等待……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但就在我要離開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地下有東西也在等待著我……」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柄劍上。
「我偷偷跑了回去,沒有人看到我,然後開始不斷地挖……」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挖了多久,整個人好像也不知道累一樣,不斷的換著新的工具……直到我挖到了一片在流動的煤,它甚至還在流血……」
「然後就在那個時候,有人把我撞到了一邊,衝進去從裡面拿出了這個——原來不止我一個人感受到了呼喚。」
流血的煤,怪不得會有這種奇怪的賣相。
「然後呢?」
付前微微點頭,想像著那種場面,隨口捧哏了一句。
「然後……他們一群人開始在那裡廝打,不顧一切地都想把它搶到手,就算最早拿到它的那個人只是輕輕一揮,就把人砍得粉碎也嚇不退……」
「這麼厲害的話,為什麼它最後還是到了你手裡?」
作為超凡界人士,付前完全不懷疑普通人拿上這柄劍後,能擁有那樣的破壞力。
「下面塌掉了……」
垂頭兄似乎已經再次沉浸於往日的悲慘記憶,聲音如同夢囈。
「可能是劍順便還砍碎了其它東西,我不確定具體的原因……」
「總之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在黑暗裡摸索到了它,然後就拿著一點一點爬了出來,而外面看上去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真是個跌宕起伏的故事……不過你好像並沒有好好利用這份饋贈?」
對方終於講完,付前一時也是深表讚賞。
「我寧願不要這份饋贈!」
不過後面的疑問下,垂頭兄的反應卻是誇張的大,幾乎是吼出聲來。
「我再也不想體會那種感覺……這裡的所有東西都瘋了,他們卻把一切都怪在那座教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