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4-08-07 17:07:54 作者: 風暴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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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七這天,按本地的風俗屬於小年。一大早鞭炮聲就不絕於耳,好像並不比除夕那天遜色。中午時,肖蓉打電話給朱雨深,叫他下午四五點鐘就趕到鎮南邊她媽那邊去,一家人在一起吃飯。

  吃過飯已經八點多了,朱雨深和肖蓉一起回到了新家。

  肖蓉說:「你猜我媽為什麼今天不怎麼高興嗎?」

  朱雨深吃了一驚,他還以為是自己的原因導致丈母娘不高興,他連忙問:「她為什麼不高興?」

  肖蓉說:「還不是因為我姐肖惠芳的事?她跑了幾次了,孩子卻一直放在娘家害人。今天早上肖惠芳打電話回來了,說她現在就在江邊的那個鎮上。年前是她現在的男人逼她回去的。那天下大雨,車子都不開了,她踏著雪走了五六個小時才到了她男人那兒。她說這個男人她認識的時間不長,但對她很體貼,她想從此好好地跟他過一輩子了。

  開過年來,她男人想大幹一番,做生意賺錢,但啟動資金不夠,就叫肖惠芳去想辦法。也真有她的,她竟然開口問媽要錢來了。我爸又不在了,我們母女日子過的也難。所以媽把她罵了一頓,說她兒子在娘家不要開銷嗎?都不向她要錢,她倒是反咬一口。最後肖惠芳懇求說是借,媽還是回絕了她。我們也搞不清楚她在搞什麼名堂。掛電話時,她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這讓媽心裡也不是滋味,畢竟是自己女兒嘛,講起來肖惠芳也挺可憐的,她老公打架給人打瘋了,她早就沒了依靠。今天你來吃飯,媽並沒有把這事說出來。因為他不想讓你來煩這事。咱們倆現在,不正在煩著籌錢結婚的事嗎?」

  朱雨深楞了一下,說:「是啊、是啊。」基於肖惠芳的現狀,他也不好說什麼了。由於條件差,一切都顯得那麼力不從心。他想:自己的事都煩不好,怎好再對別人說三道四。

  肖蓉漱洗好後坐到床上,拿出一個筆記本,盤算著婚前要辦哪些事,要購置哪些東西。朱雨深在整理著教輔材料,因為過不了幾天就要開學了。

  肖蓉算計了半天,似乎嘆了口氣。她倒了下去,眼睛微閉著,沖朱雨深說:「我們組的小蘭也定了人家了。這個丫頭,鬼精鬼精的。據說當時有不少男的追她,她在考量人家的時候,主要是看男方的父親是幹什麼的。結果她選擇了一個在鎮上當幹部的老公公。人家是要嫁個好的老公,她卻是要嫁個好的老公公。這不,定個親,就讓男方家花了五萬塊。她那男朋友是個遊手好閒的混子,但他們現在可以啃老啊。現在的這些丫頭,真是不一樣了。」

  說話間,朱雨深也已經爬到了床上。他從後面抱住了肖蓉,用下巴抵住她的肩膀說:「跟你們組的這些丫頭比,你可吃虧了。我們家哪能給你創造什麼條件,你心裡肯定有怨氣吧?晚上就朝我發泄好了。」

  肖蓉笑了一下,繼續說:「你還別說,現在有錢的人就是傲氣,也不問這錢是怎麼來的。我們家隔壁那個老太,你認識吧?前天她家外孫女來了,除了買東西,還給了她四百元錢。老太歡喜得不得了,嘴裡直說她的這個外孫女有本事、孝順,而其他的小輩都是沒用的、不孝的東西。你知道她這個外孫女是幹嘛的嗎?」

  朱雨深搖搖頭。

  肖蓉說:「這個丫頭前幾年下深圳,給有錢人包了,幫人家生孩子。孩子帶到四歲後,人家一次性賠給她幾十萬,事情就這麼結束了。別的女孩哪能跟她比?老太逢人就夸,弄得周圍幾家人都嘆息自己家沒養到這麼能的一個女兒。你說現在人都怎麼了?」

  這下朱雨深卻沒說什麼,他鬆開了手,腦子裡思緒翻滾著。不一會兒,他就聽到了肖蓉細細的鼾聲。

  第二天早上,他們親熱過後,起床開窗,發現久違的太陽終於露出來了。到上午十點多鐘,就開始化雪了,結了薄冰的路,也因化了冰而變得潮濕。見此情景,朱雨深忽然心血來潮:他決定下午騎車去自己母親那裡一趟。

  前面兩個姑姑都打電話給他,叫他過去玩,他推說肖蓉沒時間,把去玩的日子往後推了。他原先也是準備過年時帶肖蓉去母親那裡的。

  然而,一來肖蓉一直很忙;其次,他想第一次還是自己一個人去比較好。因為母親後來所嫁的,鄰鎮張柏村的賴五並不是什麼善類,自己得先去探一探,去和母親把他娶妻的事說一下。後面有機會,再安排母親來黃鎮他們家和肖蓉見面。

  吃過中飯,朱雨深就在新街這邊新開的一家超市買了一些東西,然後綁在自行車后座上,往鄰鎮的張村騎著。

  一路上,朱雨深看到,從新街這邊往北的路已經開始搞拓寬了。只是積雪還沒化光,田野里遍布著一簇簇的積雪。朱雨深騎車的速度並不快,因為他的心裡七上八下的,他想起了去年正月里去那裡時遭侮辱的情景。說實在的,除了母親,他不想見到他們家的任何人。


  朱雨深到達母親所在的那個小村子時,正好是下午一點多鐘的光景。太陽很好,雪水在滴滴答答地化著。這個小村子上過年的氣氛依然很濃,零零星星地炮仗聲音響著,有的人家門口聚著不少人在打牌或是聊天,每家的對聯都很紅。

  顯然這裡比黃鎮上要熱鬧,黃鎮的很多店面此時還沒開門營業。新街上就更冷清了,因為那條寬闊的馬路兩邊還有很多房子是空著的。

  憑著記憶,朱雨深慢慢地從村口往裡找著。來這個村子一年了,還真有了不小的變化。經過一番辨認,朱雨深終於發現了母親家的屋子。

  他們家也有了一點變化,就是圍了一個院子牆,再就是把屋前的牆上抹上了水泥。院子門是開著的,朱雨深停頓了一下,整了整衣服,就昂首走了進去。屋門也是虛抑著。他推開門,發現母親正坐在客廳的火廂里,一邊烘火,一邊看著電視。

  見朱雨深進屋了,母親先是一驚,繼而臉上露出了笑容。她起身給他讓坐、倒水,並把糖果盒子推到了他面前,一個勁地叫他吃點喝點。

  朱雨深把他買來的東西放到桌子上,看著母親,他卻不知該跟她說些什麼。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頭轉著圈四處看看。

  母親領會了他的意思,她說:「你放心吧,他們父子倆都出去了,不到晚上吃飯的時候,他們是不會回來的。老的好賭,正月里整天鑽到別人家賭去了;你弟弟也被他帶壞了,現在他就知道看人家賭錢,癮還大得很。雖然他自己不賭,但是老站在賭的人後面,看了這家看另一家。就這麼泡在外面,我也不知道他以後怎麼辦!他爸也不管。」

  說著,母親顯示出要哭的樣子,這讓朱雨深比較難堪。對此,他不想說什麼。

  彼此沉默了一會兒,朱雨深便提起了他和肖蓉之間的事,並把他們已經領過結婚證,一起住到鎮上房子也說了出來。他聲明,有空要把母親接過去玩。

  母親的反應卻沒有他想像的那麼熱烈。她淡淡地說:「你現在條件還不怎麼樣,我說晚點談戀愛結婚是不是好些?再說,你要找也要找個條件好的女子啊,這樣人家在經濟上還能拉你一把。你現在可不行了……」

  聽完母親的話,朱雨深比較愕然。這下,他才體會到了過來的男人所說的,夾在母親與妻子之間的處境比較尷尬。因為,人的立場不同,視角不同,各自從自己利益出發,都會覺得別人做的不夠。

  昨天晚上,肖蓉睡在床上,跟他說出廠里小姑娘的事。對於他們夫妻倆不能尋求到上一輩的資助,她是心存遺憾的。然而,母親現在卻不滿意她們家的條件,聽起來似乎都有道理。但朱雨深在戀愛方面也經歷了一些挫折,他現如今對自己已有了一個比較清醒的認識。

  他反駁母親道:「我的條件你也是清楚的,除了有個工作,每個月有點固定收入外,還有什麼呢?還有挑剔人家女孩的資格嗎?」

  母親沒有說話,她似乎點了點頭。一會兒後,她說:「你比你弟弟的條件還是好不少。你弟弟現在整天在外面打油混事,家裡又不能幫他什麼,他以後又到哪裡去討老婆?」

  朱雨深感覺「你弟弟」這句稱謂聽起來不怎麼舒服。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去年來時他們也見過一面。但他打心眼裡比較討厭這個人,他不同意母親的說辭。

  他說:「你們夫妻倆不還是能幫他嗎?他條件哪裡比我差了?如果說他現在整天在外混事,那也是他自己不想好,你們好好管管就是了。」

  「別這麼說嘛!」母親插嘴說,「我知道你心理還是有點怨恨娘沒有幫你。但娘有什麼能力幫你們呢?我這樣子比討飯的好不了多少。我現在在煩你弟弟的事。我托人在縣城採石場那邊給他找了個鍛石獅子的事。但是現在人都壞了,去干學徒、幫人家幹活學手藝,還要交三千塊錢的學費。我好說歹說,這個臭小子才同意去那裡學手藝,但我們就是這點錢也拿不出來。他爸在外面還欠了賭債,兒子的事他也不管,你說我不急嗎?」

  說到這裡,朱雨深基本已領略了母親的言下之意。他不想說什麼,也不想再在這兒呆了,他便起身告辭。這下母親急了,她說:「你怎麼才坐這會功夫就要走?你等會兒,我去燒點心給你吃。」

  朱雨深連忙推辭:「不用了,我回去還有事。學校馬上開學了,事多著呢,我走了。」

  等他走到外面稻場時,母親還是喊停了他。母親說:「小深,你就幫幫你弟弟吧。三千塊錢不就是你一個月的工資嗎?你弟弟有了這個學費,以後就會好好做事了。你這個當哥哥的,在他困難的時候,不應該幫他一把嗎?」

  這些話,朱雨深聽起來特別刺耳,他回想起了母親的離家出走的事。這麼多年來,她幾乎沒有盡一點母親的責任。現在自己正為結婚的事煩著錢的事,從不指望母親幫自己。母親對自己的事不管不顧不說,還一味地叫自己支援她的小兒子!這不讓人寒心嗎?

  朱雨深以前確實資助過他的學生等人,但他目前卻非常反感母親的態度,反感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和小時候那次雨天一樣,他沒有理睬母親,毅然地大踏步往前走著。他似乎聽到了母親在他身後的抽泣聲,但他不願回頭。很快他就出了村子,上了回黃鎮的公路。

  朱雨深在公路上緩緩地騎著車。此時的太陽光還可以,但是已經颳起了風,風吹打在臉上、手上,有一絲生硬的感覺。他一邊緩慢地騎著車,一邊咀嚼自己那些辛酸的回憶。

  騎到黃鎮境內時,他的思緒回到了肖蓉身上。他不同意母親所說的。這段時間以來,他和肖蓉一條心,多掙錢,壓縮其他方面的開支,就是為了辦一場能過得去的婚禮。

  他認為肖蓉的要求是合理的、正確的。如果希望女人都像裸婚時代里說的那樣,那也太不切合實際了,那是要求女人冒很大的風險的。未來還要一起過幾十年,有誰能保證,條件差的人就會對老婆好一輩子呢?

  關於婚禮,這個女人一輩子最風光的時刻,如果草草地辦了,以後肯定會留下遺憾。所以母親目前要求他支援一些錢出來,他是不會答應的,他也知道輕重緩急。

  晚上,肖蓉沒有過來。朱雨深睡在床上,把白天的事又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他覺的自己暫且可能不會把母親喊到黃鎮來玩了,更不會再去張柏村她的家了。這事竟然弄成這樣!他不免傷感了好一會兒。

  第二天一早,小姑姑打了他的手機。小姑姑責怪他,過年都這麼多天了,怎麼還不來她們家或大姑家玩?

  這一問,讓朱雨深吱吱唔唔的,他找不到一個堅強的理由解釋這件事。小姑打趣地問他是不是談了對象後,兩個人整天粘在一起了,她們這些親人也就不要了?

  這下,朱雨深想到怎麼回答了。他說,既然談了對象,結婚證都辦了,過年新正月里再來時,理應把對象也帶來!但肖蓉現在忙得很。他說等下問一下肖蓉,商量休息一天,再帶她來兩個姑姑家拜訪。

  他的這個回答,小姑還算滿意。她說:「既然你對象忙,走不開,也不要兩家都跑了。我後天去姐姐家玩,你把肖蓉帶來大姑家,我們聚一聚就行了。」

  朱雨深覺得這樣最好。所以,他又撥弄了肖蓉的手機,傳達了姑姑的意思。肖蓉叫他等一下。焦急地等了一個小時後,肖蓉說,廠里只准了她後天下午半天假,也就是說去大姑家得連夜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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