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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了桌子,王擔寶用濕毛巾擦了一把臉。他說:「朱兄弟,我累了。上樓睡覺去了。你要洗臉啊、腳什麼的,自己燒水洗吧。你晚上就睡下面這個小床。招待不周啊。」
等王擔寶上去後,朱雨深四處找了一下,他是想找到燒開水的壺啊、熱的快什麼的,但就是沒找到。他掀開王擔寶那口大灶的鍋,裡面油拉拉的,王擔寶晚上在裡面炒過青菜。他想洗一下,再燒一鍋水洗漱,結果卻發現水缸里只有一點兒冷水了,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朱雨深也不知到何處弄水。幸好水瓶里還有一點熱水,他便摻和了冷熱水,洗了下臉和腳。然後關了門,鋪了床,再熄了燈。他躺到床上,準備休息了,儘管其時還早。王擔寶上樓睡去了,人家可能是白天幹活累了;他自己也騎了一天的車,也怪累的。
然而躺在床上,朱雨深卻翻來覆去,感覺很難受。王擔寶那被子、床單可能都很髒,讓他感覺好像睡在沙土中一般;被子往身上蓋,他聞到了一股臭腳味,換一頭蓋還是這樣。他想到王擔寶剛才吃過了抹了一下嘴就上樓睡覺去了,想必王擔寶是覺得一個人過日子沒啥講究的。以前也有人跟他講過,光棍漢過日子髒得跟豬差不多。今天他算稍稍領教了一下。
不多時,王擔寶在樓上已是呼聲大作了。一樓的這兩間熄燈後,老鼠活動得也比較猖狂,有的就從他的身上竄來竄去。沒辦法,朱雨深又打開了燈。燈一亮,老鼠們便四處逃竄去了。然而窗戶邊還有一隻碩大的、全身通黃的老鼠在朝他瞪著眼睛。朱雨深嚇了一跳,他本能地往後縮。他一動,那隻老鼠王才跳到旁邊房間裡去了。
這下,朱雨深再也不敢關燈了。困意已經向他襲來,他也管不了那麼多,把被子一蓋,翻過身去。沒有一會兒,就沒有意識了。誰知睡了一陣子後,他又醒了。打開手機一看,已過了零點了,見老鼠還是那樣鬧著,他想八成是老鼠把自己弄醒了。要麼就是亮光,開著燈睡覺,往往睡不沉。
再想睡時,卻睡不著了。他覺得自己的大腦皮層異常活躍,新老記憶一起爭相在他的大腦中閃現著。首先,他把白天遇到母親的前前後後都回想了一遍。想到自己的雙親現在已是陰陽兩隔,而且母親的處境現在已是非常不妙。想來讓人寒心、傷感,他的淚水出來了。接著,他想到自己馬上要結婚了,情緒才好了些。他在想,王擔寶晚上說汪小芸結婚時打扮得風光無限,他們的結婚儀式也很講究。那麼過幾天,自己的肖蓉也一定是風光無限的。
然而,美麗終究易逝,汪小芸現在……想到這裡,恐懼感向他襲來。他記起了,白天王擔寶出去買菜時,叫他別上樓去。難道樓上有什麼不可示人的東西嗎?那裡是他們的婚房,婚房裡肯定有汪小芸的東西或照片什麼,那情景……朱雨深已經瑟瑟發抖了。
難過之時,他掏出了手機,尋思著給誰打個電話。然而,這個時間點卻很不適合這樣做,他也只好作罷。這一刻,他覺得屋內屋外,滿世界都使讓人感到恐懼,讓他無處可逃。忽然聽到幾聲咳嗽聲,這才讓他意識到王擔寶在樓上睡著。慌什麼呢?他就這樣又迷糊著了。
第二天清晨,天一亮朱雨深就醒了。回想起昨天夜裡的事,他還是有點後怕。然而現在天已經亮了,一切都豁然開朗了。
過一會兒,他就聽到王擔寶下樓的聲音。他的腳步很沉重,這可能是因為他腳有殘疾的緣故。王擔寶下樓後,見朱雨深也醒了,問他睡得還好吧?他說他今天還得去水壩那裡幹活。不能去得太遲。那些老頭特別能起早,沒準這會兒他們已經開始幹了。
聽他這麼說,朱雨深快速起了床,隨後拿好自己東西,就向王擔寶告辭。他不能耽誤人家做工。儘管王擔寶叫朱雨深一個人在他家呆會兒,說還早呢。但朱雨深覺得還是早走為好。連走時,他邀請了一下王擔寶去自己家玩。
騎車到路上,朱雨深感到臉和嘴都比較難受。他這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沒刷牙,嘴裡烘的慌。早上甚至沒來得及洗臉,臉上也黏得慌。他加快了速度,想儘快趕到姑姑家。然後再在刷牙,洗臉。
經過一段時間的猛踩,朱雨深趕到姑姑家了,時間還很早。在路上時,他就打了姑姑家電話,說過來吃早飯。姑姑起得也早,他到之時,姑姑在稻場上剪山竽藤子。她告訴朱雨深,早飯已經燒好了。朱雨深說他還沒刷牙洗臉。姑姑便從抽屜里拿了一把新牙刷遞給了他。在廚房間,坐下來準備吃早飯時,姑姑罵了聲:「兩個東西都死懶,睡得跟豬一樣!」
朱雨深一臉納悶地抬起頭來。姑姑說:「噢,你表弟一家昨天回來了,現在一家人還在房間裡睡著呢!恐怕不到小中午,都不會起來。你看,你一大早都從黃鎮街上趕過來了。
你辦大事的日子近了,這段時間你可要吃點辛苦啊。你姑父也快回來了,他在市里打工,說一定要吃上你的喜酒。噢,對了,你再去城裡你小姑姑家一趟吧。你也該去邀請一下他們家人,這是規矩。結婚那天,你沒空就不來了,我們自己過去。你小姑夫家老太生病已經出院了。你也要邀請一下他們家老的,你到中學教書,他家老頭是幫了忙的。你結婚不通知他,他會不高興的。到那天,去不去嘛,就隨他了。」
朱雨深邊喝著稀飯,邊不停地點頭。他說,結婚當天自己和肖蓉一定是很忙的。幫忙的人也都是學校的同事,兩個姑姑家他們都不認識。所以,到時就不能像別人家做喜事那樣,三請四邀,吃酒前還派人來請了。
姑姑也點點頭。她說這裡離城裡還蠻遠的,她建議朱雨深吃個早中飯再過去。她準備呆會就燒中飯了。他們倆還商量了別的事,包括了婚禮前後的各個細節。
吃過早飯後,朱雨深感覺頭暈得厲害。他知道這是因為自己昨晚在王擔寶家沒有睡好的緣故。他跟姑姑說了聲,便到大房間的床上躺了下來,很快就啥都不知道了。
但是不多久後,朱雨深感覺耳邊響起了炸雷,把他炸醒了。同時,他聞到了硝煙的味道。他一骨碌爬起來,鞭炮還在放著。朱雨深走到門前一看,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是姑姑前邊那家在老屋邊開工造新房子。炮仗聲一停,那塊工地上就有十來個大老爺們在忙碌著。這時,姑姑家門口來了一個老婦女,和一個帶小孩的嫂子。她們湊到蹲著搓衣服的姑姑面前,說著什麼。朱雨深出於好奇,也湊了過去。
只見那嫂子問姑姑道:「這幾個人之中,哪個是小芹的男人啊?」
姑姑指了一下在放線測量的兩人說:「那個光頭就是了。邊上老禿子是小芹的老公公。老頭是瓦匠,帶著小芹男人一起過來幹活掙錢。這活還是小芹的爸給他們找的。
老婦女說:「我說,這小芹到底算哪一出啊?跟北方侉子生了小孩,又沒離婚,咋就又跟這個光頭小子訂親了呢?現在年輕人做事真是亂了套了。」
此時,朱雨深已經聽明白了,他們正是在討論汪小芹的事。那天,姑姑把他和汪小芹關在屋裡之時,記得汪小芹曾經說過:只要她跑掉,家裡的女眷就張羅她跟縣城邊的一個男人走到一起。她說那個男人好像也娶了親,女方跑掉了。但家裡條件還可以。想到這裡,朱雨深朝那片工地靠近了些。他想看看汪小芹現在要嫁的人到底怎麼樣。那個光頭見朱雨深靠近了,眼睛向他射出兩道冷光。
朱雨深看清了,那是一副很結實的身板,膀子上還有紋身。他光著頭,臉上全是橫肉堆著,那樣子很兇狠。
朱雨深連忙退回了幾步,退到了姑姑她們那兒。只聽鄰居小嫂子又說:「這小芹啊,怎麼越找越差啊?她那個北方侉貨男人比這個光頭好歹要帥一些吧!而且聽說那一家人對小芹都很好,把她當娘娘伺候著。但她受不了窮,又跑回來嫁給本地人,這不缺德嗎?
你看咱們家男人不也沒啥本事,咱們不也受窮嗎?我不是在這呆得好好的嗎?都像她那樣動不動就跑掉,那男人還敢結婚嗎?聽說這個光頭有暴力傾向,他前面的老婆就是被他打跑的。後來他又跟人打架,把人打傷了,坐了牢,才從牢里放出來沒多長時間呢。我看小芹那身子上以後恐怕是見不到好肉了。她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