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橋之上
這個問題
花丸花火紅著臉回過頭去，頭深深地埋著，目光緊盯著百褶裙前提著挎包的小手。
明亮的眼睛在燈光下忽閃忽閃的，似乎很不好意思提起這個話題，像是春天攀爬在綠葉上的蝸牛一樣安靜。
她輕輕撩了一下耳根的頭髮，細弱的聲音說道：
「那個同學.叫寺井秀男，是二年級三班的同學，他很早之前就往我的鞋櫃裡遞過信，我之前沒見過他，也不知道會有人喜歡我」
「花火.一直都很笨」
話語戛然而止，花丸花火再度沉默下去，晚間的涼風吹到了兩人的面前，上杉櫂疲憊的精神也稍微清醒了些。
「之前是綾香同學幫你拒絕的？」上杉櫂問道，兩人一同踏上了狹長的天橋。
令他沒想到的是，花丸花火竟然搖了搖頭：
「不是，那次是我自己向他拒絕的.」
上杉櫂有些驚訝地看著她，拒絕是她向來很少做的事情，每次都是要鼓足勇氣才會說出「抱歉」這兩個字。
「但是.沒想到今天他還會跑到社團里來。」花丸花火補充道。
所以就有了下午的那一幕。
上杉櫂明白了她的意思。
再三的拒絕也是明確了自身的態度，不過在眾目睽睽之下明確拒絕一個人，以花丸花火弱氣的性格還是很難辦到的。
以往的時候，同學尋她幫忙她都會禮貌的應承下來，不論是不是她應該做的，她都會盡力去完成。
花丸花火突然轉頭看向他，露出一個微笑：「上杉君小時候對我說過的話，我都記得。」
「上杉君說過，花火要學會拒絕，要花火知道不要害怕別人因此不喜歡自己。」
上杉櫂臉上的驚訝漸漸消失，望向身前被燈照得光亮的台階，轉而露出一絲笑意。
這的確是自己鼓勵過她的話。
這是多久的事情了？
小學的時候吧，沒想到花丸花火還清晰的記得那一句話的每一個字。
那時候的兩人甚至被一群小學同學嘲笑過是一對來著，因為她總是喜歡跟在他身後。
說起這個，也有一段不好的回憶。
在兩人一同走進教室的時候，同學們總是咧開嘴，扮著鬼臉，發出一陣連續的嗚鳴。
稚嫩的臉上毫不在意地放肆嘲諷，齊聲呼喊著兩人的名字。
黑板上寫上兩人的名字，桌子上寫上兩人的名字，甚至兩人的課本上也被畫上了兩個歪歪扭扭手牽手的小人塗鴉。
乘著兩人出去的時候。
上杉櫂很不喜歡那群傢伙。
小孩子就是如此，擁有著善的一面和惡的一面，只要是他們自己認為開心的事情，他們就會不留餘力的去竭力實現，將自身惡的一面展現的淋漓盡致。
無論對方的感受如何，無論對方是否難過傷心。
畢竟不是自己，沒有感同身受。
就算是旁人看得再珍貴無比的事物，他們也能夠輕易將其踐踏，儘管這種陰影會伴隨對方一生。
因為這件事，花丸花火在那段時間裡變得極度自卑，極度敏感，特別害怕別人討厭自己，想竭盡所能去滿足對方的意願。
一想到那群傢伙趾高氣昂的表情，心情就愈發煩悶。
明明只是一群小屁孩而已。
回想到此處，上杉櫂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收斂，沉默了下來。
「上杉君是回想到什麼不好的事情了嗎？」
看到上杉櫂表情的變化，花丸花火也意識到了自己似乎讓他回憶到了不好的東西。
那時候他還因此差點退學.
花火自責地回過頭去低聲說道：
「抱歉，上杉君.又讓你想起了那件事情」
細弱的聲音飽含著滿滿的歉意。
「不，沒什麼，」
上杉櫂應了一聲，心中隨即想起了那時花火苦悶失落的樣子，「那不是你的錯，你沒必要自責，也沒必要向我道歉，我沒什麼不開心的。」
「可是，那時的我讓上杉君擔心了那麼久」
花丸花火的視線重歸自己拎著挎包的小手，「花火也一直沒有機會向上杉君好好道過歉」
道歉
上杉櫂在她的口中已經聽到過很多次這個詞了，不論兩人之間的關係有多熟悉，她都會說出這兩個字。
他不禁將視線挪向一旁。
天橋之上，能看到下方絡繹不絕的車輛，周圍高聳的建築閃耀著明亮的燈光，儘管天色黯淡，但在這些疊加的光芒之下，能感受的到這座城市的喧囂。
路過的行人走了一個又一個，他們邁著不同的步伐，帶著不同的情緒在這種城市中找尋著屬於自己的一角。
上杉櫂重新回頭看向身旁的少女。
她的眼眸、鼻子、嘴唇、臉龐，精緻的一切在此刻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
從不吝嗇歉意與謝意的她，也只在這種情況下才會好好表達自己的情緒。
那麼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好好正視一下自己的感情了？
平日裡極為平緩的心境，竟在此時泛起了些許波瀾。
他向著身旁的少女喊了一聲：
「花火。」
「嗯。」花丸花火點了點頭，就像平常的那樣。
「我們現在也認識有十二年了吧。」
「嗯。」
「十二年的時間裡，你感到厭煩了嗎？」
「沒有。」
「十二年的時間裡，你覺得我變了嗎？」
「上杉君還是上杉君。」
「十二年的時間，你還能陪著我繼續走下去嗎？」
「花火說過會一直陪伴著上杉君的，請上杉君一定不要擔心。」
「我明白了。」
聽到這些話，上杉櫂的臉上自然地露出了由心的笑容。
他停下了腳步，在這行人徐徐過往的天橋之上，目光注視著前面回頭看來的少女，喉頭微動，在複雜的心境下，將那句話認真的說了出來：
「花火，陪伴我十二年的你，現在願意與我交往嗎？」
聽到這句話，花丸花火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駐足在燈光下的身影。
晚間的涼風撩動著她黑色的百褶裙微微搖曳，提著挎包的小手不自覺地向內縮了縮。
遠處矗立著高樓，下方過往著車輛，身旁穿行著路人，霓虹將整個城市照得透亮，連帶著她的輪廓，也逐漸變得更加清晰明確起來。
上杉櫂等待著她的回答，他本以為她會害羞地低下頭去。
但片刻之後，她似乎早有準備，竟露出了一個爛漫的笑容：
「好呀。」
此時，花火的笑容像極了夏日裡絢麗綻放的花火，盛開在遙遠漆黑的夜幕中，照亮了一切。
好呀如此輕靈的兩個字，卻讓上杉櫂從心底感受到一種溢滿的溫暖，充斥著全身。
紛擾的思緒萬千呈現之間，又夾雜著難以言說的感激。
感激她這十二年來一直陪伴的日子，感激她能如此容易接受他的請求。
這種奇異的感覺迫使著他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喉頭滾動，千言萬語中，只凝聚出了兩個字：
「謝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