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家只有屠蕭一直稱呼屠艾為「妹妹」,一是因為喜歡,二是因為有了妹妹,她才是阿姊。
她是阿姊,就意味著她和兄長們一樣是大小孩兒了。
而當妹妹學會說話,真的開口喚她阿姊,屠蕭對妹妹的喜愛更是一日勝過一日。
唯一遺憾的是,妹妹太胖了,她還不夠大力,沒法像兄長們那樣輕易得抱著妹妹走動。
不然,她是一定要親自抱著妹妹去正院的。
屠蕭痛定思痛,早膳沒忍住多吃了碗肉粥,嗯,真香,為了長力氣,她可得吃多些。
這頓早膳也屬屠蕭吃得最歡快了。
比她年長或比她年幼的,不難看出他們阿爺阿娘怕是鬧了彆扭,一個一臉冷淡,另一個又一臉討好。
雖然幾人肉粥都沒少吃,但總要偷偷留意著父母,沒法像屠蕭這般吃得忘我香甜。
用完膳,屠蕭還想留下陪阿娘閒聊呢,就被屠良一把拽走了,連帶著屠田和屠艾也沒留下。
屠良到底是長兄,夠有擔當,不等他阿爺交待,利落將地方騰出來了。
看著廳內只剩自己和娘子,屠威故作從容地笑罵道:「這個臭小子,跑得真快,怎麼連稚兒也帶走了。」
趙芬心想,還不都是為了你這個阿爺。
不理會丈夫的暗喜,施然起身回了內室。
拿起矮案上未繡完的兜衣,坐在窗前繼續繡著,稚兒長得快,開春前得多備幾件。
屠威很有些歪纏本事在身。
他跟進去,有榻不坐,非要曲著身子蹲坐在趙芬身前,然後用跟屠艾相似的大眼不眨得盯著趙芬。
趙芬本不想理,但他個兒高,曲著身子也擋光,於是抬頭瞪了他一眼,示意離遠些,別遮光。
可她低估了丈夫的厚顏程度。
屠威非但沒有離遠,反而躬身將腦袋枕在她膝上,又厚顏得抱住她不放。
耽誤她用針線了,趙芬哪還能無動於衷,乾脆放下繡活問他。
「做什麼這樣?」
屠威怕又說錯話,不回答,自顧挨挨蹭蹭。
趙芬作勢去掰他的手。
屠威忙抱得更緊了些,臉埋在趙芬懷中,悶悶開口。
「芬兒,是我混帳,昨夜不該鬧你,今早也不該睡得那般死。」
趙芬知道,丈夫說出這番話並不是真覺得自己錯了,多是為了哄自己開心。
但她並不想聽這些哄人的話。
其實她責怪自己多過責怪屠威,畢竟屠威一向心大,但她不是。
趙芬任由屠威抱著,久久無言,久到屠威以為娘子不會回他了。
他剛想斟酌著再說幾句,突然幾滴淚重重砸在他後頸,又一路順著衣領滑落到脊背,燙得他猛然一怔。
他唰得直起身,幾滴淚也隨之消失不見。
屠威抬手輕輕捧起趙芬的臉,看著不住滑落的眼淚,一時不敢動作。
嘴張張合合,最後只笨拙得說了一句,「芬兒,別哭。」
想伸手給娘子擦淚,但他手糙,不能用,便四下張望著哪有趁手的軟巾能給娘子擦淚。
情急之下眼也拙了,哪哪也沒發現,連在矮案上的手巾也沒看見,急得扯出裡衣的袖子就往趙芬臉上去。
真擦起淚,動作又慢了,捏著衣角貼在眼下,輕輕按壓著擦淚。
哪想眼淚越擦越多,屠威徹底慌了神。
跟他成婚後,娘子哭得次數屈指可數,近幾年更是沒再落過淚。
屠威腦中思緒紛飛,可還是摸不清頭緒。
娘子哭了,怎麼會哭呢,可是受了委屈,誰讓她委屈的,該死的,就是他本人。
於是他開始慌不擇言得說著各種勸哄和賠禮的話。
趙芬並不想聽這些,搖搖頭打斷丈夫。
「不是夫君的錯,我只是責怪自己。」
屠威有些懵,他哪裡沒錯了,娘子都哭了。
趙芬朦朧著淚眼,沖屠威淡淡一笑,又拍拍身側,示意他坐下。
屠威心間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嘿嘿,娘子笑得真美,這個美人兒是我娘子。
第二個念頭,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麼後,他猛得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娘子哭得這麼傷心,他居然還這樣貪圖美色,他還是人嗎?
巴掌聲太響,趙芬無意識間瑟縮了下,眼淚也不禁大顆大顆往下落。
她顧不得給自己擦淚,茫然抬頭,就看見屠威的黑臉上有一個深色的大手印,看著是下了狠勁的。
屠威以為自己嚇著娘子了,忙牽起趙芬的兩隻手作勢往自己臉上扇,他想用這種方式賠不是。
趙芬無奈極了,破涕而笑。
她輕輕掙了掙手腕,改扇為摸,屠威臉上的大手印有些腫了,摸著還帶點熱。
「這是做什麼?扇巴掌不疼嗎?」
「芬兒,你笑了,笑得真美。」
「傻氣,看來巴掌是不疼了。」
「芬兒,你給我來幾巴掌也行,真不疼,巴掌熱乎得還有點舒服。」
「盡說些胡話。」
「芬兒,你一哭,我就心疼,但你一笑,我心裡就立刻熱乎了。」
趙芬不理這樣的痴話,推著屠威坐下。
她起身用水浸濕手巾,先給自己擦了淚,又拿來給屠威敷臉。
屠威全程目不轉睛的看著,見娘子用擦淚的巾子給自己敷臉,不禁嘿嘿笑出聲。
「芬兒,你真好。」
「乖乖按著,不許說話,聽我說。」
「好,芬兒,我都聽你的。」
說完這句,屠威緊緊閉起嘴,一手按著巾子,一手撐著矮案朝趙芬靠近,作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認真聽了幾句,屠威就有些坐不住了,因為娘子真的在責怪自己,說她沒有照顧好稚兒云云。
屠威很想反駁,但偏偏娘子不許他開口。
娘子對稚兒最是上心不過的,哪裡能因為稚兒一次翻床就這麼責怪自己。
趙芬自然能看出丈夫的不以為意,她之前也是這樣的不以為意,以為自己對稚兒真有自己以為的那麼上心。
所有人都將稚兒的聰慧乖巧歸功於她這個阿娘,她居然未曾反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