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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屠戶家的女郎(44)

2024-08-07 18:32:33 作者: 緜蠻
  這會兒是初秋,天氣仍舊悶熱,屍身不宜久放,村老們商討後決定今日便入殮。

  棺木是有的,屠威前幾日請醫工時訂下的,昨日剛送來,正在堂屋正中放著。

  許任無親友,喪葬禮只有村人與屠威父女參加,一應儀式能減則減。

  入了殮,停柩三日後便葬在了矮山後的那處土包。

  因許任的身份只能是「任酉「,墓碑上刻的名便是任酉。

  待到冬日,里正向戶曹的小吏報上銷籍的名冊,世上就再無「任酉」了。

  葬禮結束,屠威父女驅馬歸家。

  趙芬計算著時辰,早早派人去城門處蹲守了。

  一連七日,他們父女都未歸家,雖知道消息,也命人送了幾回物什,可沒見到人,尤其是稚兒,趙芬還是放不下心。

  事發突然,誰也沒個準備,也不知稚兒可受得住?

  若是見人活著卻在這世上受難,屠艾許是受不住。

  而人死如歸,即使她心中惦念,也不是無法承受。

  秋日,天暗的早,父女二人近家時,就見大門外,趙芬正提燈站在階前,屠良和屠田立她身側。

  屠艾先屠威一步翻身下馬,將韁繩遞給兄長,快步至階前接過阿娘手中的燈。

  「阿娘,我回來了。」

  趙芬細細打量女兒一番,見她神色鎮定,隻眼眶有些微紅。

  面上不由帶了笑,輕輕摸著女兒臉側,「回來就好,走,跟阿娘回正院,今晚就在正院陪著阿娘,哪兒也不許去。」

  落後一步的屠威,眼看著她們母女轉身就走。

  好好好,真是豈有此理,芬兒居然看也不看他。

  屠威摸著腦袋踱步一圈,看看杵在原地的兩兒子,沒好氣的瞥一眼,還是選擇大步追了上去。

  屠良、屠田:......怪他們沒有及時牽馬離開。

  回到正院,屠艾先是被趙芬餵著喝了碗補湯,又被「伺候」著洗去了一身的塵土。

  沐浴畢,母女倆依偎著坐在床沿閒談。

  趙芬想勸慰女兒,又不好直接開口,只問:「稚兒,可有什麼話想同阿娘說?」

  屠艾笑笑,「阿娘,我並沒有過分感傷。師傅突然離世,於他,算不得壞事。」

  「那於稚兒你呢?」

  「於我自是算不得好事,可或早或晚,都會有這麼一日的。阿娘,師傅讓我承了他的劍,那劍名青鴞,比我的鐵劍更長,也更重,拿在手中很不趁手。」

  趙芬寬慰道:「無事,再等幾年,等稚兒你身量長了,手也大了,拿著就趁手了。」

  「阿娘,再練兩年劍,我想出去看看。」

  屠艾總是冷不丁說出讓人意外的話,趙芬險些就要習慣了,她聽後只覺有種終於來了的輕鬆,時隔五年,也該重提了。

  「兩年後,你才一十有二,阿娘不能答應你。」

  「阿娘,我想過了,到時先跟著姨母跑商,跑上一兩年,待熟悉了各地的風土人情,我在一人出行。」

  「為何一定要一人出行?若是只同你姨母一起跑商,阿娘能說服你阿爺同意。」


  「阿娘,我也說不清,只是想,特別想一人出去看看。也許不用太久,出去一年或者最多兩年就不會再想。

  可沒出去前,便會一直想,到如今已想了五年了。阿娘,我練劍就是為了能出去。我有本事護住自己,您和阿爺就能少為我憂心。」

  屠艾說的是實話,她真的說不清為什麼固執的非要一人出行。

  前世在雲溪山,她出去過幾回,每回都是竹枝和部曲隨行,他們太過護著自己,那樣的出行更像是遊覽。

  什麼都看見了,也好像什麼都沒看見。

  可你若問她想看見什麼,她依然是說不清。

  說不清便先不說了,走出去看看吧,也許看了就能說清了。

  屠艾她,迷茫又堅定。

  趙芬看在眼裡,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稚兒,阿娘很想答應你,可你得再給阿娘些時間,你阿爺什麼都還不知道呢。

  再有,劍術再是精湛,我和你阿爺也不能少憂心一點,人心哪是劍術能防住的。」

  阿娘的心思,屠艾懂,可她是一定要遠走一次的。

  「阿娘,我不需要一處庇護所,我也從沒有小覷過人心。

  劍是防不住所有人,但能震懾住大多人,師傅教我的劍是能傷人的,若是攸關性命,它也能殺人。」

  趙芬一下被鎮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兒,可她神色平靜,不像是說胡話的。

  傷人也罷,但,殺人?

  趙芬不是害怕,她就是無法理解稚兒竟執著到了這等地步,稚兒都想過遇到危險時殺人,卻還是堅持要遠行。

  屠艾說出這番話,遠比她先前說不念書要習劍,更讓趙芬驚訝。

  「稚兒,怎能如此啊?」

  「阿娘,我無意傷人殺人,只是向您表明決心。若是真遇著險境,我會竭力護住自己,您和阿爺不用過分心憂我。」

  不得不說,這番話的確起到了作用,起碼趙芬的心神已轉到了別處,著實是不憂了。

  她在想該怎麼跟丈夫說,再有就是,「稚兒,阿娘問你,今後是當真不願成婚嗎?」

  稚兒執意要遠行,趙芬恐她出行一年、兩年後,還會有第三年,甚至更久,那就得好好想想稚兒的今後該如何籌劃。

  「阿娘,我不願成婚。但若是父母之命,我會嫁的。」

  屠艾話說得故意,但選擇不在她,只能這般說,惹得阿娘心疼也好。

  趙芬低頭蹭蹭女兒腦袋,「阿娘不會逼你。」

  婚姻大事,於女子意義非凡,若是逼稚兒嫁過去,和毀了她一生有何區別。

  她知曉稚兒有能耐將日子過好,可其中的滋味是苦是甜,非親身不能體會的。

  她與丈夫算得上嘉耦,可她為此付出了多少心力,為了子女,為了這個家,為了自己,一點不輕鬆的。

  (「嘉耦曰妃,怨耦曰仇。」—源自《左傳》)

  趙芬也知曉女兒話里的任性,可她更知曉做女兒的不易。

  一生不過數十載,她想讓自己的女兒活得自在些,也當是成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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