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三日,請來的一眾醫工束手無策。
到第四日卯時,屠艾自己醒了。
瞧著守在床邊的阿爺阿娘,非常疑惑,開口問道:「阿爺,阿娘,你們怎麼在我房中,又怎得如此憔悴,昨夜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屠艾幾日未說話,驟然說完這一串,聲音直接嘶啞了。
她又疑惑地摸了摸前頸,似乎不明白昨夜她的喉嚨又是發生了什麼事。
許是她的神情太無辜,話又說得太早,趙芬和屠威愣是聽她說完,才陡然醒神,隨後欣喜地抱著她又哭又笑。
昏睡的幾日,屠艾其實再清醒不過,該知曉的都知曉。
可此時還是得當作什麼都不知,又問昨夜家中可是出了什麼事,怎麼夜間沒有叫醒她,又勸哄著父母不要再哭。
屠威和趙芬聽她如此說話,心中更是難受,明明是她出了事,怎麼還安慰起他們了。
「稚兒,家中無事發生,別擔心。阿娘和你阿爺就是昨夜做了個夢,夢見你被人打傷了,嚇得睡不安穩,這才一早過來看看你,。」
趙芬說完,屠威也應和道:「是啊,別擔心,阿爺和你阿娘哭也是喜極而泣,看稚兒你好好的,我們可不就高興嗎。」
屠艾這下真疑惑了,怎麼還瞞著她昏睡的事呢?
阿娘是也想猝不及防地演一出?是私下與阿爺商議好了嗎?
趙芬方才是突然靈光一閃,想著若是女兒真昏睡醒來,她是會這麼說的。
就像丈夫屠威也順著她的話這麼說了,他們沒有事先商議,愛女心切,話自然就脫口而出了。
父母這般說,屠艾只能不做他想。
像平日一樣,卯時起身,辰時陪父母用早膳,之後在院中學學針線打發時間,到申時用晚膳,戌時入睡,一日就這麼平靜的過去了。
家中人聽說她醒了,本是想來看她的,都被趙芬和屠威給拒了。
夫妻倆想著能瞞一日是一日,稚兒又不是醫者,知曉自己又犯了昏睡症該多難受啊。
這個理由很能說服人,屠艾便又得以平靜度過了兩日。
到第四日,趙芬悄悄給了屠艾暗示,於是第五日,屠艾又昏睡過去了。
這一次的昏睡,睡得更久,整整七日。
期間醫工請了,方士尋了,卻再難找到一個真高人。
幸好屠艾能吃進流食,此前高人開的養生方子也還在,靠著這些才能維持生機。
當然,這是旁人看到的表象。
母女二人獨處時,屠艾還是偷偷用了些吃食的。
虛弱是一定的,不過屠艾身體底子好,遠遠傷及不到根本。
她無意自傷,可昏睡已經是最輕最省力的法子,不過是餓上些時日,算得什麼苦呢。
前後昏睡了十日,那幾家有意同屠家結親的人家,已經斷了心思,而她的昏睡之症也迅速在婦人間傳開了。
事情傳揚的太快,一月不到,連在田莊的屠家祖父母也從族中婦人口中聽說了此事。
因他們早已年過古稀,屠威先前一直瞞著,不想讓他們知曉,奈何二老還是得知了。
兩人當日就從田莊趕來了縣裡,瞧著又在昏睡,面色蒼白的小孫女,痛罵了兒子一頓。
罵完兒子,又罵了那幾家不願同他們屠家結親的人家,說他們不會識人,不知小孫女的好。
但罵歸罵,心中卻是知曉人家的決定算不得錯。
兩人連聲嘆氣,冷靜下來又問屠威可有托人去別處尋醫,治所,都城都去找了沒有。
屠威答,都托人去找了,但還沒有回信,所以打算過幾日帶女兒外出尋醫。
屠家祖父母聽後很是贊同,與其在家中空等,出去找是會快些的。
既然要外出尋醫,兩人就沒多留,臨走前囑咐兒子,有沒有消息都要寫信回來,不准再瞞著他們。
屠威老實應是。
之後幾日依然沒有回信,屠威和趙芬再不等了,收拾好行李,帶著女兒,駕著馬車離開雲昌,去了都城。
馬車在路上行了半日,屠艾適時地醒了。
前些日子因為昏睡太久,她自己「察覺」了身體的不對勁,見瞞她不住,家人便說了實情,所以,此時的她,知曉自己怕是又犯了昏睡症。
「阿娘,我這是又昏睡了幾日?怎麼會在馬車上,您和阿爺是帶我出來尋醫嗎?」
趙芬見女兒蒼白的小臉是真心疼,餵她喝完水,才答道:「沒幾日,別擔心。阿娘和你阿爺是要帶你去都城,那兒的醫工和方士有很多,定有人能治好你的症。」
趙芬這話是說給在車廂外駕車的丈夫聽的,說完又俯身對女兒低語。
「別擔心,有阿娘呢,等到了都城,阿娘會和你阿爺說清一切。稚兒你只要把身體養好就行。」
屠艾笑笑,張嘴無聲地說了個「好」字。
母女說完悄悄話,屠威也找了處地兒停了馬車。
屠艾幾日沒能好好用些吃食,馬車停下,夫妻二人忙著給她煮了碗肉糜粥。
餵她喝完粥,給她裹了薄被,抱她出車廂,讓她在草地上坐著吹吹風。
趙芬和屠威一左一右坐她身旁陪著她。
這會兒日頭不烈,微風正好,三人靜靜坐了許久,誰也沒有說話。
不知為何,屠艾心頭湧起一股說不清的情緒,衝擊得她心口很悶很痛,她總覺得阿爺該是知曉什麼的。
她朝後躺倒在草地上,雙手遮住眼,輕輕緩了呼吸,開口說道:「阿爺,我獨自出行的事,您該是知曉的吧。」
屠艾話音一落,屠威像是僵住了一般,遲疑片刻,「嗯」了一聲。
趙芬不可置信地望向丈夫,「你是何時知曉的?」
屠威也躺倒在草地,學著女兒遮住雙眼。
「去年六月。縣尉手下的書吏去縣衙查閱文書,發現了周家商隊為稚兒去北地報備的武器和馬。」
「知曉後為何不問我為什麼騙你?」
趙芬驚訝的不是丈夫可能會知曉,而是丈夫知曉後居然藏著話不說,這不是他的性子。
「最先是想問的,可你和稚兒總不會沒緣由的騙我,只能是因為我知曉後會壞事。那我還是不知曉的好。」
屠威數次想問,但都沒問出口,她們母女二人是什麼性子,他很清楚,絕不是有意騙人的人。
他也想了很多,究竟是什麼緣故不能讓他知曉?
怕他知曉後會不同意嗎?不會的,知曉後他依然會同意。
那只能是這件事後面還藏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藏著的事才是母女倆騙他的真正原因。
會是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