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3章 躊躇
夏侯芸昭勾了勾唇,「夏侯名勛這些年為了夏侯家吃了不少苦頭,我為他賭一次生死,也算不得什麼。」
「你說這話,是作為夏侯家的主事者……」謝琛刻意地頓了頓,「還是夏侯名勛的姐姐?」
「有差別嗎?」夏侯芸昭面上笑容更盛,「我既是夏侯家真正的主事者,也是夏侯名勛的姐姐……」
「昭昭,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謝琛鮮少打斷夏侯芸昭的話,這般的失態更是從未有過。
「謝琛,京中如今是個什麼光景,你許是比我更清楚。」夏侯芸昭忽然轉了話音,「他的帝位看似安穩,實則卻是孤立無援,九大公卿世家,真正能為他所用的,又有幾人?」
「你若為他著想,便不該為了夏侯名勛,甚至為了吳瑩……」謝琛話未說完,就被夏侯芸昭打斷了,「我不是為了他。」
她說著面上笑容漸淡,「我這一生,欠的人不多,阿玉算一個,夏侯名勛算一個。這些債,若是還不完,我也閉不上眼。」
「欠阿玉的,何止你一人?」謝琛微微闔眼,似是不忍回憶曾經的往事。
「就算是為了還阿玉,我也要幫他把東南之地徹底收拾乾淨。」夏侯芸昭眼中閃過一抹決然之色,「所以,謝琛你不必顧慮我,只要持身公正,將此案審結便好。有誰膽敢阻你,我便除了那人。」
「如果,我是問如果。」謝琛的聲音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那人出身夏侯家……」
「該怎麼辦便怎麼辦,我不會包庇。」夏侯芸昭神情凌厲,「除了夏侯名勛。」
謝琛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夏侯芸昭,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她沒有掙脫,亦沒有回握。
「若是夏侯名勛有罪,儘管推到我身上便好。」夏侯芸昭的語速很快,似乎生怕謝琛不讓她說下去,「我是他的姐姐,他有罪,便是我有罪。」
「昭昭,你究竟將我置於何地?」謝琛抓著夏侯芸昭的手緊了緊,她別過頭沒有看他,「我若有不測,你替我多看顧夏侯名勛些……」
「夏侯芸昭。」謝琛連名帶姓地喊出聲,強壓的怒意噴薄而出,「你不信夏侯名勛無辜,也不信我會偏幫你……」
「謝琛,我不是不信。」夏侯芸昭匆匆截住了謝琛的話頭,「可我才是夏侯家主,你難道不明白嗎?若是當真要有人祭旗,那必須是我,也只能是我。」
「倘若你都要祭旗,那嶺南五家人豈非都要陪葬?」謝琛眉目間籠了霜雪,聲音也是止不住地發寒,「真到了那個地步,東南之地便能幹淨了嗎?」
「方紫嵐和她那忠正世子夫君的所作所為,你都看到了。」夏侯芸昭反握住謝琛的手,「銀甲軍已入大京境內,不能讓汨羅人有機可乘。該收拾的,必須收拾乾淨。」
「當初綺羅城一戰,方紫嵐為了大京險些丟了性命。」謝琛皺眉道:「她也曾允諾我,倘若慕容清心懷不軌,意圖禍亂大京,便會殺了他。」
「你相信方紫嵐的話?」夏侯芸昭沉聲道:「她是沒有家國之人,大京也好汨羅也罷,她都可以利用,也可以轉瞬即拋。今日她為了方家,與我們站在一邊,明日她為了方家,與我們刀兵相向,也不是沒有可能。」
謝琛明白夏侯芸昭的顧慮,即便方紫嵐只是遺孤,也與前朝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這是當初她不肯同意李晟軒與之婚事的原因,亦是今日無法信任的理由。
就像此時此刻,她可以信夏侯名勛只是被人當槍使,也可以信吳家的所作所為吳瑩毫不知情,可她不信自己能獨善其身。
血脈的力量,比其他任何都更為牢固難破,只要夏侯芸昭在的一日,她便不可能真正自由。
「方家要在蘇州府舉辦一年一度的春會,屆時周邊各府不論大小官員,或親自或派人,都會賞光前來。」李晟軒勢在必得道:「這便是機會。」
方紫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雖然有商會的身份,但並未收到春會邀請,貿然前去……」
「你不用擔心,我有春會的邀帖。」李晟軒說著,從懷中拿出一份灑金邀帖遞了過去,方紫嵐接過之後看了看,「這上面什麼都沒有寫呀?」
「所以要借你商會的身份一用。」李晟軒說得理所當然,方紫嵐神情一凜,拿著邀帖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這是新制的帖子,上面的灑金也和方家慣用的不同。」
她說著,手指摩挲過邀帖上面的金粉,顆粒感過於粗糙,不像她在方家所見那般細膩。
「你倒是敏銳。」李晟軒唇角輕勾,「然旁人未必,這張帖子騙騙外行足夠了。」
「騙騙外行興許足夠,但騙方家人卻是不能。」方紫嵐無可奈何道:「你就不能找人仿的真一些?」
「方家的灑金帖都是專人特製,一帖難求。」李晟軒無辜地聳了聳肩,「便是我,也沒那麼大本事。」
方紫嵐深吸一口氣,許是一直以來,她都將李晟軒視作眾人朝拜的廟中神佛,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以至於現在聽到這些話,只覺得不可思議,仿佛眼前的是個冒名頂替的假人。
李晟軒被方紫嵐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地問道:「你為何這樣看我?」
「我在確認。」方紫嵐捏著邀帖的手緊了緊,「你到底是不是李晟軒?」
「方紫嵐,你大膽!」始終守在門邊的夏侯彰終於忍不住插了話,「你怎敢直呼……名姓?」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模樣活像氣鼓鼓的河豚,憋著腮幫子卻不敢隨意發作,看得方紫嵐直樂,起了逗弄的心思,想看看這隻河豚爆炸會是什麼樣子。
李晟軒將方紫嵐的心思盡收眼底,先一步轉了話音道:「無妨,如今我不過是一普通人,還要仰仗方姑娘提攜。」
「我?」方紫嵐指了指自己,啞然失笑,「提點你?」
「方姑娘商賈之身,自是比我這貧苦布衣要好許多。」李晟軒神情自然,方紫嵐捏著邀帖的手愈發用力,看上去下一刻邀帖便會粉身碎骨。
「方姑娘,手下留情。」李晟軒一本正經道:「這張邀帖可是我費了許多工夫才弄來的,若是毀了……」
「毀了又如何?」方紫嵐毫無顧忌地將邀帖撕碎,「我會重新尋一張春會邀帖,真正的方家帖子。」
李晟軒輕笑出聲,「如此,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