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哼。」她聲音被他捂著,顯得悶悶的。
裴如衍眸中帶著笑意,隔著方巾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央央。」
沈桑寧抬頭,因流過淚而濕潤的眼睛,看著他。
兩人對視時,屋頂上坐著無意間偷聽了的某人已然石化。
謝歡目光緊鎖在下方的兩人身上。
他耳里極佳,一般不會聽錯。
裴如衍的聲音再輕,可他喊了兩次,謝歡確定,他喊得就是央央。
央央是誰?
沈桑寧,難道不是叫沈桑寧嗎,不是沈央央啊。
難道是小字?
小字是央央?誰取的?沈益?裴如衍?還是沈桑寧自己?
謝歡腦中滿是疑問,明明知道這些可能性很小,他偏偏刻意不去想微生顏。
因為心底的答案,寫滿了微生顏。
只有顏顏,知道他們的約定,只有顏顏懂得央字背後的含義。
她為什麼要將她和沈益的女兒,取叫央字。
是因為心中有他,從不曾放下,還是因為……那根本就不是沈益的女兒,而是,他謝歡的女兒。
倘若是他的女兒,謝歡甚至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他怕這是自己的妄想。
可又忍不住不去想,若沈桑寧是他謝歡的女兒,那么小字取為央央、懷有雙生兒都不再只是巧合。
謝歡心裡亂糟糟的,他仍坐在房頂上,看著底下小夫妻恩愛的分別場景,他一向靈敏的耳朵如同失聰般,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涼風拂過耳朵,他的耳畔不停徘徊著兩個字——
央央。
卻不是裴如衍的聲音,而是顏顏的聲音,他聽見了顏顏溫柔地喊著,央央。
央央……
謝歡的血液好似在體內沸騰,可是四肢卻覺得僵直無力,全身所有的力量都仿佛匯聚在頭顱里,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少女的面容。
她在裴如衍的安撫下,擤了鼻涕,笑著伸出拳頭輕捶裴如衍。
少女一旦露出笑,就與謝歡記憶里的顏顏有幾分神似。
他就這般坐著,看著,久久不得回神。
屋檐下的沈桑寧不曾察覺,就算察覺也習以為常,因為雲叔本就喜歡爬房頂。
裴如衍看著她,再是不舍,也還是到了分別的時候,「央央,等我回來。」
她點點頭,目送裴如衍上馬,領著一行護衛上路。
慢好幾拍的虞氏姐弟終於趕來,虞綿綿在沈桑寧身邊站定,朝著還沒走遠的裴如衍喊道,「表兄!」
裴如衍聞聲回頭,目光精準地落在虞綿綿的身邊。
虞綿綿揮手,「一路順風!替我向我爹和霖表兄代好!」
虞紹又在虞綿綿邊上,也跟著揮手,「我也是!表兄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姐弟倆不停揮手,裴如衍亦抬手招了招,隨即轉回身,克制著,不再回頭。
直至在越來越遠,一行人馬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沈桑寧暗自嘆息,虞綿綿忽然扭頭看她,「表嫂,你放心,我會替表兄照顧好你的。」
有虞綿綿這份心意,沈桑寧心中是暖的,臉上流露出笑意,「好,進去吧,外面冷。」
虞綿綿主動伸手,將紫靈擠開攙扶她,「我扶著你,表嫂,你和表兄有沒有想著要給孩子取什麼名啊?」
「還早呢。」
「不早了!」
一行人轉身進府,虞綿綿碎碎叨叨地一口氣說了好些名字,吸引了沈桑寧的注意力,遂沒往屋頂上瞧。
倒是被冷落的虞紹跟在後面,仰頭瞪大了眼睛。
太子殿下不是在屋裡休息嗎?怎麼一眨眼功夫又跑這兒來了?
哎,罷了罷了,太子殿下真是無處不在。
虞紹低頭,沒有表露太多情緒,房頂上的謝歡戴著面具,表情亦無法被別人看見。
就在即將進入廊下時,沈桑寧抬了頭,看見房頂上似在愣神的雲叔,她扭頭左右瞧瞧,難道剛才雲叔一直在?
她駐足,朝房頂上招招手,「雲叔,你回來啦?小宋也和你一起回來了嗎?你要不下來吧,大門處人來人往的,要不還是去止水居的房頂吧?」
她語氣自然,一連串的話說完,就見雲叔身子動了動,下巴微抬。
房頂上,謝歡回過身,隔著窟窿看著「央央」帶著詢問的表情,她詢問了什麼?她剛才好像說了很多話,但他沒有聽清。
他張嘴,想問詢,「我——」
只發出半個音,甚至連個「我」字都沒說完,他就察覺了自己嗓音嘶啞,遂及時止住了話語。
對著少女迷茫的臉,謝歡起身,從後頭跳下房頂,消失在眾人眼中。
……
雲叔好冷漠。
沈桑寧第一直覺,是雲叔不開心了,具體為什麼不開心,她不知道。
就像剛來金陵的那段路上一樣,那時候雲叔對她也是「愛搭不理」,她也是見慣不怪了。
而扶著她的虞綿綿,可就不同了,瞪圓了眼睛,壓根想不到一個護衛能這般理直氣壯地冷待主子,哪怕是府里的老人,哪怕是護衛長,也斷沒有這樣的。
別說護衛長了,虞綿綿想著,就算是京機衛里六七品的千戶百戶,見著自己也是敬得很。
今天真是開業了眼了!
虧得表嫂還這麼念著他。
虞綿綿扶著沈桑寧的手都收緊了些,實在是不吐不快,「表嫂,這你能忍?他完全沒將你放在眼裡啊。」
卻聽沈桑寧道:「他許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虞綿綿就覺得離譜,嘀咕道:「不開心就能甩臉子,表嫂,你就是太溫柔了!」
走在後頭的虞紹聽聞,在親姐還沒說出更多大逆不道的話前,快步走上前,拉扯虞綿綿,「姐,人家有人家的相處模式,你管這麼多干甚。」
虞綿綿左看看表嫂的態度,又看看親弟弟的態度,實在不理解,張張嘴,又不知該說什麼好。
沈桑寧勾勾手,讓她附耳。
後者疑惑又順從地附耳過去,沈桑寧小聲在她耳邊道:「他不是國公府的護衛,而是我從江湖請來的俠士,他們父女是我非常信任的人,這次回外祖家,為了不讓他們擔心,故謊稱他是國公府護衛。」
邊上,虞紹悄悄墊著腳,順便偷聽了一耳朵,當即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