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先是從指尖傳遞,然後整個掌心都感受到了熱意。
上一瞬的沈桑寧看不見,聽不見,唯有下身的疼痛提醒著她,她該用力。
這一瞬,多了手上的觸感。
因無力而垂落的手,被人握在雙手裡捧著,將她冰涼的肌膚捂熱,絲絲縷縷的暖意從手上傳遞至心裡。
她蒼白的唇瓣緩緩勾起一抹笑,她知道,是她的阿衍回來了。
因為失明而失去的安全感,在這一刻也回來了。
眼皮如鉛一樣沉重,重得讓她想闔上眼,此刻驀然清醒不少,再次睜開。
一雙因長時間用力而充血的眼睛,看著有些可怖,可裴如衍見了只有心疼。
他跪在床榻邊,捂著她的手,卻發現她紅透的眼睛早已無神沒有焦距,他擰了擰眉,抬起一隻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看她一眨不眨毫無察覺,他意識到了什麼,停在空中的手掌手微微顫抖,隨即將手放下繼續捂著她的手。
仿佛是怕嚇著她,他的嗓音輕輕的,又因心疼而顯得乾澀——
「央央不怕,阿衍來了。」
屋外,兩派人涇渭分明,微生家在庭院左側離主屋較遠,原因簡單,是因為剛才微生槐被謝歡踹過去了,到現在還沒站起來,一家子都在那。
而主屋正門外,是謝歡一伙人。
謝歡守在門外,聽著屋內的聲音,眼睛毫無溫度地盯著微生槐的方向。
彼時微生槐在晚輩的攙扶下,忍著骨頭似斷裂的疼痛終於站起來了,他看著杵在門外的鐵面人,心裡氣急。
微生澹扶著他,也是同樣的感受,「欺人太甚。」
竟然連一個護院也敢踹他爹。
不僅是護院,還有齊行舟,此刻齊行舟站在謝歡身邊,目光如見仇人般看著他們。
突然,產房內響起第二道哭聲,雖然沒有第一道洪亮,但是嗚哇嗚哇的,頗有節奏喜感。
兩個孩子都保住了,自然是好事,可微生槐想到方才趙穩婆的話,不是說只能保一個嗎?
如今兩個都保住了,單單顯得他是個壞人了。
可他,也只是情急之下必須做出選擇啊!
「恭喜夫人,恭喜世子,雖是早產,但這兩個孩子都是健健康康的,堅強得很呢!」
隔著門,邢嬤嬤的嗓音比孩子的哭聲響亮得多。
因為世子在裡頭,邢嬤嬤也就不出來報喜了。
謝歡聽聞,心中拉緊的弦總算是鬆了,他抬步想靠近,剛靠近房門一步,又覺得不合適,遂停在門外。
不過即便想進,也進不去,因為剛靠近一步,疾風就死死擋住了。
此時,趙穩婆在角落裡,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身上還留著股血腥氣,她總不能百忙活吧?
眼下對面那個「鐵面羅剎」沒工夫注意她,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微生槐邊上,小聲討錢,「微生老爺,你看這接生的銀錢……」
微生槐這會兒比身體更痛的是頭,聽趙穩婆還敢討錢,冷嗤道:「你還好意思要錢,要不是你——」
在他看來,現在這僵局,可都是趙穩婆的錯!是趙穩婆非要他選!
現在好了,母子三人皆平安,等寧寧緩過勁兒來,還不知道怎麼看待他們微生家!當真是吃力不討好,里外不是人了!
趙穩婆卻不依,一聽沒有錢拿,嗓門都大了,「你們的家事,我管不著,但是這銀子,你不能不給,不然我就鬧到官府去了!」
語罷,見微生槐無動於衷,趙穩婆急了,直接往地上一坐哭鬧起來。
吵得人頭疼。
若非特殊情況,謝歡是真不想走到微生家那邊去,實在是趙穩婆還吵,他還不知道女兒暫時性失聰,就怕趙穩婆吵到了女兒,故快步朝那邊走去。
微生槐還沒罵人呢,就見鐵面護衛虎視眈眈地走來,他差點以為是沖自己來的,壯著膽沒有後退。
不得不說,大家族的護衛是真的很有氣勢,總覺得他真有膽提劍殺人。
謝歡的目光落在趙穩婆猙獰的臉上,止步於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睥睨著,趙穩婆感受到危險立馬不吱聲了,仰著頭,心底恐懼再次襲來,她害怕又迷茫,「裡頭的夫人都已經生了,你難不成還想殺我?」
一想到這種可能,趙穩婆心裡就不平靜了,臉上是不服的,聲音是發抖的,「我,我跟你說,小孩子剛出生,最是要積福報的時候,你要是造殺孽,老天爺是會算在小孩頭上的,你——」
「閉嘴。」謝歡冷聲道。
「奧。」
趙穩婆坐在地上,低著頭,委屈地不敢說話。
微生槐眼睜睜地看著一個護衛踹了自己後,還在自己家耀武揚威,哪忍得下去,「你——」
「你也閉嘴。」謝歡皺眉,如兇器般銳利的目光朝微生槐刺去。
微生槐一把年紀,還要受這鳥氣,一跺腳,腳卻因剛才摔倒的緣故痛極,這一跺腳趾骨都裂了,可還是要開口,「來人,給我將這目無尊卑之人趕出去!我微生家雖位卑,但在金陵也是有頭有臉的,你區區一個看家護院竟敢對我大打出手,我相信世子與寧寧講理,也斷容不下你這樣的人!」
微生槐一發話,管家就要出去喊護院了。
雲昭在後頭看著義父要被欺負,哪裡忍得了,又想去把疾風的劍,奈何左手忽然被宋息握住,她扭頭投以不解神色。
宋息壓低聲分析,「你不用去,岳父哪裡是會受氣的性格,你去反而阻止他發揮了。」
雲昭:……聞言,果真站於原地干看著,但隨時準備拔劍相護。
喊護院的管家將護院喊來,豈料微生家的護院被國公府的護院攔在了陶園外,根本進不來。
倒反天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