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聽見他這句話,也沒人知道他在看誰。
他重新將面具戴上。
然而,雲昭、宋息、齊行舟三人都愣在原地,久久不得回神。
雲昭在猜測義父的來歷與微生家的糾葛。
齊行舟猜的和雲昭差不多,這下算是知道,為什麼雲伯伯要一直戴面具了。
難怪雲伯伯一開始會對阿姐不滿,原來是因為和微生家關係不好,疑似是被拆開的鴛鴦,至於後來又對阿姐好……齊行舟覺得是正常的,接觸過阿姐的人,都會因為她人好而改觀,都會喜歡她的,他自己就是這樣,雲伯伯應該也是。
至於宋息,已經在想要用什麼藥材了,給岳父治病,不能含糊了。
擋在門外的疾風驚呆了,感覺被迫知道了些隱秘的事,但知道的內容是鳳毛麟角,很不全面。
屋內,裴如衍哪管得了外面的聲音,況且孩子在屋裡哭,吵得很。
邢嬤嬤將兩個孩子抱到他面前,他都沒心思看,一直抓著沈桑寧的手,害怕她有事。
邢嬤嬤再將孩子抱給沈桑寧摸了摸,之後才將孩子抱給紫靈管,然後端來湯藥。
沈桑寧仍舊沒有恢復視力與聽覺,這會兒累極,感覺到湯匙碰到嘴唇,她就張嘴喝下,一碗藥喝完,眼皮上像是壓了千斤重。
她太累了,她想睡覺。
眼皮一闔上,手肘就被抬起,手又被捂在他掌心中,他的另一隻手強行將她眼皮撐開。
「別睡,央央,別睡。」裴如衍怕極了,嗓音乾澀,尾音發顫。
沈桑寧聽不見他的聲音,偏開臉躲掉他的手,虛弱無力道:「我睡一會兒。」
「不要睡……」裴如衍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熱淚滴在沈桑寧的手上,她迷迷糊糊地呢喃,「別哭。」
裴如衍握緊她的手,「央央。」
回答他的,不是央央,而是抱完孩子走回來的邢嬤嬤,「世子,你這是做什麼,別打擾了世子夫人休息了。」
裴如衍抬頭,語氣不確定地問,「她現在這樣,可以睡嗎?」
邢嬤嬤這才知道他在擔心什麼,笑道:「放心吧,夫人喝了藥,該好好睡一覺,夫人眼睛不適,等醒來若還是這樣,需要找大夫來看看。」
裴如衍鬆口氣,又提了起來,「她耳朵也聽不見。」
「啊?」邢嬤嬤倒是沒料到,剛才讓用力就用力,讓喝藥就喝藥,何況世子不是一直在和夫人說話嗎?
邢嬤嬤低頭講了幾句話,沒有得到回覆,「還真是,那世子在這裡倒也打擾不了夫人。」
裴如衍點點頭,「今日多謝嬤嬤了。」
邢嬤嬤想到兩個孩子,「世子,那孩子們你要不要看一眼?」
裴如衍揮揮手,「晚些時候。」
邢嬤嬤無奈搖了搖頭,還真沒見過這麼不關心孩子的爹,她轉身在屋裡收拾起東西來,剛生產完的產婦也是有很多要講究的,不能馬虎。
沒人再扒沈桑寧的眼皮,她很快就能睡著了,但睡前還是叮囑一句,「阿衍,不用一直看著我,我好睏了。」
「我陪著你。」他道。
沈桑寧也聽不到答覆,說完幾瞬間就入睡了,起初睡得淺,感覺到手邊似有呼吸的熱氣,她就當做是裴如衍在講話,她的氣聽了,她的意識便驅使她輕輕應一聲。
「央央,我以為……那你好好睡覺,如果睡著的時候感覺疼,就掐我,我一直在這裡。」
「嗯。」
「央央,已經睡著了嗎?」
「嗯。」
「孩子哭得很響,很健康,你放心。」
「……」
後面就沒應了,倒是刑嬤嬤好幾次過來看,很奇怪這兩人是怎麼對上話的。
裴如衍總是不放心,看著她沒有恢復血色的臉,伸手將手指往她鼻子下探探,一個時辰里這個動作做了近百回。
饒是如此,還是不放心,到了後面,非但沒有減少次數,反而是直接不放下了。
只要她沒醒,他的手就總是僵直地抬著,偶爾累了放下片刻換隻手又抬起。
仿佛要一直感受到她的生命力,他才能放心,他才能呼吸。
而門外的人,都被阻擋在外,邢嬤嬤吩咐了,只要夫人還是虛弱的狀態,就不能再放人進去,免得過了寒氣。
兩個孩子被放在了偏房,由玉翡及玉翡帶來的乳娘照顧。
齊行舟在門口站了很久,抬著頭和謝歡面面相覷。
兩者都不能進房裡,又不放心離開,本來想著去偏廳坐會,看看小孩,奈何被玉翡委婉地請了出去,因為乳娘要餵奶,這大小兩個都是男人肯定不能在屋子裡。
被趕出去後,齊行舟小臉紅彤彤,是凍的,他仰頭看著同在冷風裡的人,「伯伯,你……你和我大姨母是什麼關係?」問完之後,還加了句,「我能問嗎?」
謝歡沒低頭,平視著看著遠方,「夫妻關係。」
聞言,齊行舟仰起的小臉上都寫著無語,不能理解,他低下頭,沒過多久又抬起,「雲伯伯年歲幾何?」
「二十六。」
「……」
齊行舟臉上掛著的淡笑,可能是被風凍僵了,也可能是因為二十六歲的雲伯伯。
過了年了,雲伯伯還知道給自己長一歲呢!
但他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兩人沒聊多久,聊也聊不下去,好在乳娘很快就餵完了奶,兩人先後進了偏房,一人盯一個小孩。
玉翡不放心他倆,所以也杵在裡頭。
今晚微生家其他院子都快鬧翻天了去,也就是陶園溫馨一片,齊行舟用熱水洗了手,還在玉翡的囑咐下,和雲叔都換了乾淨的外衣,才被准許站在兩個小孩的木床前。
玉翡還說了,「邢嬤嬤交代了,看小世子和小小姐可以,但是千萬不能湊近與小世子和小小姐說話。」
齊行舟伸出小手捂住口鼻,隔著手掌說話,聲音悶悶的,「我刷過牙了。」
謝歡做不了這麼滑稽的動作,在木床前看了兩眼,就背過身去。
此刻,沈桑寧睡得並不安穩,夢中,她身處於那個胡同里,那間擁擠的房間裡,她一遍遍問著晴娘,她的爹是誰。
下一瞬,晴娘忽然被沈益抓走了,沈益大怒地問晴娘,自己是不是他的女兒,沈益指責她們,說這些年養了條養不熟的白眼狼。
做噩夢的不止有沈桑寧,還有身在京城的謝玄。
謝玄雖然不覺得平陽侯能找到太子,但近日屢屢做噩夢,夢見素未謀面的兄長不僅回來了,甚至熱衷於毆打自己,父皇還看得很起勁。
夢醒後,謝玄就跟著了魔似的,想見父皇一面,近些日子父皇對他很溫柔很慈祥,就好像以後不需要他努力了一樣。
太古怪了!
御書房內,謝玄試探道:「父皇,兒臣最近得閒,父皇有無什麼差事交給兒臣?」
晉元帝正批閱奏摺,聞言笑了笑,「你閒了?你前幾月不是還在找那個扯你褲子的人?找到了?」
謝玄一僵,窘迫道:「父皇就別打趣兒臣了。」
晉元帝斂了笑,提起一本奏摺,「行,你要是想歷練,就親自跑一趟吧,送糧去。」
說著將邊關遞來的奏摺扔了下去。
謝玄沒想到還真的有活派,接住了奏摺,低頭時默默發苦,送糧風吹日曬的,這個天氣要凍死人。
捂著奏摺的手一摩挲,卻摸到奏摺後面蹭上貼住了一張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