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荊東王的么子,可惜是個女兒身。
荊東王娶了兩任王妃,十七八個姬妾,我上頭的兄弟姊妹,多得估計連我那父王也記不清。
如此香火鼎盛,枝繁葉茂,荊東王府的後院整日像夜市場一樣熱鬧。鬧得動靜大了,父王也頭疼。
父王性強勢,索性強買強賣將大半條街占下來,按他的喜愛程度分配了院落的後才消停。不過後面又因為院子遠近引發的爭風吃醋也不少。
母妃出身江湖,孑然一身。我以為她分娩時正趕上分房,為了賺上一份好地皮,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收買了產婆,才對外宣稱我是個小王子。
實際上,我們這個院子卻是王府里最偏遠的。
原本我出生時父王大喜過望,自我得意雄風依舊,豪氣地要將臨近前院最好的地分給母妃。但不知為何母妃偏偏選了一處離主院遠的院子。
照她的說法是窮養兒,富養女。少給這孩子疼愛,反而好養活。
在我看來這明顯就是託詞,但父王同意了。雖然給我們的院子最偏,但作為父王的老來子,即使是庶出,我的份額在一眾兒女中雖不是最好但也是拔尖的,多少年我從別人艷羨的目光中偷偷長大。
在我的記憶里,母妃就沒爭過寵。如果是為了守著這麼偏的一個院子,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謊稱我是兒子?
我漸長,私下拿這事問母妃難道不害怕穿幫嗎?
我實在不喜歡站著撒尿,老是愛滴在褲子上,小廝們暗地裡都拿這事笑我。可是,這是我的錯嗎?我倒是想硬起來可我沒工具呀。
母妃說,誰走江湖的,不是在刀尖上舔血過活?害怕這害怕那,乾脆早點找個地把自己先埋了。
我不懂,我又不跑江湖,瞎操心這些幹什麼?
在女扮男裝這事上,偷偷摸摸雖然矇騙了府里大多數人(母妃的心腹除外),但是也遭遇過幾次重大危機。
其中一次就是十歲那年,王府冬宴請了一眾世家來府。
這種場合,我是不用露臉的,自有年長的哥哥們在前院招呼。那日的伙食最為豐富,雖然平日裡不差,但沒見著這麼齊全的。我從廚房順了一大筐蔬果蛋肉,準備在院子裡烤了吃。
前一天夜裡下了大雪,次日路上積雪堆得陷進去半個小腿厚。白日裡頭雪還是下個不停,我為方便穿得精幹,凍得發抖小跑起來,偏半路上遇到一個穿貂鼠大褂的公子哥將我攔住。
他一臉不屑:「站住!哪來的小子,光天化日也學人偷東西?」
我一心只想著院裡的爐火正盛,趕著要回去做東西吃,懶得和他廢話,悶地里說聲:「關你屁事!」繞過他就要走。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沒聽清,反倒是來勁了。我往左走他攔左,我往右走他攔右。
我蹭蹭怒火上頭,瞧他鼻子不是眼睛,狠推了他一把,「好狗不擋道,擋道的不是好狗。」
他後退幾步差點絆在大褂上,站穩後指著我罵道:「好小子你還敢動手?看我不打得你學狗爬!」幾步上前一把揪住我就要打。
這我要是挨了他的拳頭,就是丟了姨娘走江湖的臉。我迅速奪手開,反肘往他胸口上撞去,直接將他撞倒在地。
他接連吃了兩次虧,我偏還叉腰,扮鬼臉羞他。
「唷,你這是女娃娃的身板嗎,怎麼推一推就倒。難道是存心要來訛我?我可沒錢。」
他氣黃了臉,只說:「放屁!小爺只是腳滑了一下,你再來動我一個試試。」
我應了他這無理要求,按住他就往雪裡一頓搓揉。跟著母妃學武幾年下來,自信對付他還是綽綽有餘的。
我只管騎在他身上,把雪往他後頸窩裡塞,問他:「服不服?」他的耳尖凍得通紅,頭髮也濕漉漉的,還在亂叫一通,我忽然覺得他可愛得像只落水狗。
冷不防,這小子出陰招用膝蓋往我胯下頂去。
我趕緊從他跳開來,「臭不要臉!」
他起身,疑惑地盯著我:「你不疼嗎?」
「疼?」我後知後覺一瞬,立馬捂住褲襠,哎呦道:「疼啊!好疼呀。」
他半信半疑看著我拙劣的演繹著,我實在裝不下去了,說道:「還好不是踢在實處,否則我告訴父王讓你賠他一個兒子。」
他一激靈,飛快瞥了我上下兩眼,「你也是荊東王的兒子?」
我拍拍胸口,「如假包換。」
這公子哥長得比我還白淨,我喜歡他細長的眼眶裡嵌著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看他吃驚仔細打量我的樣子,我此時的虛榮心仿佛從身體裡伸出了新長的枝丫,得意洋洋地在人前招展。
他還是不相信,「怎麼可能?荊東王那麼大的歲數了,還能生出你來!」
「他當然生不出我來。我是母妃生的,哪有男的生孩子。你起開,我院裡生了火,要回去烤東西吃了。」
他又攔住我,我沒好氣:「幹嘛?你還想找打嗎?」
「我也要去。」
我一聽不幹了,護食道:「不行,這沒準備你的份。再說,前院那麼多好吃的,你還吃不夠,非得搶我吃的。」
他反問,「真有你說的那麼好,你怎麼不去前院吃?」
我強加解釋,「我作為主人家自然要把好吃的讓給客人。再說了,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恭出了這麼久,明天人家還以為你掉進去茅坑了。」
他猶猶豫豫的功夫,我已經走了。他在後面大聲問:「你哪個院子的,我等哈去找你。」
我頭也不回:「最偏的院子。」
後來,這人也不知道是迷路了還是被家裡人攔住了,倒是也沒來找過我。
所幸他沒來,那天夜裡我一連起來了四五次,到天亮請了大夫來看說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往後一個月是再也沒提過烤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