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著希波扛著一個鐵鍬過來,最後在我身邊停下。
他杵著鐵鍬問道,「小郎君,這小娘子是你什麼人?」
我可沒忘記這小子之前可是狠狠的推了我一掌,後面救人的時候還乘機對我說:「沒想到你這人看著弱不禁風,實際上胸肌比我還大。」還在胸口比劃了一下。
當時,我恨不得當著眾人抽他個大嘴巴子。我哪裡有胸肌,明明只有胸,沒有肌!
不過,我也不是小肚雞腸的人。夫子說,君子當以直報怨,恩怨分明。他既然有此問,我自然是要回答他的。
嬋陽的好手藝大家有目共睹,能贏得大家的稱讚,於我也是與榮有焉。
於是我頗有傲氣地回答希波說:「這還看不出來嗎?我出來就只帶了她一人,你還猜不到她是我什麼人?」
希波笑說:「你們中原人遵照的是一妻多妾制度。我知道你是個少爺出身,身邊肯定不會缺少如花美妾。至於這位小娘子是什麼出身,我竟不好猜下去。」
他將問題重新拋給我,我反倒一怔。
我脫口而出的話里忽略了我好像從來沒有設想過這麼一個問題:嬋陽是我妾嗎?
妾不如妻,妾能有很多個,但妻子卻只有一個。
唯一性!
這樣的份量,讓我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我的身份特別,我不敢想如果還有一個女人出現在我身邊,我會是怎樣擔驚受怕地生活。
但嬋陽不一樣,從一開始我的排斥,到後來的接納,以至於現在我依賴她。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不知不覺中我就認定:這一輩子,我身邊只會有嬋陽這麼一個人。
想到這一點,這一刻,像是有一根無形的線牽著我的心臟跳動了一下,強有力地一跳讓我全身一顫,連眼眶都變得熱盈盈起來。
我好像知道那感覺似乎有個名字叫:悸動!
我不自在起來,舔舔發乾的嘴唇,「你說中原人一妻多妾,難道你們不是嗎?」
希波說:「不,我們沒有妾,只有多妻。」
我聽得一愣,這好像比一妻多妾更違背人理。
我在心裡暗道一聲:果然是蠻夷人,粗鄙!
「你好像很瞧不起我們。」希波這樣說,但臉上卻並不惱怒,似乎對這樣的情況早已司空見慣。
他這樣坦誠,我反而為自己的冒失行為感到羞愧。
我躲閃著他的目光,假裝伸了個懶腰,「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是我孤陋寡聞了,哪裡是瞧不上你們。」
這話七分真三分假,不過是為我自己找一個開脫的理由,我也不奢求他能信服我的話。
希波摩挲兩把他的美髯須,停頓兩秒:「我們利特人的律法雖然允許多妻,但一段時間身邊只會有一個妻子。我們的律法不允許丈夫休妻,但是允許妻子休了丈夫,妻子擁有再嫁的權利。」
「什麼?」我瞪大了眼睛。
我是沒想到他會同我繼續解釋,更沒想到他們的律法竟是如此駭人聽聞。
「怎麼會有妻子休了丈夫?簡直是聞所未聞!」
我了解到的利特人是天生的商人。他們走南闖北,隨身帶著算盤,一生都在與商品打交道。任何的東西都可以被他們放在利益天平上做衡量,這種市儈使得他們的面容天生就帶著幾分狡黠,所以我非常懷疑他是在騙我。
我緊緊地盯住他,想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破綻。
希波攤手:「你面前就是一位被休棄的丈夫。我知道你很驚訝,不過事實的確如此。就像你說的那什麼風不同,俗不同。我的妻子希望我留在支燕山與她生養一個孩子,但是我執意跟隨大哥來京都,所以......」
後面的話,他沖我挑挑眉。
我深深打量他,從頭至下。
我湊過腦袋去,他也很上道,附耳過來聽我說:「你如果有什麼隱疾,我可以幫你介紹一個老中醫,專治不孕不育。」
希波想了想,同樣認真地說:「我如果和下一位妻子還沒有孩子,我會考慮來找你說的那位老中醫。」
我點點頭,「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們律法倒是和中原很不一樣。我以前都是井底之蛙了。」
希波轉回之前的話題,「所以,這位小娘子是你什麼人?」
希波注視我良久,在等我的回應。
我坦誠告訴他:「我現在無法告訴你,她是什麼身份。但毫無疑問她是對我一個很重要的人,我的生活離不開她了。說是形影不離也不為過。」
希波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噢,扯蛋了。原來是這麼特殊的一個人。看來我是沒戲了。」他扛起鐵鍬準備離開。
這話讓我頓感緊張,忙拉住他,「你問這個做什麼?你說沒戲了,是什麼意思?」
希波說:「你們中原不是有句話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嗎?我雖不是君子,但遇上這麼好的小娘子,怎麼能不為之心動呢?本來我還準備一百銀請你割愛,看樣子是不成了。」
「一百銀,割愛?」這話艱難地從我牙齒縫裡蹦出來!
他放下鐵鍬,大有可以同我討價還價的意味。「你是嫌少了嗎?一百五十銀?」
我恨他高了我半個腦袋,自己得跳起來痛打他的頭。如此場景就有些滑稽。
於是我掄起拳頭砸向他的肩膀,「我和你說了這麼久,你竟然,竟然......敢覬覦我的嬋陽起來!還想用錢來買她,你就是出五百金,我也用這金子來砸你的頭。」
我越說越激動,越激動越恨自己剛剛打的太輕了!
「好吧,好吧。就當我是扯蛋了。」希波的語氣難掩失望,但我在看來他好像是感慨自己失敗了一場買賣而已。
我不知道他是在哪裡學的這句粗話,但我現撿現學起來也非常順口,我大聲罵他說:「是扯你娘的蛋!」
他應和我:「對對!」
我的聲音太大,餘光瞥見嬋陽望過來探究的眼神。我不能允許希波這個妄圖將嬋陽當做一件物品的異族人,還要分去嬋陽的目光。
我背對嬋陽的目光,將希波拉低下來說:「我不會把嬋陽讓給你的,這輩子,都不會。」
占據著身高的優勢,希波只是抬眉就很容易躍過我看向身後。
他的眼睛深邃的只能放下一個人,但那目光里裝的是誰這件事讓我非常不悅。
下一秒,他對我真摯而坦誠地說,「小郎君你很幸運,她是很好的一個人。」
「啊?」下一秒我反應過來,他是在說嬋陽。
我驕傲地回應:「那是!」
希波燦爛一笑,繼續說道:「我希波的妻子將來也會是一個很好的人。」
他拖著鐵鍬走開了。
妻子,這個字眼再次跳到我面前。
我喃喃自語:「我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