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死而復生
「何姒？」
有人在叫她，聲音從街道另一頭傳來，隔著深秋的薄霧和秦鑒的胸膛，模糊不清。何姒貪戀懷抱中清爽的溫暖氣息，只把一切都當做是自己的幻覺，沒有抬頭。
「何姒！」聲音又靠近了，原本的疑問也變得篤定，對方像是偏要把她從夢境中揪出來那般，執著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真是煞風景啊，何姒皺眉，突然覺得這聲音有點不祥。
「系草在叫你。」
頭頂傳來不咸不淡的聲音，不過在何姒聽來，是通過胸膛的震動傳到她耳中的，所以帶著沉悶的聲調。何姒感到自己臉部一陣抽搐，靈魂慢慢從溫暖的胸膛中抽離，無可奈何地扯著嘴角打了個招呼。
「學長，這麼巧，又見面了。」
「是啊。」宋兆軒點點頭，他恰巧站在路燈下，溫柔的橙色光芒流淌在他白色的運動衛衣上，深藍的牛仔褲，灰白相間的籃球鞋，一副青春校園小說男主清澈乾淨的模樣，目光好奇地看著她身後的人，禮貌地問道，「這位是？」
「秦老闆啊，你們下午才見過。」
「秦老闆？」宋兆軒滿臉疑惑，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以前也沒發現，宋學長人長得好看，但是怎麼好像不聰明啊。何姒還沒在心裡吐槽完，就感到一具頗具壓迫感的身體從身後來到她身邊，與她並肩而立。
「你好，我是秦老闆的兒子，秦鑒。」
「你好，我是宋兆軒。」
骨節分明的手乾淨利落地伸到宋兆軒面前，迅速被另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握住，兩隻手在月光下僅僅觸碰了一瞬間又迅速分開了。
「阿姒總是糊裡糊塗的。」清冽的聲音帶著笑意，隨後，何姒覺得自己的腦袋被剛剛才在月光下曬過的那隻溫暖乾燥的手揉了揉。
這是哪一出啊，她咽了咽口水，感覺臉皮紅得發燙。不過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再糊塗也知道，老朝奉會變身這件事，不只是自己的幻覺，至少宋兆軒也看的一清二楚，而剛剛那個擁抱……
何姒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是擔心宋兆軒誤會還是擔心宋兆軒沒有誤會，只能自欺欺人地看著自己的腳尖，不想轉頭去確認此刻身邊的人到底長什麼樣。
這件事，恐怕得把宋兆軒支走後才能弄明白了。
「學長這是去哪啊？」何姒不情不願地開了口。
「我去接袁圓……」
「什麼！」宋兆軒話才說了一半就被粗暴地打斷，何姒心裡那點彆扭旖旎的小心思瞬間煙消雲散。
「袁圓前兩天出去旅遊了，說是買多了東西，讓我去車站幫她拿點，」宋兆軒沒想到何姒反應會這麼激烈，連忙解釋道，「我們從小在一個大院長大，她來這邊讀書時袁叔再三拜託我照顧她……」
「她剛剛聯繫你的？」
「需要我們一起去幫忙嗎？」自稱秦鑒的男人語氣冷漠地蓋過了何姒的話，說的話卻十分熱情。
「那倒不用……」
「不麻煩的，我剛好也想散散步，一起去吧。」何姒立刻幫腔，一副不容拒絕的模樣。
「那……我先替她謝謝你們了。」
「學長你太客氣了。」
「何姒你……還好吧？」
「我？我很好呀。」
一向游離在公共生活之外的何姒變得活潑又愛管閒事，向來素淨的面容甚至還化了艷麗的濃妝，宋兆軒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貴公子氣度的秦鑒，幾度猶豫後才帶頭朝車站走去。
「師兄！」
三人行至車站時，一個嬌小的倩影已經等候多時了，雀躍地朝這邊招起手來。可這身影在何姒腦海里卻與昨晚那個要置她於死地的惡鬼般的女人重合起來，她忍不住在寒風中縮了縮脖子。
「玩得怎麼樣。」宋兆軒快步走了過去。
「挺好的，路上還認識了幾個朋友。」
「這是人嗎？」何姒放慢了步伐，壓低聲音問道。
秦鑒顯然也是滿心疑問，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又確認道：「你在夢中見到那個，確定是她嗎？」
確定嗎……何姒本來是十分確定的，可被這麼一問，又拿不定主意了。那天晚上她先是接到了宋兆軒的電話，然後在樓下見到了袁圓，可聊了兩句，袁圓的臉就不見了。也就是說真正攻擊她的那個人，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巴，只有一張光禿禿的臉皮縫合在頭骨上。何姒又看了一眼提著大包小包朝他們微笑的少女，昨晚夢中見到的那個人真的是她嗎？何姒突然也不確定了。
「這位帥哥是？」兩人猶豫間，袁圓已經走了過來，貓似的杏眼好奇地打量著秦鑒，仿佛根本沒有看到何姒的存在。
「何姒的朋友，來的路上剛巧遇到。」
「啊，好久不見，」袁圓這才恍然大悟般發現了何姒，不過目光還是膠著在秦鑒身上，敷衍完何姒，又執著地追問道，「你好，我是袁圓，你呢，怎麼稱呼。」
「秦鑒。」
「走吧。」宋兆軒當然不好意思真的讓何姒他們幫忙，趁幾人說話的功夫已經把大包小包都攬在身上，開口催促道。
怎麼說也是眾星捧月的大眾情人，沒想到在一個女人面前混得這麼卑微，何姒見狀有些心軟，再看到一旁秦鑒低頭和袁圓說話的模樣，莫名升起一股邪火，走到一旁幫宋兆軒提過了兩個包。
「一個就行了。」宋兆軒見狀立馬抬手阻攔。
「沒事我背得動。」
「那背一個吧，累了還能換手，兩個不方便……」
「那我幫你拿這行李箱吧。」
「這個太大啦。」
「但是不用花力氣……」
「我來吧，」修長有力的手臂擋到兩人中間，將兩個背包都提到了手上，語氣中已經帶上了不耐煩，「可以走了吧。」
「謝謝。」袁圓吐了吐舌頭，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謝謝秦師兄，謝謝宋師兄。」
「我不是你師兄。」
袁圓被堵了一下，有些吃驚，不過立刻反應過來，臉上絲毫不見不快，反而甜甜一笑：「怪不得我之前沒在學校見過你，真不好意思。」
「秦先生是何姒的甲方，」宋兆軒也笑著打圓場，「何姒最近在幫他們設計宗祠改造的方案。」
「哇，何姒可是我們學校建築系公認的才女哦。」袁圓雙眼亮晶晶的，滿臉真誠，連何姒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嗯，是很特別。」秦鑒眼中閃過一抹笑意，中和了凌厲的面部線條。
「建築系獨苗團寵小仙女，低調的學霸人設，社交屬性神秘，在我們學校人氣很高，秦先生眼光真好。」
「太誇張了。」何姒的社恐開始發作，低頭盯著自己邁出的每一步，通往學校的路在此刻變成了一場酷刑。
「是在誇我。」秦鑒自然而然地接過話頭，搞得何姒更加無所適從。
袁圓像是得到了某種鼓勵般，更加興奮起來。
「為了感謝你們來幫我搬行李，我請大家喝杯奶茶吧。」
「咳，」宋兆軒拒絕道，「秦先生可能還有事吧……」
「可以。」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和宋兆軒作對，對方拒絕的話才說了一半，秦鑒就答應下來——當然也有可能是為了探查眼前這袁圓的真偽，至少何姒心裡是這麼想的，所以儘管她百般不願，也還是配合著秦鑒點了點頭。
「那走吧，我知道一家甜品店，裡面的港式奶茶特別正宗，就在前面，非常順路。」
如袁圓所說，那家店確實不遠，三分鐘後，一行人就站到了一個塗著暗紅色門頭，亮著明黃色燈牌，充滿港式風情的小店前。
門面不大，走進去卻很寬敞，裝修風格簡約宜人，整體的深棕色調很少見，有一種前衛與復古混雜的奇妙感覺。牆面上掛著的電子鐘剛好跳到了9點，店裡三三兩兩還坐著些人，品茶的、交談的、邊玩手機邊等人的，所有客人看到這四人走進來，都停下了手中的事，一齊朝這邊看過來。
秦鑒、宋兆軒和袁圓在這目光的注視下坦然自若，何姒卻渾身不舒服起來，快走兩步在角落一張四人桌邊坐下，借對面宋兆軒的身體擋住了一部分好奇的視線。
「幾位用些什麼？」才坐好，學生模樣的店員就走了過來，目光中的好奇遮都遮不住，看起來像是在這兼職的校友。
「我要一杯港奶，少少糖。哦，不對，兩杯港奶，一杯少少糖，一杯正常，都要熱的。」袁圓邊說邊把菜單推到何姒面前，「你們兩呢？」
「我……珍珠奶茶好了。」何姒低垂著眼睛，隨口念出了她看到的第一個菜名。
「糖分和熱度呢？」店員追問道。
「都正常。」
「你都不怕胖嗎？又是珍珠又是正常糖？」袁圓撲閃著眼睛好奇地看著何姒。
「誒？」剛剛才見證了最可怕的身材焦慮懲罰，姣美紅顏瞬間變成枯骨，而眼前這個正在詢問她怕不怕胖的人也是事件的疑似受害者之一，何姒一時語塞，生怕說錯一個字就會招來什麼奇怪的厄運。
「吃都吃了，也不差這一頓。」宋兆軒以為何姒的猶豫源於女孩子被駁了面子，連忙打了個圓場，把何姒面前的菜單推給秦鑒，「還差一個，你喝些什麼？」
他？何姒又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時的場景，一身古韻悠遠綿長，一杯茶都能被他煮得自在風流，逸趣橫生，港奶什麼的……何姒無意識地撇了撇嘴，在心中吐槽——好像不太適合，不知道你們這裡有沒有碧螺春。
正胡思亂想，卻見那個菜單轉了一圈，又來到她面前，修長的食指在上面點了兩下，發出清脆的「咚咚」聲。
「阿姒點就行。」
「誒？」何姒的腦袋被這一聲「阿姒」攪得一片混沌，她又看了看那個手指，恰巧也點在珍珠奶茶那一欄，於是不確定地開口問道，「珍珠奶茶的話，你怕不怕胖？」
「噗呲。」站在一旁的店員忍不住笑了出來，袁圓的臉色卻有些尷尬。
何姒問完，顯然也覺得被自己蠢到了，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倒是袁圓恢復過來，提議道：「不習慣奶茶的話，他們家的咖啡也不錯。」
「不用了，就珍珠奶茶，正常糖。」末了又眉眼含笑地看了何姒一眼，說道，「和阿姒一樣。」
店員得令退下，何姒以為可以安靜一會了，拿出手機百無聊賴地刷著新聞，沒想到袁圓卻拍了拍她。
「怎麼了？」為表禮貌，何姒只好把目光從手機屏幕移到袁圓臉上。
袁圓也把臉湊了過來，精緻的面容在昏暗的燈光下重現昨日的鬼魅神色，她壓低聲音說道：「這兩天的事，對不起呀。」
「真的是你！」何姒臉色一變，急速朝秦鑒身側退去，掌心中的幽光已經疾行到袁圓額前。
「其實也不全怪袁圓，那個帖子是你發的這件事，是我室友傳出去的。」宋兆軒當然不知道何姒如此激動的真實原因，全當還是因為校內最近瘋傳的流言讓她壓力很大，「他只顧著好玩，一點沒想到會引起風波。」
「啊？」何姒退了一半，意識到又是自己想錯了，騎虎難下。
「但扒出那個發帖人的身份這件事，是我央求師兄做的，真的對不起。」
「這……這件事啊……」
「還有別的事嗎？」
你大半夜的來尋我，差點把我殺了這件事唄，何姒一邊腹誹，一邊搖了搖頭。
「沒有了，都是誤會，你們也不必介懷。」
何姒話音剛落，店員端著盤子走了過來，將奶茶一一對應放到他們面前，「你們的奶茶好了，請慢用。」
「謝謝。」何姒掩下尷尬，把面前的奶茶捧到手心裡，低頭嘬了一口，暖融融的香甜在口腔蔓延。這下可以安靜一會了吧，何姒把Q彈的珍珠當成了口香糖，一邊嚼著一邊默默地期待著。
「你之前說有事要和阿姒聊，就是這個事嗎？」秦鑒看到店員離開，又把話題推進了一步，看向何姒的臉上全是清澈到有些愚蠢的疑惑。
何姒覺得自己被珍珠嗆到了，奶茶也不香了。
「是啊，」宋兆軒點點頭，隨後皺眉問道，「何姒都和你說啦。」
我可沒說，是你自己說給他聽的。何姒想起宋兆軒下午叫秦鑒叔叔那一幕，低頭叼著吸管憋住笑意，靜靜地聽著兩人的交談。
「恩，她怕我誤會，剛剛和我說過。」
我怕你誤會什麼呀？
何姒只敢在心裡瘋狂吐槽，無辜的吸管被咬得滿是齒痕，她看了一眼一臉原來如此的宋兆軒和一臉怪不好意思的秦鑒，覺得自己都要精神分裂了。
「哪有什麼誤會，」袁圓也加入到對話中來，語氣愈加開朗，「明天何姒領著秦先生逛一圈校園，就什麼誤會都解除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