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曆法（一）
「這就做完了？」秦鑒看著突然變得鼓鼓囊囊的八仙桌，不免覺得有些草率，何姒卻很自信，先是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站立了一會兒又挑起了左側眉毛，面露為難之色，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說道：「還是可惜了。」
「怎麼了？」一直在察言觀色的秦鑒連忙問道。
「時節不對，」何姒擺了擺手，「其實我最拿手的是桃花釀，可如今已是寒冬，上一季桃花早就落盡，下一季還需三五個月，前後不靠，只能勉為其難做菊花酒了。」
「重陽已過，菊花恐怕也難尋到了吧。」
何姒瞥了一眼秦鑒，這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在生活常識方面卻總像個傻子，她拿出手機點開購物網站，輸入金絲皇菊，然後放到秦鑒眼皮底下說道：「菊花不是一年四季都有的嗎，今日下單，明日就能送到，時間剛剛好，你看這款還有枸杞，我看酒里也能加點。」
說完何姒開始下單，等了一會不見秦鑒說話，以為他對自己不放心，又補充道：「你不用擔心，枸杞菊花酒自古有之，我雖之前沒做過，但陶淵明也說，酒能祛百病，菊解制頹齡，想來滋味應該不錯。」
「我知道，《神農本草經》也有記載，子味甘性平，入肝腎二經，」秦鑒說著，若有所指地加重了之後的讀音，「還可以滋腎強精，補肝明目。」
「滋腎強精，那挺好……」何姒已經下好了單，正在選擇地址，心不在焉隨口附和了一聲，突然覺得不對，抬頭看向秦鑒似笑非笑的神情，回想自己說的話，舌頭打了個結，「我看這裡介紹還說可以延年益壽，確……確實很適合你。」
「我不需要延年益壽了。」秦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何姒，一本正經的表情，一肚子的壞水。
「我需要還不行嗎。」何姒避開目光，假裝聽不懂，可說完後，這話突然有了別的意思。
如果他們之前得到的信息無誤，那秦鑒是古物，已經在這世間走過千年，甚至脫離了鏡子本體的禁錮，不老不滅。而何姒卻只是一介凡人，即使能看透幻象，卻逃不過生老病死的輪迴，死亡是她的宿命。
如今他們攜手斷案，一路破局，兩人皆是最美好的年華，可時光的無情還是會追上何姒。秦鑒當然可以在面容上陪著她一起衰老，可最終呢，即使何姒無病無災，百歲無憂，等百年過後，他們終究要面對永遠的分離——死別。
兩人默契的不再說話。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良久的沉默後，秦鑒開口了，「倒也不是做不成桃花釀。」
「你知道哪裡有桃花？這個時節開放的桃花？」何姒語氣訝異，心裡剛剛泛起的那點傷春悲秋登時消散了。她毫不懷疑，大千世界，多的是她不曾聽過見過的神奇角落，何況如今說這話的還是秦鑒，在她心裡幾乎萬能的存在，何姒眼睛亮閃閃的，仿佛已經看到漫山遍野的桃紅色了。
「我不知桃花源何在，但卻可以為阿姒造一處桃花源。」
「什麼意思，」何姒看著秦鑒好整以暇的樣子，不似在開玩笑，轉眼間有了頭緒，「是一種文物？」
「對。」
秦鑒答得簡明扼要，何姒心裡卻波濤洶湧，這幾次的經歷讓她對這些神秘古物和他們背後的傳承充滿好奇，她急切地想要撥開雲霧：「是什麼？」
秦鑒卻不肯立刻讓她如願，退後一步說道：「阿姒不妨猜猜。」
「我猜不到……」脫口而出後，何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仿佛撒嬌，又想起自己曾經在研習紋樣學時參觀過桃花主題的書畫展覽，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想，最有可能就是與桃花有關的古物，是書畫？」
她說完立刻看向秦鑒，對方不答，只是搖頭。
何姒也覺得一幅書畫能讓桃花盛開太過牽強，用食指敲了敲腦袋重新整理思緒，試探著問道：「是繡品？古時女子錦衣之上也會有桃花紋樣吧，是因為繡娘的心血或者穿衣女子從閨閣到相夫教子的一生映照，所以有了讓花綻放的能力？又或者……是桃花扇，扇過的微風能讓桃花盛開？」
何姒絞盡腦汁，卻一直沒能說出正確答案，眼看她的耐心就要用完，秦鑒及時開口了：「與桃花有關的文物確實很多，書畫、繡品、器皿皆有之，博古齋里就有一個白套紅玻璃桃蝠紋瓶玻璃器，灌水入其中，便能散發出極其清雅的桃花香。我記得還有個象牙桃實果盤收藏在文保局，是乾隆帝送給崇慶皇太后六十聖壽的賀禮，能讓放在其中的桃子終日不腐，也算神器。不過我們這次要用的古物，與桃花或蟠桃並無關聯。」
「啊，那是什麼？」何姒正聽得津津有味，秦鑒卻在此刻轉了話鋒，擾得她的心越發癢了，立刻警告道，「不准又讓我猜。」
「好，」秦鑒裝似無奈地笑著說道，「阿姒說如今做不得桃花釀，是因為時節不對，那桃花開於什麼時候。」
「是驚蟄，」何姒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搜索與驚蟄有關的信息，「驚蟄有三候，一候桃始華，二候倉庚鳴，三候鷹化為鳩，你說的這個東西，與驚蟄有關？」
「我說的這個東西，恰好就能讓時間回到驚蟄這一刻，讓桃花得以盛開。」
「那是什麼？竟然能改變時間。」何姒想到科幻小說里穿越時間的飛船，眼中迷惘散去，興味盎然。
「並不能改變時間，不過是改變節氣……」
「我知道了！」這次沒等秦鑒說完，何姒主動打斷了他的話，「是不是二十四節氣柱？」
「阿姒不愧是古建築學的，總能往建築的方向搜尋線索，雖不準確，但思路卻是一致的，這次的古物，與二十四節氣的由來有關。」
「二十四節氣的由來？是……農耕文明？」
「對，因農業而起，是我們的曆法。」見何姒感興趣，秦鑒說得格外仔細，「為了更好的收穫，農民的耕種勞作必須順應時間，古人通過觀察物候現象和太陽運動來記錄季節的更替變化，最初利用土圭實測日晷，定下了冬至與夏至，春分與秋分，之後又通過逐漸精密的儀器進一步觀測天象，完善算法推演，到漢代制定《太初曆》，正式把二十四節氣引入曆法，明確了二十四節氣的天文位置。」
「我們要用到的竟然是《太初曆》？」何姒想了想又改口道，「該不會是觀測天象，記錄曆法的儀器吧。」
「對了，」在何姒期待的目光中，秦鑒終於點了點頭，「是漢代漆栻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