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給我沖！」
「殺，給我殺！」
……
伴隨著一聲聲忿怒的厲喝之聲，邏耶城外的戰鬥已經是進入了極其慘烈的階段。
渾身是血的義軍，即便是面對那些北蠻的精銳頹勢盡顯，但卻從未有人後退過一步。
前面的人倒下，後面的人立馬補上，就這樣前仆後繼著。
在這樣慘烈的戰爭之下，邏耶城下已經堆得滿是屍體，堆積如山，猶如一個個矮小的土堆。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顧得上倒在地上的人有沒有斷氣，只是被裹挾著向前衝去，去面對北蠻猛烈的攻擊。
就在那漫漫黃沙之下，倒下一具又一具的屍體，流淌著的鮮血即便是流沙也在這一刻凝固，透著殷紅的鮮艷，猶如已經凝固的血痂。
李忠武登高望遠，看著眼前這場異常激烈的戰鬥，面色陰沉如水。
此刻，即便是不用清點傷亡，僅看那些倒在地上的屍體他就可以斷定這次他們損失慘重。
更不要說一會若是真的清點起來，傷亡只會更大。
他緩緩抬頭，冷寒的眸光越過眼前慘烈的戰鬥，而是看向邏耶城上，正好與鮮于安榮的眼神直直碰上。
鮮于安榮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挑釁的意味在明顯不過。
看到這一幕，李忠武心底竄出一股怒火，不由握緊了藏於袖中的雙拳，額頭暴起青筋。
然而最後他的雙拳還是放開，他並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並沒有忘記他們此行的目的。
現如今北蠻的士氣正盛，
再次派兵出擊不是明智之舉。
固然如果能一舉將眼前這些北蠻軍全殲了，那這樣的結果定然是好的，能將因此次戰敗的士氣挽救回來。
然而這只是他的一廂情願，他無比清楚，一旦他派出精銳出馬，現在這些場上的北蠻精銳就會立刻回城，拿他們無可奈何。
而且，他這次雖然派出的不是精銳，但那北蠻城上的守軍從始至終都還未出手。他再次加派兵力，也不見得能占上便宜。
那個時候，非但不能報了眼前之仇，甚至還有可能賠了夫人又折兵，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
眼下之計，他們只有撤兵，重整旗鼓才行。
況且這次他派出的本就不是精銳，為的就是試探北蠻的虛實，如今雖然慘敗，但也試探出了一點東西。
從剛才北蠻主動出擊來看，這北蠻軍師很清楚自己的優勢，並不會一昧的守城，因此尋常的勾引肯定是不回奏效的。
他現在，必須要儘快想出一個更好的法子才行。
不過眼下更為重要的事情，還是要將前面的不對撤回來才行，不然傷亡只會越來越大。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儘管心中充滿了無奈與愧疚。
「傳我的命令，鳴金收兵！」他看了眾將一眼，聲音堅定卻透著一絲無奈的嘆息。
「什麼？撤兵？」聽到這話，眾將頓時當場傻眼，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看著李忠武。
要知道現在正是打的最為激烈的時候，現在撤兵算什麼？難道他們的那些兄弟就白死了？
「將軍三思啊，末將願領兵出擊，殺光那群狗娘養的蠻子！」一名年輕的副將滿臉通紅，怒不可遏地厲喝，顯然被眼前的慘烈氣氛激怒得不輕。他的聲音無比激憤，激起了周圍將領們的熱血。
「就是，我們不能就這樣撤了，我們撤了的話，那北蠻會怎麼看我們？」另一位將領也跟著附和，眼中閃爍著憤怒的火焰，仿佛要將所有的敵人都撕裂。
「將軍，現在撤了，那之前犧牲的兄弟怎麼辦？難道就讓他們這樣白白犧牲了？」
……
一時間，群情激奮，所有人都紛紛開口，勸李忠武收回成命。
眾將紛紛開口，激動的情緒在空氣中瀰漫，仿佛一觸即發的火藥桶。
面對眾人的憤怒與不滿，李忠武心中雖然憤怒，但他也是理解這些人，這些人都不願前面的那些人白白犧牲了。
只是如果繼續在這樣堅持下去，這始終不是個辦法，他們也並不能一鼓作氣就這樣拿下整個邏耶城。
在行軍打仗面前，講究的便是一鼓作氣，最忌諱的便是臨陣撤兵。
然而他們現在不是在行軍打仗，而是在攻城拔寨，攻城拔寨往往是一場持續的攻堅戰，僅靠一場勝利就拿下城池的是少之又少。
他們都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從而喪失了冷靜的判斷，這既是因為這些人之前就沒有經歷過這樣慘烈的大戰，更是因為先前因為武王殿下的緣故，他們這一路上實在是太順風順水了。
雖說現在義軍已經席捲天下，然而他們真正的打攻堅戰、持久戰的經驗卻是極少的。
這也正是為什麼，林仲雲會派他親自前來統籌攻打邏耶城一切的主要原因。
戰場上，士兵們的鮮血與犧牲不容忽視，然而，若繼續硬拼下去，等待他們的將是更大的悲劇。
他壓抑著心中的怒火，試圖讓眾人冷靜下來，指著鉛封號正在浴血奮戰的眾人，沉聲喝道：「你們看看前方，你們難道就願意看著更多的兄弟死去嗎？」
「若是繼續這樣下去，軍心渙散之下，又有人會甘願聽命你們，為武王殿下效死命？」
「將軍，您這是在讓我們放棄尊嚴！」一名老將忍不住叫道，聲音中充滿了絕望與不甘，「這場戰鬥，我們已經付出了太多，難道就這樣讓北蠻得意？」
「是啊，我們不能讓他們看到我們的軟弱！」另一個將領激動地說道，情緒愈發高漲。
「放棄尊嚴？」
李忠武冷笑一聲，瞥了那一名老將，聲音中透出一絲威嚴，「尊嚴是靠打的，而不是用那些無辜的生命堆起來的。」
「現如今正是為了你們一個口口聲聲的榮耀與尊嚴，已經有不知道多少人為此喪命。」
話音未落，還有人執拗著想要說話，卻被李忠武冷眼瞪了回去。
「夠了，本將軍的不是在和你們商議，而是在通知你們。軍令如山，違令者斬！」
他更是一掌拍在桌子上，令在場的人頓時寂靜下來，戰慄難言。
「誰說撤退就代表那些人就白白犧牲的，這邏耶城我們遲早會拿下的。」李忠武看著眾人說道，聲音變得更加堅定。
這既是他對眾人說的，更是他在心底發出的怒吼，無論如何這一次都要讓北蠻付出血的代價。
……
而與此同時，雁盪城也爆發出極其慘烈的戰鬥。
在急促的鼓聲之中，烏泱泱的義軍悍不畏死的冒著不斷射下的箭雨向上攀爬。
「沖啊！」一名年輕的義軍戰士在隊伍中高喊，手握長矛，腳下的雲梯在他身後搖晃著。
他順著雲梯好不容易爬了上去，然而，面對的卻是一雙雙泛著寒芒的長戟，冷酷無情地將他從雲梯上叉了下去，鮮血飛濺，慘叫聲響起。
更有甚者，眼看著已經來不及阻止義軍爬上來，北蠻士兵索性將整個雲梯掀倒。
隨著「咔嚓」一聲，雲梯轟然倒下，正好有幾名義軍士兵被摔落，痛苦的呻吟聲響徹四周。
幸虧這雁盪城雖然是邊疆要塞，但地處北境，因此這城牆建造的時候只注重了堅固，並沒有建的有多高，因此摔下去並不致死。
但即便是如此，仍有不少人被摔得七葷八素，頭腦一陣懵逼。
這個時候，城上的北蠻軍瞅準時間，不時射下幾支冷箭，便也當場斃命。
就這樣，在城牆根下早已堆滿了一具又一具的屍體，殷紅的鮮血汨汨流淌著，血流成河。
即便是鬆軟吸水的沙土，此刻竟也形成了一道淺淺的血河，繞著城牆一圈，顯得是那樣的詭異與慘烈。
屍體的氣味混合著血腥味，瀰漫在空氣中，刺鼻得讓人作嘔。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不用雲梯，他們距離那城牆頂也根本沒有多少距離了。
「再來！再來！」一名大將在前方大吼道，儘管他知道戰鬥的慘烈，卻仍然不願退縮。他的聲音如同驚雷，激勵著身邊的士兵們繼續向前，儘管他們的腳下已經是屍體的堆積，鮮血淋漓。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不用雲梯，他們距離那城牆頂也根本沒有多少距離了。
然而他們終究是攻城，占據城高之利的北蠻軍雖然同樣忙得手忙腳亂，但場景最起碼要比底下慘烈的義軍要好上不少。
查干烏力身為北蠻大汗，此刻也像一個將軍一般在城內不斷奔走，各處呼嚎。
他的身影在城牆上穿梭，哪裡需要他了，他就去哪裡。指揮士兵、調動資源，幾乎沒有一刻的停歇。
自天亮開始，他已經在這裡堅持了多長時間，時間在他心中變得模糊不清，只剩下無盡的疲憊。
他只覺得自己無比的累，身心疲憊。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鉛，腳步沉重得令人窒息。
現在回想起前幾天的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他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如果當時的他有這般疲憊，別說輾轉反側了，倒地就睡都有可能。
終於，他抽空靠在城牆之上歇息一會，實在是跑不動了。微微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在這短暫的停頓中恢復一些力氣。
居高臨下，望著眼前的這場慘烈的大戰，原本城牆根下是極其荒蕪的沙土，然而現在卻被一具又一具的屍體所充斥著。
每個人到死臉上都掛著不甘的神色，面目猙獰且可怖。
即便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他，一時間看到這樣悲慘的畫面，也不由感到一陣反胃，尤其是空氣中那濃烈且刺鼻的血腥味更是加重了這種噁心的感覺。
如果這場慘烈的大戰發生在草原之上，那不用想，現在他們只怕已經招來了狼群在一旁覬覦。
因為這空氣中的血腥味實在是太過濃烈，令人窒息。
望著遠處漸漸要黯淡的天色，他在心中估摸著，林仲雲按道理應該要鳴金收兵了。
畢竟，這樣慘烈的戰鬥造成的損失可不是一般的大。
而這隨之帶來的還有一個致命問題，那便是他們的防守物資僅是這第一天，就已經消耗了大半。
他原本估摸著最起碼能堅持個四五天，然而現在看來卻是不可能了。
就在這時，義軍的攻勢漸漸的變得疲軟，再也沒有烏泱泱一片的義軍源源不斷的攻上來。
趁著這個空隙，在解決掉最後幾個義軍之後，他立刻命令剛才戰鬥那些人下城樓休息，找一批已經休息了一段時間的人頂上。
不然這樣高強度的作戰，即便是一個鐵人也撐不住。
「大汗，想必這義軍短時間內是不會進攻了。」
這個時候，他的副將也是拖著一身疲憊走了過來，他的臉上還沐浴著鮮血，甚至還未來得及擦。
「嗯！」
查干烏力面無表情點了點頭，對著他說道：「讓兄弟們抓進時間吃飯然而休息，好好恢復體力。」
「畢竟，這樣的傷亡即便是那林仲雲一時間只怕也扛不住。」
「不過大汗，如果繼續這樣打下去的話，我們的物資只怕要馬上見底了。」副將憂心忡忡的說道。
「我知道。」
查干烏力心中嘆了一口氣，副將說的也正是他所擔心的，這樣下來對他們的物資實在是消耗的太快了，「我已經命人下城回收那些可用的東西了。」
說道這裡，他心中也不是滋味，想他堂堂的北蠻軍居然到了從死人身上扒東西的一天，不過這也是無奈之舉。
「你還是抓緊時間休息。」查干烏力緊接著對副將說了句，隨後便轉身走下城樓。
果然正如他預料的那樣，他一走到大帳，別說走到床前，而是直接倒地就睡。
若非帳外的衛兵聽到動靜，將他抬到床上，不然他就真的要在地上睡一晚。
等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昏昏沉沉的醒來，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漆黑如墨，剛想問下現在是什麼時候，就聽得外面傳來一聲巨響，整個城牆都在震顫。
緊接著，一陣陣猶如潮水般的衝殺之聲再次響徹在黑夜之中，黑壓壓一片的義軍再次向前壓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