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紅衣實在覺得魔蓮子未免過分猖狂了。
然,轉念一想,這一世的魔蓮子似乎比荒原大陸的魔蓮子更加活潑一些。
盛紅衣略一深思,忽然莞爾一笑,她心中一軟,只覺得有些慶幸。
荒原大陸的魔蓮子被折磨的太久太久了,已是崩解的邊緣。
它完成了報恩之事,以及和她一道將隧聖的牌位給擊毀,它便好像完成了遺願一般,徹底的放下了心,陷入了長久的沉睡之中,再沒有了生息。
而今的魔蓮子卻不同,它雖然受了些苦,但到底算是苦盡甘來了。
所以,真好啊!
「我豈是在乎這等名聲之人?」
盛紅衣淡淡道,一副滿不在乎的嘴臉。
實際上她嘔死了。
實在是她自覺自己那一腳是神來一腳,高明的很,結果被那些人輕而易舉的猜到了近乎完整的真相?!
這可是異人域,黑蓮在此地是有大大的名氣的,往後龏漣當了異人王以後,黑蓮的名聲該是同他一般,算是名傳千古了。
她光是想到,以後那些野史的只言片斷里,記錄著「黑蓮是個一腳可以踩死一個四階妖獸的」,她就覺得頭皮有點發麻。
這名聲如此傳下去……
萬一,她是說萬一,她若是擊敗了那些個敵人,黑蓮就是盛紅衣這一點必將暴露,這樣的名聲豈不是永遠同她如影隨形?
她不要面子啊?
魔蓮子絲毫不信,丹田之內,魔蓮子的虛影的眼神變成了壞笑的半弧形:
「真的嗎?我才不信。」
盛紅衣:「……」
「你以為我丟人了,你能得著什麼好?別忘了,你可是我的魔蓮子。」
魔蓮子壞笑的臉僵了那麼一瞬,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
「怎麼會,等你修為增長到一定階段,我們遲早會離開你的,黑蓮是黑蓮,我是魔蓮子,又不叫黑蓮。」
盛紅衣不理它了,她有同它同甘共苦之心,結果它是怎麼對她的?
居然這麼早就想著同她劃清界限,分道揚鑣了。
她倒了些酒,喝的痛快。
喝著喝著,她回味了一下魔蓮子的話,有點後知後覺的心中一動。
她心說,魔蓮子既然知道這些,又知道她是黑蓮,那是不是也記得她們共同的前世?
荒原大陸那個魔蓮子一直沒說起什麼,但盛紅衣覺得它是知道什麼的。
只不過,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盛紅衣後來一直也沒問。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關於我的事情?」
這回,她選擇主動問詢。
魔蓮子本來還覺得黑蓮真是個不能忍之人,同以前那個高深莫測的她到底不同了。
她畢竟轉世了,剛剛明明一副不高興搭理它的樣子,這就破功了。
它剛想乘勝追擊,再嘲笑她一番,卻在聽到她的問題,臉色一變,不笑了。
它慢慢皺著眉頭,似乎心裡正在天人交戰!
盛紅衣看了一眼它糾結的模樣,又喝了一口酒,沒催它。
此時此刻,她在會鮮樓呢。
外面正在沸反盈天的找她,她知道。
但「燈下黑」什麼時候都不過時,就看膽子夠不夠大。
人人都覺得她會躲起來,誰能想到她能膽大包天到就在會鮮樓的包廂里看著樓下呢。
她是在這兒等人的。
只不過,她等的人還沒到。
她喝酒喝的暢快,魔蓮子可沒有那麼痛快。
「你偏要問?」
半晌,在盛紅衣自己幹掉半壺酒和一碟花生米後,她終於抬起頭,眉頭皺的更緊了,那模樣好像在質問盛紅衣。
盛紅衣倒是不怵:
「怎麼,你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能說麼?」
「既然事關我自己,或者說不僅是關乎我,也是關乎你,難道我不該問清楚麼?」
「大敵當前,你也看到了,若是我這個母體有個什麼意外,你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吧?」
盛紅衣不理解。
她能感覺到,魔蓮子不知為何,似有顧慮。
思來想去,興許還是對她不夠信任。
畢竟,是她害得它流離失所的?
但它既然回來了,盛紅衣也不再逃避,啥事兒都沒有迴避它的意思。
魔蓮子與她本就有牽絆,那種牽絆同盛紅衣和自己的本命法寶之間的牽絆是完全不同的。
那是一種更近一步的感覺。
是一種可以第一時間感知到對方情緒等細微變化的更深層次的牽絆。
她能,她信魔蓮子也能。
她以為她們之間已經能夠達成共識。
既然它選擇回來,她們自然同仇敵愾,一致對外才是。
盛紅衣的困惑和些許的不滿,魔蓮子顯然感知到了。
它眉頭皺的更緊了,其中有不被理解的憤怒:
「你誤會了,我能記得的也只是一些片段,甚至都不知道真假。」
「你的修為還很低微,告訴你這些,不僅無端增加了你的恐慌,萬一你發現敵人遠比自己想像中的強大,撂挑子不幹了怎麼辦?」
它的聲音冷下來。
黑蓮分明還很弱,莫不是她以為自己已經所向披靡了。
也就對付對付隧土這樣不入流的分身罷了。
它恍然忘了,自己差點兒就被「隧土這樣不入流的分身」給折磨的生不如死。
它更加忘了,它既然是黑蓮的蓮子,實際上它的性子和黑蓮有共通之處。
甚至,魔蓮子的性子就是黑蓮性子的一部分。
黑蓮這人,從來越戰越勇,若是敵人不明,危險未至,她可能就當做沒這件事兒,過她的小日子。
可,現在她明知道敵人對她窮追不捨,她若是還撂挑子不干,那豈不是示弱?
她能示弱?
再說了,若是示弱能換來安穩的生活,那示弱就示弱。
一次示弱換來她的躺平安逸,那完全不虧。
可是能嗎?
既然不能,自然要打到底。
魔蓮子居然如此揣測,盛紅衣能不氣?!
她就說呢,荒原大陸的魔蓮子為何也對她欲言又止呢。
說白了,還是不夠相信她嘛。
覺得她太弱了。
「那你想說便說,不說也罷。」
盛紅衣這等的心性,也就是看在魔蓮子是魔蓮子的份上,這要是換成其他的人,不管是誰,早被她狠狠教訓了。
魔蓮子的小臉也板的厲害,它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拉不下臉來。
索性,一轉身,虛影便自盛紅衣的丹田消失了。
盛紅衣更氣了:
「哼,不戰而逃,懦夫!」
她就是要說出來,故意讓魔蓮子聽到。
盛紅衣說完這一句,就感覺到自己的胳膊那一處一片火熱,一個東西鑽了出來。
然後,那東西幻化成她的模樣,一腳踹翻她的酒杯,叉腰懸浮在她的臉面前:
「你過分了,說誰懦夫呢?」
盛紅衣從來不是好脾氣,由此可見,魔蓮子也絕沒有好脾氣的一面。
「說你呢。」
「你都不信我,那你回來幹什麼?你去找讓你信任的人好了。」
盛紅衣也拍案而起,比魔蓮子還凶。
「我……」魔蓮子突然詞窮。
「我說還不行嘛?」
「你就是聖蓮啊,你和白蓮一株雙生,我就是聖蓮的蓮子,除了我,還有三種蓮子,道佛妖。」
「其實,我們四個並不能說具體分屬於你們倆的誰,我們是想去哪邊就去哪邊的。」
「只不過,後來,天地異變,你倆被敵人分開,我們也分崩離析了。」
「我不知道其他蓮子如何,但是就我而言,比起白蓮,我還是喜歡同你在一起,所以,我一直都在找你!」
哪怕它在血池之中,也心心念念著黑蓮。
它說到這裡,是真的委屈了。
不就是沒告訴她這些嘛,好像它幹了多大對不起她的事兒一樣。
它明明一直都很……想她的!
當然,它之所以如此堅定的選擇黑蓮,除了更加喜歡黑蓮外,還因為它知道佛蓮子那假仁假義的傢伙肯定會選擇白蓮的。
它才不要同它靠在一起。
盛紅衣還是頭一次聽說了這種說法。
她還以為,它們本來就屬於黑蓮呢,卻是屬於聖蓮麼?
端看它們自己想要回到哪裡?
如此想想,倒也合理。
黑白蓮一株雙生,不分你我,蓮子們自然也隨性而在咯?
「咳,怎麼還有妖蓮子?我都沒聽說過。」
如此這般,盛紅衣的氣倒是消了,又憐惜起了魔蓮子。
罷了,它就是多慮了些。
前面兩人爭執的事情她不想提了,但讓她說點什麼軟話她也不願意呢。
所以,她機敏的轉移話題。
而且,她是真的不知道妖蓮子的存在。
「有啊,按說我在異人域,它們三個都在啊。」
「只不過,我們不知道對方在哪裡,哦,對了,道蓮子,我前幾日在黑灘城感應到它了,可憐見的,它現在還剩下一半啦,在巫族手裡!」
盛紅衣眉眼低沉,風雨欲來,是了,所以那所謂的半顆聖珠,如她所料,真的是道蓮子!
巫族不僅枉顧她的信任,還傷害了道蓮子?
「對了,神使的事情,你知道嗎?」
魔蓮子這會子全身暴漲的憤怒有些平息了,它落在一碟子醬肉邊上,一邊大塊朵頤,一邊竹筒倒豆子,同之前判若兩人。
它是已經看明白了,既然黑蓮想知道,那它還苦苦瞞著做什麼。
說唄,反正它現在都上了黑蓮這破賊船了,難道還能下來?
再說,這會子白蓮都生死未知了,說不定都是沉船了,黑蓮這般目前自然達不到它的要求,但好歹沒沉。
「知道啊,雙頭蓮族是對方的神使,聖蓮選的神使是鯤鵬!」
「你說什麼?鯤鵬?」
「不是巫族麼?」
魔蓮子已經吃了半盤子肉。
它此時其實已經恢復成了圓滾滾的狀態,盛紅衣甚至分辨不出它的嘴在何處。
「巫族?不是啊!你以為巫族是神使?」
盛紅衣陡然覺得其中有事情不對勁了:
「那它們怎麼會有道蓮子?」
巫族自己不是也四處說自己是神使。
難怪,她覺得巫族哪哪兒都讓她看不順眼了,也不能理解,它們如何成為神使的?
原來,它們從頭到尾都是冒牌貨?
「肯定是它們騙去或者搶去的,這有什麼需要大驚小怪的?」
唔,醬肉真好吃,它現在不能生氣,一生氣太費體力了,肚子超餓的。
它兩眼冒光的繼續盯著醬肉,開心的把自己埋進去。
其實,它承認啦,自回到黑蓮身邊,它的心情一直挺好的,就是很安心的感覺。
它可終於是回來了呢。
比起其他蓮子,它覺得自己還是很幸運的。
盛紅衣被魔蓮子懟的啞口無言。
可是,她卻不得不承認,魔蓮子說的可能是對的。
而她,居然從頭到尾都未曾想到這個可能,簡直是一葉障目。
「鯤鵬也在異人域嗎?」
盛紅衣心想,若想知道全部的事情,自己必須找到鯤鵬才是。
而巫族既然能騙到鯤鵬,那是否說明鯤鵬也在這裡?
可是,以巫族的殘暴狡詐,便是曾經鯤鵬存在過,會不會已經被它們給滅殺殆盡了?
旁的不說,龏漣可沒有同她說起過鯤鵬。
半妖十五族也沒有鯤鵬。
「這我就不知道了。」
它和道蓮子又不熟,它們從來各管各的,互不打擾。
這事兒,本就同它無關,它能知道這麼多,還是因為神使的事情是黑蓮一手置辦的。
沒想到,轉個世,她卻忘了個乾淨。
還認錯神使?!
就是離了個大譜。
只不過,黑蓮脾氣大著呢,它剛剛才同她吵了一大架呢,它還吵不過她,它沒那麼快忘記。
所以,它現在只敢腹誹,可不敢當面說。
盛紅衣詞窮,她揉了揉眉心:
「那你說的雙頭蓮族是對方的神使,這個對方,又是誰啊?」
魔蓮子突然不吃了,它甚至倏然飛了出來,又鑽進了盛紅衣的身體裡面。
這一回,它聲音壓的小小的。
「他是神族,是這一方世界最厲害的存在,凡是不服他的,不是死了,就是廢了。」
「我不知道他是誰,其他人都叫他神主。」
「隧聖不過是他身邊一條不起眼的狗而已!他自己便能手眼通天,無人可以匹敵!」
盛紅衣眉頭皺緊,她實在是沒想到,在她面前那麼「凶」的魔蓮子,居然這會子害怕成這樣。
她見不得它這樣!
「怎麼無可匹敵了?你說得罪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廢了?那麼我呢?我不是還好端端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