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中孚卦
兩人往內走去,盛紅衣看了看季睦,見他臉色如常,看來也不像是被這些迷瘴打敗的模樣,便沒再多問。
盛紅衣的神識越是往內,倒是真的感覺到了不同。
越往深處,她的神識居然也在其中,開始迷糊起來。
四道神識,自四方融入,憑著直覺在其中游移,最後,都迷失其中。
其中兩道,直接回到了進入的原點,還有兩道,連原點都找不到。
自化神之後,她便衍生出這四道五感通達的神識。
其實對此,盛紅衣心中有數,自記憶覺醒,她實際實力實則遠遠高於化神修為。
尤其,經歷了元神之劫,便代表她已是具備分化出化身的本事。
而這四道神識,便是身外化身的雛形。
煉虛期的修士,元神返虛出本體,化為分身。
而剛剛出現的分身,由於識念和元神返虛而出的分身還未融會貫通,大部分的分身在初期階段,形同傀儡。
必須等到主身將識念同分身牽繫於一處,才算是將傀儡變成一個合格的分身。
然,此時的分身修為一般極低,形同凡人,便是有主身助力,也不能一蹴而就。
可盛紅衣則不然,她的識念已經有了五感,待得分身出現,識念融合之時,它便會自動「磨合」與分身的融合程度。
不僅不用盛紅衣多加操心,而且由於識念的強大,會反向拉動分身的修為。
換句話說,她的分身興許形成初期便有修為,並且,修為還不低。
而且,旁人一個尚且費勁,她倒是一下子便有四個。
這般的起點,同旁人相比,簡直是一騎絕塵。
盛紅衣眉峰挑的老高:
「有意思。」
季傳正尋思著這迷瘴林呢,盛紅衣突兀的一句讓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黑蓮?你說什麼?」
有意思?
誰有意思?
是說他麼?
盛紅衣被他一語點醒,沒再沉溺於自身的思緒之中:
「咳咳,不是,你覺得迷瘴林中如何?」
盛紅衣自己知道自己,不日就要離開,以前如何,盛紅衣沒放在心上。
這倒不是說她如何的寬容大度,而是她深知,再如何精密的謀算,也不是天衣無縫的。
她作為黑蓮,還不是被擺弄了,如今,不過是仗著自己可以操控時空隧道,從頭來過,才得來了這麼個「修正」機會。
她憑什麼要求季傳不犯錯,要求他十全十美?
另則,盛紅衣比誰都清楚,許多事,她便是放在心上,也無從再去改變,發生過的東西,再如何用力的抹,也必然留有痕跡。
只不過,既然她來了,又有了一次改變的機會,那自然盡心盡力。
季傳是自己人,她自是願意不遺餘力的幫助他。
這一路,兩人還時不時的分享一些修煉之法,雖然有雀大這個「外人」,不過真要說點什麼秘密之事,雀大還真不夠看的。
這會子,她也想探一探季傳的實力。
其實,她沒說的是,她自來到迷瘴林附近,間或耳中會有「滴答」聲響起。
這是時空之音,似乎在提醒她,她就快要走了,時間進入倒計時。
她想起了白氏給的出路,這裡是有的。
因此,她的離開已成定局。
既如此,她自然想盡力讓季傳能做的更好一點。
時間不多了,只要她不死,同魍神必有一戰。
作為己方,季傳自然不能獨善其身。
所以時不時的,盛紅衣還是頗為關心季傳的情況。
再者,萬一她還沒把巫族清算完就該走了,剩下的可還要季傳接手,可不能倒在這裡了。
「神識確實探不遠,不過能感覺到其中迷瘴叢生,還需往內走一走,才能探明。」
季傳皺眉,身為一個高貴的,具備太古血脈的神獸,到了此地,不僅被騙,被耍,如今苦修多年,居然連一個林子似乎都征服不了,這實在讓他覺得屈辱又挫敗。
他愧對黑蓮的託付。
神力的恢復似乎還是太慢了,哪怕自見到黑蓮後,尤其是他開啟時空隧道的羅盤「活」了後,他的神力便有復甦的跡象。
怎奈,速度並不快,同黑蓮比起來,雖不說是天壤之別,但季傳私下對比過,速度還是太慢了些,慢到他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不過,身為太古神獸,他自也有卜算未來之力,尤其是自身情況的情況。
這不,卜算結果顯示,需等到道蓮子,對於他的神力復原才會有轉機。
他主動上前一步,同盛紅衣並肩而行:
「黑蓮,咱們進吧。」
他已經打定主意,便是做不到為黑蓮分憂,那也不能總縮在黑蓮身後拖後腿。
盛紅衣見他如此,沒再說什麼,迎著越發濃烈的黃色霧氣,兩人的身影很快沒入其中。
那些黃色霧氣,宛若一個張著大嘴蟄伏的巨獸,毫不留情的吞噬路過的一切。
迷瘴林之中,兩人腳下用了些遁術,只是加持了一些速度。
這種地方,遮天蔽日,內部比外面還要黑,不僅是瘴氣蔓延,其中還有說不出的腐朽氣息。
影影幢幢之中,那些個樹,宛若一個一個的惡魔,說不出的鬼魅氣息。
盛紅衣自不是當年那個見到個鬼魅就吞口水,顯得膽怯的時候了。
但,看到這樣的場景也絕對不會覺得舒服。
想到巫猿一族後來去了幽冥界,對於迷瘴林是這麼個鬼樣子,盛紅衣也在意料之中。
這裡,看起來就很「陰間」。
甚至,盛紅衣敢說,這裡是特意被弄成如此的。
為的,大約是掩藏其中什麼秘密。
兩人繼續往前,很快,遇到了阻礙。
迷瘴林之中,那些個樹,突然動了。
它們樹枝搖擺,斑駁灰白的枝幹上,齊齊現出眼和口來。
眼是血紅色的血洞,口是黑洞洞的。
它們動作靈活無比,粗壯的樹根甚至躍出地面,在地上帶動著嚓嚓作響,堪稱群魔亂舞。
季傳同盛紅衣背靠著背:
「這是迷瘴樹靈,還是怨煞之靈!」
這般模樣,自然不是正常的。
誰家好樹靈長成這樣的。
盛紅衣起先沒做聲,她就是怒火中燒。
怨煞,又是怨煞之氣。
她在這兒處心積慮的積攢魂靈,為荒原界積攢生靈,不說重振荒原界的榮光,至少不能讓荒原界變成一片虛無的世界,白白讓外來惡客給占了去。
而,它們便隨之瘋狂的破壞這一切。
便是心裡清楚這一切,可再次看到,她的心底深處還有滔天的壓抑和悲傷。
這些不由她自己控制,她也忍不住。
與記憶和神力一同恢復的,還有她對荒原界的責任和情感。
一場浩劫之下,沒有誰可以獨善其身。
她是,所有的生靈亦是。
不用問魍神如何,魍原前輩既然是它的分身,它的身世便已然明了。
那魍神,初始之時,本就是魑魅魍魎之身,幽冥界的鬼修本就已是一方界域之中,群體最少,且不被道魔佛妖納入群體的存在,而魑魅魍魎更是最底層,便是普通鬼怪都可以隨意踐踏它們。
它自泥淖之中爬上去,卻對荒原界有恨,所以報復整個荒原界。
而魑魅魍魎,一則屬於幽冥界,二則本就是惡煞、怪物的集合。
因此,它簡直就是玩弄生靈,吸取怨煞之氣的鼻祖。
因此,才讓她處處見到這樣的東西。
它也從不怕被她發現,興許還有故意想要激怒她的意思。
而迷瘴林之中的這一切,又似乎就在等著她的到來。
思緒只是一瞬,她再次將目光投向那些樹,心中盤算著處理辦法。
根心處麼,按照那小城之中掌柜說的,它們的葉子散發毒瘴,根心是解毒的。
這事兒是合理的,萬物相生相剋,葉為毒,根克之,不僅是迷瘴樹,就盛紅衣所知,有好些類似的生靈都是如此。
不過,卻沒人同她說,這連根拔起,該怎麼破之!
這已經不是毒瘴氣的問題了。
她將目光移到迷瘴樹的根心處,所謂根心,便是根部的中心處,常年被根須包圍其中。
她蹙了蹙眉,暫時沒動,總覺得那一處,有點不對。
她還想看清楚一點。
她驅使著神識無聲的朝著那些個長相奇形怪狀的樹探去。
她倒要看看,是哪裡又不對勁了。
終於,猛然之間,盛紅衣似意識到了什麼,瞳孔一顫,不敢置信。
真是如此麼?
居然是這樣的!
季傳敏銳的感覺到了盛紅衣的變化,就是一瞬間,他感覺到那背後之人身上一股難言的陰鬱。
他忍不住狠狠跟著一顫,宛若這一刻被人推向深淵,而他無力自救,無法克制的生出無限的恐懼。
黑蓮在這一刻,似乎徹底表露了她黑暗的那一面。
冷酷、殺伐、血腥、無畏、擋她者死……
「知道驅儡契約麼,這些迷障樹,強行同生魂結契,奪取它們的怨煞之氣,提升自己。」
盛紅衣冰冷的聲音傳來。
順道同季傳解釋了一下驅儡契約。
無論是她從弱溺谷出來遇到的傀家人驅逐的天惡,還是後來她同魍原前輩去衡無鬼城遇到的那一株鬼槐,身上都有驅儡契約。
而這裡的這一切更惡毒,她分明在根心之處感覺到了殘存的生魂氣息。
有靈之樹,根心最中點,好比生靈的丹田,本就是樹靈所在。
而在這些迷瘴樹的根心,遠不止樹靈的氣息。
樹靈和根心成了捆縛生魂的繩索和牢籠。
換句話說,這些個生魂被用這種惡毒的法子,同樹靈融合在一處。
它們被禁錮在這裡,哪怕奄奄一息,哪怕痛苦萬分,也逃不掉,掙不脫。
這般做,便能夠源源不斷的奪取怨煞之氣。
甚至,因為生魂每時每刻都生活在無盡的痛苦之中,所滋生的怨煞之氣只會更怨更毒,滋養的迷瘴樹更加的成了無比陰毒的怪物。
真是好毒的心思。
同時,這些迷瘴樹靈,本就是用怨煞之氣強行催生的,都屬於惡靈,它們甚至是在強行剝奪迷瘴樹的生機的。
想要打敗它們,只能殺死它們。
這就又產生一個棘手的問題。
殺死迷瘴樹靈,那同樹靈糾纏在一起的生魂也沒救了。
它們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瞅瞅樹幹之上那些個眼睛和嘴巴,就是那些生魂的眼和嘴。
若只是怨煞之氣,那盛紅衣便也罷了,可其中那麼多的生魂,盛紅衣如何下手。
這些敵人就是在逼她下手呢!
季傳聽罷,半晌無言。
盛紅衣能想到的,季傳如何想不到。
他憤恨道:
「好陰毒的心思。」
可是,該如何做?
不殺它們,它們會反殺於他們,殺了它們,就要接受那些可憐的生靈一起跟著陪葬,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何其無辜?
若是為了殺滅敵人,不擇手段,那他們和魍神那一夥兒有什麼區別?
可是沒有時間容他們猶豫了,他們一退再退,如今已經退無可退,被迷瘴樹包圍了。
卻是,忽然,季傳眼角看到三枚天地銖飛出。
是黑蓮出手了。
「黑蓮?!」
季傳急急出聲,他怕黑蓮在衝動之下,迷失了理智!
「放心。」
簡單一句,聲音依舊冷寒的宛若堅冰,季傳卻閉嘴了,他安心了。
盛紅衣寒眸之中,似有滔天的巨浪掀起,瞬間凍成堅冰,又再次崩裂……
這算不算魍神給她的套呢?!
既如此,那就來看看,她救不救得了這些生靈。
天地銖上,忽然揚起狂風,那風以天地銖為中點,逐步往外蔓延,把整個迷障林吹的狂風大作。
狂風之中,季傳又感覺到忽有淺淺的水汽不知從何而來,混合在風中,將周遭弄的濕潤了起來。
而季傳已是感覺到,這潮濕的風力似與眾不同,它們拂過他的皮膚,讓他一瞬間便似被置於一極致安靜又莊嚴的場所。
他忍不住閉上眼,似乎看到漫天的神佛正在同他對視。
季傳猛然睜眼,便見那些個迷瘴樹突然狂躁不安起來。
他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越發的戒備那些樹。
耳邊縈繞著黑蓮清越又充滿力量的聲音:
「中孚卦,上卦巽為風為順,上能謙遜以待下,下卦兌為澤為悅,下能欣悅以應乎上,又陰柔在內而剛陽得中,誠信無需,上巽屬木,木舟行於水上,故可利涉大川。」
「此乃超度之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