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暗燈長河（十）
公路上，車子捲起揚塵，一路飛馳。
宋念依舊還是恍惚，她看著江辭的側臉，有些不可置信，低聲道：「真的是你嗎？你回來了？」
江辭偏過臉，朝著宋念微笑，他柔聲道：「是啊念念，真的是我。」
宋念眼眶一紅，她的聲音哽咽，她說：「我以為你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你為什麼一直不聯繫我？」
江辭的眉心微皺，他不知在想什麼，下一刻，不動聲色地笑笑，道：「我不知道你和陸之年今天要結婚，打攪了你們的婚事，真是對不住。」
「沒關係」宋念頓了頓，道：「江辭，你先送我回去吧，我要繼續完成婚禮。」
江辭臉上的笑容淡下去。
他將車子停在了路邊。
這一帶很荒涼，有野鳥飛過，翅膀划過弧線，在一片寂靜的空氣中，修飾出幾分美好。
宋念看著窗外，不解道：「你為什麼要在這裡停下？」
「念念，你喜歡陸之年嗎？」江辭從黑色夾克的外衣中拿出香菸，車窗半搖下去，他的手放在窗外，任由煙霧飄散，偶然收回手，深吸一口。
宋念沉默了很久，她說：「我不知道.但是我要嫁給他。」
江辭顯然沒有想到，宋念的答案會這麼堅決。
他扯唇，笑笑，道：「為什麼？我現在已經回來了，你想要去哪裡，我都可以帶你走，念念，我現在有能力保護你。」
宋念不知道江辭現在究竟發生了多大的變化，只是她很明白自己的變化。
江辭出現的瞬間，她心中一個經年不化的心結，終於消散了。
「我之前一直以為.陸之年殺了你。」宋念深吸一口氣，她微笑，笑容無奈又蒼涼，「很可笑對不對？可是我真的是這麼覺得的，為此，我打算這一生都活在害死你的愧疚里。」
她用的是『愧疚』。
這和江辭的想像大相逕庭。
他掐斷了手中的香菸，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為了強調，只是字字句句，都帶著咬牙切齒的味道，「念念，我們當年是相愛的。」
當年，他明明就是在她最愛自己的時候離開的，不是嗎？
為什麼這樣的感情，還是會變質。
宋念眼睫顫了顫，她低下頭，看著自己交握的手，「阿辭，我們當年那樣不叫相愛，我們只是單純的將對方當做了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那個年紀的愛情，本身就並不是足夠成熟的。」
江辭無聲的看著宋念。
他將殘破的香菸攥在手中，炙熱的溫度燙破手心，他冷笑，緩緩道：「宋念，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消失嗎？」 宋念一怔，無聲看他。
江辭眼中划過諷刺，他說：「因為陸家的所有人都對不起我，我要讓他們都後悔。我的人生，毀在了他們手裡！」
宋念不知所措，看著他，「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阿辭，你別嚇我。」
「我的父親，曾經也是個小有名望的企業家，是陸之年的商業圈套，讓他破產，失去了一切。宋念，我本不該活的那麼潦倒的，可是陸之年的存在，讓我失去了一切。」
宋念啞然，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無聲的看著江辭。
而江辭接著道：「我本來也已經認命了，不就是從頭再來嗎？有什麼大不了的，我的一生既然已經跌入谷底，那就慢慢爬上來，我會比我的父親做得更好，我會得到我想要擁有的一切，可是我遇見了你.宋念啊宋念，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可是.你偏偏是陸之年的人。」
宋念的大腦空白，她只覺得茫然，遲鈍而艱難的開口，「你接近我.是因為陸之年」
「對！我就是為了報復陸之年接近你。」江辭猛然望向宋念，他的眼中滿是不甘，咬牙切齒地說：「可是你選擇了陸之年，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沒有選擇我！」
宋念眨了眨眼，她還在消化江辭的話語，半晌，才緩緩道：「當年那最後一通電話，你和陸之年說了什麼？」
「陸之年要我離你遠點，他說他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世，他不會讓我接近你，倘若再對你糾纏不休，他也不介意讓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江辭冷笑，他冷冷道：「他要我消失，那我消失就是了，我精心策劃了一場死亡，並且讓你懷疑他，我想要用這場死亡，讓你憎恨陸之年，或者，讓陸之年愛而不得也可以，可是.你們竟然要結婚了！」
宋念只覺得這一切都太可笑了。
為什麼會有人籌謀多年，只為了一場無關痛癢的報復？
宋念眼圈泛紅，她的唇止不住的顫抖，伸手握住了江辭的手腕，悲憤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你的死，這麼多年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江辭！對不起你的人不是我，你算計陸之年，我又做錯了什麼？我憑什麼成為你復仇的一環！」
「因為陸之年愛你！他愛你！」江辭笑容癲狂，他的眼中都是血絲，低吼道：「宋念，你是他唯一的弱點！除了你，我沒有任何辦法傷害到他！你問我為什麼！我也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我就是要失去一切，為什麼我連自己心動的女人都要利用！能怪什麼呢？只能怪我們命不好，宋念，你和我都是可憐人。」
宋念的神情已經恢復了平淡。
她看著江辭，眼前的少年人早就已經不是夢中的人了。
他機關算盡，如今黔驢技窮，和自己魚死網破。
宋念拉開車門，頭也不回的下了車。
江辭看著她，還在笑著，只是笑容絕望，他說：「念念，你現在回去，陸之年也不會原諒你的，沒有人會原諒一個在婚禮上拋棄自己的人。」
宋念微笑，她那樣篤定的看著江辭，她說：「你錯了，我就算是給他一刀，他也會原諒我，陸之年永遠不會怪我。」
陸家的燈火通明，醫生們來來往往，正在給陸之年會診。
男人躺在床上，氣息虛弱，不知在想什麼，直到門被推開，一身婚紗的女子站在門外，陸之年一直死灰般的眼神，終於掀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