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暗燈長河（十 五）
「我說我愛你，非常愛你。」宋念抬手，不顧被陸之年按得生疼的肩膀，溫聲細語：「和你結婚的每一天，我都覺得值得。」
陸之年和宋念在一起這麼久，從來都沒有奢望過，能從宋念的口中，聽見關於『愛』的字眼。
太沉重，也太奢侈。
奢侈到好像是他不配擁有的。
可是現在，宋念字字句句，說得這麼清晰。
陸之年一時間竟覺得心酸。
他看著宋念，手中的力道漸漸松下，有難言的茫然在他的眼中蔓延，「你愛我？」
「我愛你的，比你想像中，要早很多。陸之年，我一直是愛你的。」宋念微笑著，眼中的光芒濕潤，「我不會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哪怕是有人用我的性命威脅我，我也不能妥協。」
陸之年更加覺得不解，「你愛我，那你為什麼.要和我離婚。」
宋念一直強忍的淚水，掉了下來，她看著陸之年，良久，輕聲顫抖，「因為.我沒有多少時間了，之年，我不能讓你看著我死在你面前。」
宋念知道自己身患絕症這件事很容易，她只需要瞞著陸之年出一趟門，在一家不屬於陸氏集團名下的醫院做個檢測，就能知道一切的真相。
「這些年，你把我養的很好，我在你身邊，從來都沒有想過，我是個身患絕症的人。」宋念看著陸之年笑，她說：「之年，你以前說我難養，一定是真的，我確實很難養。」
陸之年說不出話。
他眉眼間的慟然清晰，低啞艱澀的說：「你再難養，我不是也養的好好的嗎？以後，也會好好的。」
宋念搖搖頭，她說：「你知道為什麼我最近不肯配合醫生做檢查了嗎？因為」
宋念指指自己的心臟，「他快要罷工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會失去意識，陸之年，我不想你看著我死，你明白我嗎？」
陸之年抬手，手指還在顫抖，他看著宋念，滿是不忍心疼，他說：「念念，你才25歲。」
宋念點頭，她摸摸陸之年的眉眼，「可是你已經31歲了，陸之年，你又有幾年時間，能陪著我耗呢？」
「我不要孩子」陸之年聲音急切，他凝視著宋念，「念念，我不要孩子，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
宋念微笑依舊，她的眼淚已經止住了，可還是用一種悲哀的目光看著陸之年，「我也不能一直在你身邊，之年，我給不了你孩子，也給不了你一個健康的妻子」
陸之年的眼眶猩紅，他堅定的，沉緩的說：「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我們就活在當下，不行嗎？」
宋念抱住陸之年，感受到男人瞬間的僵硬，她輕拍他的後背，聲音愈發的柔軟，「我當然可以我是那個註定要比你先離開的人，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我就活在當下，可是你要怎麼辦呢？陸之年，將來我不在了，你要怎麼辦呢？」
「我可以去陪」
不等陸之年說完，宋念已經白了臉色，一把捂住了他的唇。
她眼中是盈盈的淚光，哽咽沙啞地說：「不要說這種話.陸之年，我想你好好活著。」
這天夜裡，兩人抵死纏綿。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只是好似雙方都想要徹底沉溺，不想生還。
宋念緊抱著陸之年，在意識最最沉淪之際，還不忘說：「陸之年，我們離婚.」 「想都不要想」陸之年將她抱得更緊，他閉上眼，嘶啞低聲道：「我就算是真的要眼睜睜的看著你離開，我也寧可承受這樣的痛苦，不會讓你一個人心無牽掛的走。」
他咬她的耳垂，血珠沁出來，「我要讓你死得不安心，一直惦記著我。」
宋念想，果然是陸之年的性格，這兩年溫柔太過，她都快忘了，他本質上是一個很霸道的人。
她沒有辦法離開他的，哪怕她已經將所有的危難都擺在他的面前。
所以，宋念點頭，她說：「好啊，那我就帶著和你的記憶一起離開。」
這一年的新年結束，陸之年帶著宋念去了瑞士。
那裡有陸之年安排的最頂尖的醫生，他們會用各種辦法，儘可能的延長宋念的生命。
宋念知道，這些都是沒有用的。
但是她不想打擊陸之年，於是聽之任之，沒有拒絕。
陸之年對她的身體很是上心，每天上午，他都會和主治醫生們開例會，討論接下來的養護方案。
宋念是不聽的，她沉浸在她喜歡的生活中——
她給陸之年買了很多東西，就像男人從前溫養她一般，現在她反過來，認認真真的照顧著他。
「這些是我給你選的衣服，春夏秋冬的，都搭配好了。」宋念指著面前滿滿一房間的衣服，她說：「這些都是經典款，不容易過時。」
陸之年看著她興致勃勃的模樣，表情略顯複雜，他輕輕的『嗯』了聲，「好，我以後都穿念念準備的衣服。」
宋念很滿意，她笑著拿起一套白色的西裝，聲音輕鬆，「等我的葬禮開始，你就穿這套！這套衣服我最喜歡了，你穿起來一定很帥，到時候我的靈魂看見了，說不定就捨不得走了。」
陸之年聽不下去了，他捏著衣服的手開始發抖，終究是忍無可忍，將手中的衣服扔在了地上。
生平第一次，男人抱著宋念，痛哭不止。
他說：「念念.我想你好好活著，無論要我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想你好好活著。」
宋念的表情複雜，她任由陸之年抱著自己，良久，嘆息一聲，道：「之年，人都是要離開的，或早或晚，不管你做再多的努力，結果都是這樣的。」
陸之年不說話，他抱著宋念，哭得像個孩子。
宋念聽著他哽咽，好似鈍刀割肉。
陸之年的努力，也許是有作用的，起碼，宋念比醫生預估的要多活了半年。
這一年的秋天，瑞士風光正美。
宋念看著窗外的落葉緩緩飄落，她也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她好像看見陸之年從不遠處走過來，手中拿著她最愛的鳶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