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
盧大頭一番辛苦,終於翻到了記錄,「二人在十三日這一晚,於酒樓共飲。因為只查了前後十來天的行蹤,所以記錄只有一條。」
陳觀樓拍著桌子,興奮道:「我就知道這兩人私下裡有勾兌。」
「這也不能證明,他們二人就有問題。獄丞大人,要老夫說,此事乾脆算了。事已至此,掀開蓋子對誰都不利。不如就做個糊塗人。」
穆醫官在天牢多年,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做糊塗人,辦精明事。
他身為醫官,不知看見了聽見了多少秘辛。能夠平平安安活到今天,全靠難得糊塗四個字。
陳觀樓挑眉,「誰說我要掀開蓋子!你老人家誤會我了。盧大頭,此次你有功,你去錢富貴支取銀子。」
「多謝哥!哥你可真好。下次還有類似的差事,你再叫我,我保證完成!」
盧大頭歡歡喜喜離開。
陳觀樓沒找肖金陳觀栩二人談話,也沒找二人的麻煩,權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直接跑到刑部找孫道寧。
孫道寧見到他就繞道走。眼看躲不過去,直言道:「本官政務繁忙,有事說事,沒事滾蛋。」
「工部那幾個犯官……」
「什麼犯官?案子已經結了,還有什麼問題。」
「一晚上死七八個人,老孫,你裝什麼傻。」
「誰裝傻了,你別胡說八道。小王八蛋,別仗著本官看重你,就一天到晚沒規沒矩。人家家屬都沒追究,工部也沒追究,都察院也沒過問此事,大理寺那邊也沒吭聲,就連錦衣衛都沒動靜,你操哪門子心?」
孫道寧這番話,相當有道理。
各個衙門罕見的達成了統一戰線,一致保持沉默,都當此事沒有發生過。
他一介小小的獄丞,瞎操哪門子心?
撈過界了!
「人是在我的地盤出的事,我過問兩句不過分吧。」
「一點都不過分,你到底想問什麼?又想知道什麼?」
陳觀樓也沒客氣,直接問道,「陛下是什麼態度?事關帝陵吉壤,負責督造的官員死了,陛下就沒點反應?」
「這些人本來就該死,陛下聽見後,高興都來不及。再告訴你一個消息,欽天監的人也死光了,就死在詔獄,同樣是一夜斃命。你瞧,連欽天監都守口如瓶沒有過問此事。」
孫道寧攤手。
陳觀樓從對方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種默契,官員之間,衙門之間的默契。
帝陵吉壤泥石流一事,從此掩埋,誰都不許提起,權當沒發生過。誰提起,誰就是叛徒,背叛了整個官僚階級,將被開除階級隊伍,自絕於仕途,自絕於士林。
陳觀樓嘖嘖兩聲,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孫道寧聽不得那嘲諷味,狠狠批評道:「你太幼稚!」
「並非我幼稚,而是你們實在是太敢想,太敢幹!佩服!」
「哼!」孫道寧大為不滿,「你與其來問本官,不如回去好好問問侯府世子爺,問問他想做什麼。」
「我不問他,我就問你。甲字號大牢,究竟哪個是你安插的眼線?你告訴我,此事就此揭過。」
「既然是眼線,本官當然不能告訴你。你死了這條心吧。趕緊回去好生當差,否則治你瀆職的罪名。」
陳觀樓追問道:「這麼說,你確實在甲字號大牢安插了眼線。這次的事故,意外,難不成是你安排的。」
「修要胡說八道!滾滾滾,本官天天日理萬機,哪有空陪你閒聊。這麼好奇,多看幾本話本小說解饞,別來騷擾本官。」
孫道寧態度強硬。
陳觀樓試探無果,一個字都套不出來,只能先行告辭離去。
要驗證心中的懷疑,其實並不難。
六月,陳觀栩接到調令,調離天牢,前往六扇門當差。此次升遷,由吏到官。下一步應該就是升任刑部官員。
這升遷速度,打破了天牢有史以來的記錄。別說陳觀樓咋舌,天牢上下所有人都議論紛紛。
有個好出身,人生路徑跟普通人果然不一樣。普通人坐在書辦的椅子上,能坐一輩子不挪窩。
有好出身的人,只需區區三兩個月,就開啟飛升模式。
整座天牢,也就穆醫官敢打趣陳觀樓,「你的族兄弟都升遷了,獄丞大人,何時輪到你升遷?」
「我要是想升官發財,早八百年就已經升上去了,還用在這裡羨慕別人。人各有志,他有他的道,我有我的選擇。」
趁著最後一天班,陳觀樓在公事房置辦了一桌酒席,宴請陳觀栩,祝他高升。
陳觀栩欣然赴約,依舊是穩重大方的模樣,說話風趣又有分寸。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陳觀樓出其不意,突然出聲問道:「殺工部犯官,是你安排肖金做的?」
「我……」陳觀栩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放下酒杯,抹了一把臉,「大人剛才說什麼,殺什麼人?我沒聽明白。」
呵呵!
陳觀樓嗤笑兩聲,「我的問題你聽得清清楚楚。是你做的吧。」
「我做什麼了?」陳觀栩重新端起酒杯,眼角帶著一抹笑。態度十分篤定,隱約透著一絲挑釁,「我實在是不太明白。樓兄弟,你要不說清楚一些。」
陳觀樓冷冷一笑,不疾不徐地罵道:「趕緊滾吧!一來我的天牢,就攪風攪雨,一個個當天牢是什麼地方,是你能肆意撒野的地方嗎?看在同為陳姓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下回別讓我逮住把柄。」
「沒有證據的話,樓兄弟可不能亂說。」
「你確定要我拿出證據?」陳觀樓似笑非笑,「你要逼我拿出證據,只怕後果你無法承受。我出手,必須有人死!誰死,你來定,好不好?」
陳觀栩的笑容再次僵住,他的手哆嗦著放下酒杯,尬笑了一聲,「樓兄弟說笑了。你的意思我全然明白,就此告辭!我會儘量避免打擾你。」
「你最好說到做到。告訴老傢伙,下次再想安排人過來,先想想後果。凡事可一不可二不可三!縱然是同姓,該殺的時候我也絕不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