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沼蛛怪們用堅硬的蛛絲製成架子,將被五花大綁的尤桓架起來,開始在濃霧裡移動。
蛛怪們所到之處,沼澤如活物翻湧,順從地跟隨在它們身邊移動。
這是惡沼蛛怪的天賦,它們中的部份個體,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被自己力量所侵染的沼澤。
放眼整個焚宇,這種天賦只能說是低端。
不過放到眼下這遍地沼澤的地方,足以稱得上實用。
惡沼蛛怪一族身為林妖的附庸,在古代時也不過是一種無智的野獸,並不是多麼強大的種族。
但根據尤桓的觀察,那個一直藏身於蛛群內部進行指揮的蛛群首領,應當已經有【開葉】的層次了。
【溯神】已是不易,【開葉】更是已經能擔任一些林妖家族的族長了。
這支惡沼蛛怪部落,在整個霧原應當也是數一數二的大部落了。
運送祭品回營地期間,他也能聽到蛛群內有蛛在交談著:
「這次抓住的這個祭品,不知道是什麼品種,但給我的感覺好純粹!想必能製作成令林妖們滿意的祭品了。」
林妖大多不直接以血肉為祭,而是吸收寶石、植物精粹,還有純粹的精神、靈魂等事物。
所以惡沼蛛怪們捕捉到的活物還要帶回營地進行進一步處理,提取出活物身上最有價值的部分後,再獻給林妖。
另一個蛛怪聞言卻微微搖頭道:「我看就算有了這個祭品,還有『前一個』,還是不能讓『塔奇拉』的大人們滿意呢。」
最開始開口的那個蛛怪沉默片刻,小聲道:「也不知道這次的風波要持續多久……說不定那個毀滅了整個『博柯』家族的兇手,早就離開霧原了呢?」
這時第三個蛛怪冷笑著加入了對話,它瞳孔縮緊宛如野獸,臉上也露出了兇殘的神色:
「它沒有離開才最好!我等霧原生靈定會在偉大的『塔奇拉』家族的帶領下,把它抓出來,再撕扯成碎片!」
一言落下,周遭的蛛怪們仿佛也被感染,發出嘶嘶低吼。
迷霧之中,泥沼的涌動速度隨之陡然加快,黏膩而拖長的聲響一下一下,簇擁在它們身邊。
尤桓被興奮起來的蛛群包圍,心頭依然冷靜。
他從這些蛛怪的閒聊里提取出了一個關鍵信息。
如今林妖家族對下面的附庸增收更多的祭品,應當是因為霧原上有一個名為「博柯」的林妖家族被消滅了。
而兇手至今仍逍遙在外。
有本事無聲無息消滅一整個林妖家族的兇手,只要還沒被抓住,就隨時有可能再消滅下一個家族。
在這種緊張的氛圍下,林妖家族需要更多的祭品來獲取更多的力量,也就合情合理了。
霧原本來的氛圍在迷夢亞空間內,算是相當平和的了。
【萬象蛛母】不是激進的神,林妖們大多數時候也比較安分守己。
在正常情況下,尤桓應當能很快速地穿越霧原,到達位於霧原另一端的目的地。
再從那裡出去,成功到達第四十四群天的蒙戈斯星附近。
但是沒想到,正好讓他碰到了這檔子事……
……不過,真的是「正好」麼?
還是說最近焚宇內暗流涌動,一些此前沒有浮現出來的問題,如今都一一出現了?
尤桓暗暗升起了警惕之心。
此時,蛛怪們也抬著他回到了營地。
這支惡沼蛛怪部落的營地是一片極為寬廣的沼澤,密密麻麻的藤蔓交錯掛在邊緣,將此地的存在完全遮掩。
掀開藤蔓,映入眼帘的是像小山丘般此起彼伏、密密麻麻堆積在各處的蜘蛛卵。
不時有小蛛怪破開卵殼,嘶鳴著出生。
成年的蛛怪們頂著厚重的殼子,各自位於一個泥巴鑄成的小房間裡。
在看似簡陋的環境中,它們正修持的卻都是非常高深的詛咒之術。
這又是惡沼蛛怪的另一項天賦。
在很多正統法術上,它們幾乎沒法進步,但若要輪到惡毒的符文、詛咒之術,它們卻是頗有天賦。
那厚重的背甲里,除了蛛絲,儲存的就全都是它們一族獨特的詛咒惡氣。
尤桓一進入營地,就感覺到有密密麻麻的無形之物爭先恐後地往自己擠了過來,試圖侵奪自己的生機。
耳邊也漸漸出現了怨毒憎恨的囈語與呢喃。
可他心情從容,絲毫不受動搖。
某種意義上說,蛛怪的詛咒是克制他這種充滿生機的生靈的。
可反過來說,如果他能夠把自己的生機能力運使到一定地步,也能克制蛛怪……
思索間,他被蛛怪們抬到了一頂浮於沼澤上的巨大泥巴房前。
這時他注意到,在這棟泥巴屋子不遠處,還有另一棟被修建得十分精美的屋子。
一種莫名的引誘力自那間屋子裡傳出。
難道是……
晃了晃腦袋,他被蛛怪們扔進了這棟簡陋屋子內,旁邊傳來了一個夾雜嘶嘶聲的聲音:
「你也是被這群蛛怪抓過來的祭品?」
一縷他曾感受過不知多少次的熟悉氣息,飄到了鼻尖。
他赤紅眸光微閃,轉過腦袋看去。
只見與他一樣被蛛絲五花大綁扔在這裡的,還有一隻渾身枯瘦、長有密集觸鬚的大蟲子。
圖塔蘭蟲族的成員!
他心中微覺意外,表情則沒有任何變化,簡單地回答了一句:「是的,你是?」
這隻圖塔蘭蟲族自然不知曉面前這頭看似人畜無害的白羊,曾經屠戮了大量自己的同胞。
它晃動頭部觸角,激動道:「我是『魯思』,一位工程學家,近期我一直在焚宇諸群天旅行,造訪著各大雄偉奇絕的工程建築,進行訪學。
可沒想到在來到霧原時,一不留神……就,就被這群骯髒卑劣的蛛怪抓住了。」
它憤然道:「我和它們說過,我是圖塔蘭工程部的一個重要工程師,圖塔蘭的偉大工程還需要我去建造,可那些肉食者愚蠢的腦袋根本聽不進去我的話!」
在它憤怒叫嚷期間,尤桓只是平靜地觀察著。
從它的話語中顯然可以得知,它並非肉食者。
可出於草食者的本能,他認為這隻蟲子也不是草食者。
那麼,就只能是一個雜食者了。
儘管魯思話語的內容頗為高傲。
可它從一個精研工程學、四處訪學的工程學家淪落到被五花大綁當做祭品的地步,確實有憤怒的理由。
看起來,它似乎比外面那些容易激動的肉食者蛛怪更易於交流。
於是靜靜等它說罷,尤桓開口問道:「那你想怎麼擺脫眼下的處境呢?」
魯思振奮道:「原來只有我一個,那確實不好辦,但既然你來了,我們合力,就有辦法逃出去!」
尤桓悠悠問道:「你的辦法是什麼呢?」
魯思仰起頭,迎著外界照進來的稀薄光芒,看向面前白得像是在發光的生命,向內凹陷的獨特複眼里像是有什麼情緒閃過,鬍鬚般的觸鬚也隨之微微蠕動起來。
它十分認真地說道:
「我有一道『工程秘術』,可通過吞噬其他材料,增強所需材料的強度。
如果把『材料』看作是你我,這道秘術用在生命身上也是可以的。
所以……讓我用秘術吃掉你,或者你來吃掉我——
我們就可以獲得足夠強大的力量,掙脫束縛,衝出沼澤!」
尤桓聞言,半晌沒有說話。
他能感覺出來,魯思說的都是真心話。
它是真心覺得它吃掉他或者他吃掉它,然後獲得強化衝出去,是一條將兩者都保全的好辦法。
即便其中一者被秘術吞噬了,可「吞噬」的部分,何嘗不是永駐於另一生靈體內了呢?
所以它覺得這個方案沒有任何不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