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來了,藺相這邊的動作太快了……
只見沈暮白眼底滿是錯愕,面上已經掩不住她的驚訝無措。牢獄之事想來,陳晞已經明了之心,那還有多少人知道!?
藺閱也已經失蹤幾日有餘,想必藺相疑慮叢生,心如刀割、痛苦不堪也是情理之中。
想到藏匿在步軍營牢房中的藺閱,這重大的隱患,眼看局勢急轉直下。精心謀劃的替罪羔羊缺席,她哪裡還有時間立馬變出戲法來化解!
她,作為皇太女,面臨著被揭穿的惱怒、無奈和不安。
陳晞一副早已知曉一切的模樣,他就悠然自得地同坐在床榻上,不以為意。打量著醒來的沈暮白,平日束起的長長髮絲,鬆散而落,朦朧懶洋洋的雙眸。她著了並不薄透的內衫,只將上肢襯得愈發纖薄,中毒後昏迷的雙頰蒼白,倒是顯得她和同齡女子一樣,有那麼點不諳世事。
沈暮白也看到了陳晞的注視,顯然她在和陳晞這樣的獨處下,局促不安。
「你先給我出去!」,沈暮白焦急地思索應對之策,陳晞倒好跑來她的榻前,來看她出足洋相?
想來陸寧安和何藍忙於斡旋藺相參政來營一事,該知道如何應對。可這事情已經逼到門前,還如何拖得了?
陳晞不屑地拂了拂身上坐皺的衣衫,他不過是想看沈暮白逼急後的真話,也無心真賴在這裡,他站到旁邊,「眼下,你還來得及找替死鬼,圓這個連炊兵都聽不下去了的故事嗎?」
對於冷嘲熱諷,沈暮白不會輕易被激怒。她只是,確實也沒有其他辦法了。一股無法言語的恐懼湧上心頭。
往日的沈暮白必定咄咄逼人,陳晞看到她自知敗露,也只能自甘懊悔。
「你很得意吧!還想如何?」
沈暮白惡聲惡氣的話剛說出口,覺得又太過輕率,讓陳晞反倒捏了她軟肋。但木已成舟,她就假充逞凶斗惡,繼續裝模作樣下去。
「你太過簡單粗暴。」陳晞繼續嘲謔奚落,「但你的不堪一擊之處,正是你不夠簡單粗暴!」
沈暮白聞言驚駭萬分,陳晞簡直不知所云。她倒是想聽他能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自己從容地將身上的褥子再拉了拉,好掩住她尚覺打寒戰的身子骨,神色恢復到自若。
她不知自己怎麼想的,因近日多件事的驚魂未定。迷離恍惚中,她甚至覺得陳晞可能真的有法子。
這鉤吻真當有毒!
「你繼續。」她坦蕩地倚靠在床榻上,雙手橫叉胸前,君臨天下般,睥睨著前方站立的陳晞。
大難臨頭,她還是做派不改,像是對他指揮部署似的。
陳晞饒有玩味的,反倒是避而不談。他看出來了,沈暮白正等著他來幫她指定迷津。她倒是很會利用旁人。他又怎會如她意?
陳晞不理會,轉身就走。
沈暮白自知身無立錐,她又不可四處張揚來尋求幫助,怎麼也沒想到落魄無依這四個字,能與自己緊密關聯。仇敵又如何?只要能為她所用,姑且也可以看待成自己人,等不需要他時,撇清關係即可。她就是要抓住這根稻草不放,也是別無他法之舉。
眼見著陳晞頭也不回,就要往外。
沈暮白思忖了沒多久,就馬上叫住陳晞,「……我說。」
陳晞態度決絕,還是往外走去,甚至不屑回顧一下下。
沈暮白立馬用自己可以發出的聲響,馬上跟上下一句。
「對不住了!無論你相信與否,我從未授意守衛們可以欺辱你的旨意!!!」
男兒膝下有黃金,她沈暮白又不是男兒,掉轉槍頭就是對仇敵開始認錯拉攏,反正也不是出自真心的!
「你都打定主意要了我的人頭。人命可以視如草芥,這下面奴才們三拳兩腳的勾當,在你眼裡能算得了什麼?!」背著身的陳晞,聽聞沈暮白開口,在幄帳內駐足了一下,但他不能這般話當真。
沈暮白知道他憤怒和屈辱難消,抓緊再誠心地說話,希望能有些份量。
「今日,就當我求你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藺閱送死,沒有人證沒有物證,也不能不給軍營上下一個交代。你也知擅闖軍營是重罪!我又如何包庇呢!」
說出這些話茬來,是要咬緊牙關的,沈暮白自己強行說服自己,也把話看似自然地說了出來。
她厚著臉皮,丟了身份,想必能換來少許的信任與憐憫吧。
藺閱為何入獄,陳晞其實是一概不知,但沈暮白不安他已經猜出了八九分,就也和盤托出。火燒眉毛了,她也顧不得再藏著掖著。
人情就是這樣,我托你一件事情,你再幫我辦一件事情,就處成了莫逆之交。但她沈暮白還是有城府和戒心的,即使今日委曲求全得到了佐助,日後亦可隨時與陳晞翻臉、劃清界限。
陳晞看她自己吐露內幕,也覺得不妨一聽,倒是轉頭回來。
「稀罕!皇太女向我求饒?沒記錯的話,我們好像還是敵人。」
「皇弟,哪裡的話!一家人,一家人。先前有敵意,也望你諒解!如果是你的話,我想也無法輕易接受另一個女人取代自己的母親……」
沈暮白的話似有一定誠意,也確實是她內心在意。但她更在乎的本就是——儲君之位,要牢牢把握。
自己原本就在非議爭執中立儲,腳跟不穩,與父皇沒有血緣之實的陳晞,也是一個勁敵。
令國的江山容不得一個外姓人接手。於他,她不得不防,迫切時候也需要斬草除根。
陳晞思量過後,覺得沈暮白這番話確實不假。他雖知母親是為了他尋求庇佑,亦在內心深處無法接受事實。
景國世子變令國皇子。可笑。
見陳晞還不接話茬,但氣氛明顯緩和,沈暮白繼續示好。誰說女人的示弱不是一把最好的利器?
沈暮白一股腦兒地傾囊倒篋,將藺閱收到線報有人潛伏軍營中要下毒謝勉,再到藺閱被守衛捉到,和多次搜查未有找到蛛絲馬跡等,前因後果都與陳晞吐膽傾心。
在陳晞這裡,拼圖板的最後一塊終於完整。
這道題確實難解,但如他所料,沈暮白以為自己能操控全局,但壞就壞在她粗暴得不夠徹底、不夠決絕!既然沈暮白讓步,他與藺閱也有幾面之緣,如果自己能幫上,即使他有意與沈暮白過不去,也斷不會讓無辜的性命斷送。
「放、虎、歸、山。」
陳晞忖度琢磨後,出言吐語。
兩人的目光在靜默中交織著。
沈暮白心中還是有疑慮,她明白陳晞說的是藺閱。但,到底怎麼放?
表現出一臉摯誠的沈暮白,再望著陳晞,「還請皇弟,指點迷津。」
陳晞興許是放下了戒備,很自然的走近榻處,靠攏還無法起身的沈暮白。
沈暮白能感覺,陳晞現在的態度和自己剛甦醒時,是大有逕庭的。
「製造混亂,開闢條件,讓藺閱神不知鬼不覺的走。」陳晞言之鑿鑿,「我想除你我以外,無人知曉牢獄中是誰。放虎歸山,就像她從未來到過這裡一樣。」
陳晞的法子,簡單、粗暴,但她不得不承認最富成效,也不會傷及無辜。
「感激不盡!可現下我身子這樣,能勞駕皇弟幫我做這些安排嗎?」
沈暮白放低身段道。
陳晞的儆戒不會隨著沈暮白的幾句客套鬆懈,他還要給自己留著後手。
「話已經帶到。如何行動,全憑你自己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