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伸手要把車門帶上,明成佑用手抵住,她用了幾次力道未果。
眼裡望出去,路牙石旁的綠化已是白雪皚皚。
傅染眼淚流過鼻翼,想起二十幾年前的那天是否也像今天這般寒冷?
上輩子的恩怨,最終導致她痛失親情,傅染眼睛通紅,用力拍掉明成佑伸過來的手。
「我們怎麼還可能走到一起,明成佑,我當初離開明家,是我做的最好的選擇。」
四目相接,明成佑眼裡的深邃逐漸轉為徹骨的寒。
傅染緊咬牙齒,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他冷了嗓音,唇瓣抑制不住地顫抖,「你再說一遍?」
傅染用力去拉車門,明成佑猛地伸出雙手,擒住傅染肩膀將她拖出駕駛座,「我讓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
男人麥色的肌膚竟轉為透明的蒼白,傅染抵著冰冷的車窗,感覺到他的手指猶如鋼鐵般似要穿過她肩胛。
她淚流滿面也不喊聲疼,「放開我!」
一輛輛私家車從旁邊呼嘯而過,懶得駐足,頂多以為是對吵架的情侶。
傅染從尤家出來,從她喊尤招福和沈素芬叔叔阿姨的時候,她就已經站到了那個家的外面。
儘管家的門從未為她真正敞開過,但至少傅染慶幸他們養育了她二十年。
倘若再將她輾轉交給別人,她的童年豈不是要更糟糕。
他們對她的一點點好,傅染能將這好無限放大,但是傷害,她選擇最大限度的縮小。
可哪怕是縮成針眼大小,只要牽碰到,扎在肉里其實還是會疼。
明成佑收緊的手指慢慢鬆開,傅染渾然不覺。
他黑色的西裝外套落滿雪花,隔著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一瞬不瞬盯著她。
傅染知道這怪不到明成佑身上,可她真覺得明家是一汪深水,且是黑色的。
透著她想像不到的骯髒,她當初好不容易抽手離開,可如今眼睜睜又看到自己站在了池沿。
往後退一步,定然是萬劫不復。
她陡然驚醒,也慶幸自己醒得及時。
傅染推開明成佑想離開,路上的雪凝結成冰。
她腳一滑人猛地向前栽去,左手手肘下意識支地,疼得她迅速翻過身躺在地上。
「傅染!」明成佑大步走到她身側,彎腰摟住她的腰將她提起,「摔哪了?」
她忍痛起身,毛衣和褲子沾滿髒污,傅染手臂由於支地被擦傷,殷紅血漬順肘部落地,旁邊一圈腫且淤青,觸目驚心。
明成佑難掩眼裡片刻閃過的驚慌,他扯住傅染的手臂將她拉進懷裡,「你怎麼回事,昨天不還好好的嗎?有事說事,誰欺負你了不成?」
「不要你管!」她幾乎吼出聲。
明成佑一怔,竟被她吼得半晌沒了聲音。
傅染越過他身側,一瘸一拐往自己的車走去。
明成佑握住她的手,「你傷成這樣還想去哪?」
「我說過,不要你管。」方才的嘶吼幾乎耗盡她所有力氣,傅染軟了音調,手臂疼得像是被硬生生卸去。
她現在滿肚子脾氣無處宣洩,明成佑無疑是撞在槍口上。
他也沒時間跟她在這墨跡,明成佑扯住她的手臂,另一手打開副駕駛座,把傅染硬是塞進去。
她想掙扎,被他用手掌按住肩頭,安全帶成了束縛傅染最有力的武器。
明成佑拍上車門,迅速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內。
動作一氣呵成,傅染看到自己的紅色奧迪車迅速在眼底倒退,「我的包還在裡面!」
明成佑踩了油門,把車子開得更快。
車內暖氣猶如潤物細無聲般浸入體內,冷暖交替,傅染雙手抱住肩膀,牙關冷得一個勁打顫。
明成佑的西服也已濕透,他單手控制方向盤,身子側過去反手去夠後車座上的袋子。
修長指尖拎著個黑色的精品袋,他目光再度望向前方,袋子塞進傅染手裡,「披上。」
她隨手打開,見是條披肩,乍一看顏色繁蕪令人眼花,其實是以不同絲線配以十六種顏色勾勒出的少數名族風格。
傅染偏愛這種,以前也有過類似的,前兩天去商場特別想買一條,卻再也找不到那種喜愛的。
有些東西,一眼便能相中。
她取出來圍在肩頭,透過化妝鏡看到她兩根鎖骨若隱若現,風情盡顯。
「開心了?」明成佑似笑非笑望向她。
傅染蹙起眉頭,才要說話,目光瞥過他的外套,流淌下來的水漬滴在真皮坐椅上,偏又對著暖風,她抿了抿嘴唇,「你還是把外套脫掉吧。」
明成佑專注地開車,畢竟路況不好,有些地方結過冰容易打滑,「我沒第三隻手,」他把手臂伸過去,「你幫我脫。」
傅染裝作視而不見,「你帶我去哪?」
「醫院,」明成佑收回手,「你這樣子回去,你爸媽還真以為是我欺負了你。」
傅染把臉別向窗外,蒼茫的白色越發映襯出人心底的無力和荒涼。
手臂的疼也在逐漸甦醒,她把臉靠向車窗,煩躁的心情隨著簌簌而下的雪花逐漸消停。
她眼睛定向某處,卻無焦點。
其實明雲峰當年的撞見和尤招福所說的指使,對傅染來說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差別。
一個無意之舉和有意為之都改變不了她已被顛覆的人生,玻璃的冰冷令她的知覺越來越清醒,不光是疼,還有思維。
尤招福倘若真的為她好,一早告訴范嫻的時候就該把真相說出來。
他說是因為懼於明家的勢力,但這和說不說實話有所矛盾,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明雲峰臨死前都能將那樣的秘密告訴她,沒理由對這件事還藏著,且尤招福告訴范嫻時所說的話跟明雲峰不謀而合。
傅染只是想不通,倘若第一次尤招福說的是事實,為什麼會在今天還要改口?
她目光不期然同明成佑碰到,這件事被揭露,最大的可能就是阻止她和明成佑再重新開始。
男人眉宇間閃現猶疑,傅染避開他的視線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