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羅剎夜摘頭
不多時。
「啊!」
驚呼聲起。
院中火勢已滅,赫然是府內下人發現了已死的馮劍青,幾個丫鬟嚇的花容失色。
「閉嘴!退下!」
宛如牽一髮而動全身,叫聲出口,雨夜裡已閃出幾個人來,俱是身法矯健,根底紮實的江湖人。
他們皆是江湖中的高手、好手,如那徐立山,也如已死的馮劍青,俱是有著異於常人的過去,也正因為異於常人,才被奕親王招至麾下,替其賣命。
便在所有人搜尋的時候。
「稟王爺!」
「馮劍青遭人一刀斷首!」
一人飛掠至後花園的書房外,單膝跪下。
隔著窗戶,透過風雨,能瞧見一道身影投在了窗戶紙上,似在揮毫潑墨,來了雅興。
「看來沒了那『山魈』近身相護,馮劍青苦練多年的『打神鞭』已成雞肋啊,虧我還費心思把他救回來,竟死的這麼幹脆。」
那人影落筆的動作緩了緩,輕輕說道:「京城裡用刀的狠手不多,馮劍青雖說敗在尹福手中,戰心已喪,但到底還能撐撐場面,想要頃刻間取他性命可不容易,連一句話都沒喊出來就被人殺了,應是位善使快刀的高手……呵呵,請他他不來,如今不請自來……好膽!」
言語間智珠在握,好似已知來人是誰。
然就在「好膽」二字出口剎那,屋內身影猝然轉身,揮手一抖。
他抖的是手中毛筆,「噗噗噗」,窗紙霎時千瘡百孔,數十滴墨點破空而出,掠過風雨,直逼那單膝而跪的人。
那人亦是及時做出反應,臉譜後的雙眸乍見冷光,足尖一點,人已暴退後竄,墨點余勢不減,悉數落在地上,眨眼被風雨衝散。
「不錯,膽魄驚人,是把好刀。聽說你還擅長暗器,唔,倒是頗有幾分古時刺客的形神,須臾可變,開合如弦上之箭,力求驚雷一瞬之間取人性命。可惜,我和馮劍青不同,他半生心血多付諸於那隻『山魈』,浪費大好天賦,而我,從不會忽略自身實力。」
窗後之人看著雨中撲出的兇悍身影,似是品鑑般地微笑開口。
彎刀裂風破雨,雪亮寒芒在雨點的傾瀉下激出一串快急且微弱的鳴動。
刀光一閃而逝,一過即沒,果真如其所言,行的是瞬殺之道。
只是刀光未中,而是在破窗一瞬被一隻白玉般的右手拿捏在半空,上扣食指、中指,下合拇指,拿得輕描淡寫。
燈影之下,陳拙冒雨而立,面遮臉譜,雙眼冷冽似刀。
但他心中卻在暗驚,只知這奕親王是文武雙全,身手必然不弱,但沒想到竟然是個不得了的大高手,僅是之前那以墨珠摻勁的手段便足夠駭人一跳,眼下這雙手更是非同小可。
「鐵砂掌?」
陳拙刀身一震,內勁一催,刀柄上的鐵丸立馬如轉輪般滾動開來,嗡鳴大作,刀身急顫。
奕親王猝不及防,手指一松,指肚上已多出一條血口。
「比起掌斃武探花哪會兒,你似乎又精進了,馮劍青當真死的不冤!」摩挲著拇指上的血跡,奕親王毫不吝嗇的稱讚了一句,然後徐徐開口,「你便是陳拙?何不好好想想,若入我麾下,功利唾手可得,比起跟著你那喪家之犬一般的師父,要舒坦多了。」
陳拙看了看刀身上多出的兩枚指痕,眼神一爍,終於開了口,「做你的一條狗?」
奕親王淡淡一笑,反問道:「不好麼?」
回應他的是一抹森然刀光。
木窗攔腰斬斷,陳拙終是看見了這位王爺的真面目。
此人身穿蟒袍,氣宇軒昂,腦後長發披散,年紀約莫半百,臉色白淨,天庭飽滿,一雙圓眼精光內斂,眼角生著幾條細紋,若是再年輕些,模樣應是不錯。
然其筆下所畫之物卻叫人不寒而慄,疾風掠過,畫紙一盪,一具東拼西湊而成的菩薩躍然紙上。
那菩薩是個女身,不著cunlv,被繩索勾吊半空,面相莊嚴。
陳拙眼角莫名一抖,餘光一掃,就瞧見屋內還懸吊著一人。
那是個女子,如那畫中菩薩般身軀四肢被繩索固定捆縛,懸於半空,手腳四肢皆有針線縫合的痕跡,仿佛提線木偶一般,維持著古怪的姿勢,詭譎怪異。
觀其面目,已死多時,至少不是一天兩天,散發著淡淡的屍臭,再混著難聞的藥味兒。
再看那手腳四肢,長短有異,皆非一人所有,頭顱身軀亦非一人所有,死灰面容上還帶著幾分慈悲笑意,令人不寒而慄。
奕親王避過刀光,好像在炫耀般呢喃道:「如何?這座菩薩像?我可是找了最好看、最動人的面目,最勾人的身段,連同手腳也是一等一的完美,才堆成了此像,阿彌陀佛!」
他滿臉虔誠的宣了聲佛號,又古怪的看著陳拙笑了笑,說出一具令其殺心大盛的話,「聽說那白蓮聖女姿容罕見,乃世間絕色妙物,我本想以她來塑此像。」
敢情這名震天下、權傾朝野、西太后身旁的紅人,竟然是個心性扭曲的怪胎。
「草菅人命,該死!」
似是窺破了陳拙心中所想,奕親王淡淡道:「似你這等俗物如何能體會本王心中所念。功名利祿,本王生來便已坐擁,論武功,我不到雙十便勁通周身,步入化境,被族老譽為三百年不世出的奇才……呵呵,凡人一生所求,在我眼裡不過糞土,可為何我要歷經生老病死?都說世間萬物,唯佛不朽,我便要一見真佛!這便是真佛!」
與此同時,王府各處,皆有殺聲慘叫傳開。
想是那白蓮教的人也在動手大開殺戒,但陳拙心知不能久拖,腳下一跟,手中刀光忽轉,雙刀交錯無影,已貼向了奕親王的脖頸。
奕親王怪笑一聲,暴起發難,身子一斜如陀螺般繞了半圈,飛掠一閃,單掌已按向陳拙後腰。
竟是太極門的路數。
且精奇絕俗,儼然是練出了真髓,練出了火候,比那武探花還要狠辣一籌。
陳拙驚覺眼前一空,人已做出反應,反手回斬一削,同時拉開距離。
奕親王笑聲更大,足下一點,雙臂一揚,人已飛退出書房。
可他甫一飄出,一輪刀光緊隨而至,旋飛急轉,攪亂了眼前雨幕,令其眼神微凝。
刀光在前,人影在後,陳拙腳下一趕,凶相畢露,雙臂一屈一伸,口中大吞風雨,殺招頻出。
兔起鶻落,二人已在滿園花卉中交手。
奕親王動作大開大合,見那輪刀影來的勢急,雙腳紮根一頓,腰身後倒,避開的同時雙手撐地一送,雙腿已連環掃除,腿影翻飛,與陳拙雙拳撞在一處。
「啪啪啪啪……」
不想奕親王除卻拳法,腿法更為驚人,雙腿忽剛忽柔,如兩條龍蛇,攪散了雨幕,激出漫天水霧。
二人激鬥正酣,嗡鳴忽至,卻是那輪刀影如飛燕折返而回,奕親王雖說聞聲反應,但想是雨聲太大,猝不及防間慢了半拍,腦後長發竟被削去一截。
長發墜地,奕親王臉上驟然再無表情,但下一秒他面目扭曲,對著陳拙發出了一聲嘶吼,「啊!」
翻身一落,人已似毒龍般撲來。
腿法愈發凌厲,如離弦之箭,腳背繃直,連掃帶勾,地上石板青石無不被磕的粉碎,令人吃驚的是,那石板下竟然壓著不少森森白骨,也不知道埋了多少人。
陳拙眼中殺意升騰似火,退出幾步,伸手一接那刀影,轉腕間又推送了出去。
可這一次,奕親王神情忽變,原來刀光竟直逼屋內那具懸吊的屍體。
仿佛心愛之物即將受損,他攻勢一收掠向刀光。
幾步奔出,腿上鼓足勁力,翻身跳縱騰空,竟後發先至,給追上了。
動作快如鬼魅,伸手便打向那輪刀光。
哪想剛一出手,刀光霎時一分為二,倒飛一轉,齊齊沒入奕親王胸膛。
人影摔落墜地。
陳拙面無表情,走到近前正想拔刀,可不曾想地上的奕親王忽一扭腦袋,古怪一笑,雙掌一探,連抽代打,突襲狠手。
再看他的胸膛上,哪有什麼傷口,蟒袍下竟還穿了一件甲衣。
陳拙眉梢一擰,饒是他見機不對已在急退,可還是被數記鞭手抽中胸膛,整個人倒飛而出,臉譜都已殘缺。
奕親王大步追出,氣機迫人,身後亂發飛揚,厲笑道:「真當本王沒有絲毫防備之心?若不如此,如何抓你們這群反賊,那馮劍青便是誘餌,本以為來的是白蓮教,沒想到居然是你。抓了你,但凡和你有關的人,都得死,那白蓮聖女連同前朝遺寶,亦是我掌中玩物。」
陳拙目光沉凝似水,嘴角見紅,眼神卻無變化,身在半空,雙手悄然一翻。
數柄飛刀破空而出。
刀光瞬息已至。
奕親王似早有準備,一雙手如能摘星拿月,竟將那飛刀給生生接下了。
「本王的天絕手比敖青更勝一籌!」
陳拙則是一穩重心,半跪在地,雙手連連從後腰摸出飛刀,抖手打出。
一時間,雨中儘是嗖嗖嗖的破空聲。
奕親王冷笑連連,似要摧毀眼前人心裡最後一絲念想,閃避間已將那些飛刀接住大半,摧枯拉朽,仗著自己鬼魅般的身法,一步跨出,大手一扼,不等陳拙起身便捏住了他的咽喉。
「我不會殺你,我要留著你,我要……」
他忽然發現陳拙在張嘴,無聲開口,似在說著什麼。
許是好奇心驅使,奕親王鬆了鬆手上的力道,想要聽的更清楚。
他果然聽清楚了。
那是,
「死!」
奕親王臉色陡變,神情也僵住了,一柄飛刀竟是從一側的花卉中射出,穿過了風雨,轉出一個大圈,從他面前掠過。
失手了?
當然沒有。
一蓬血霧,兀自從奕親王脖頸一側濺射而出,噴薄如吼。
「你……你早就算準了……這……這一刀?」
他就好像崩斷了的弦,勁散了,力消了,伸手捂著脖頸,仿佛溺水了一般,臉色漲紅,額角青筋起跳,一雙眼珠子都快要鼓出來了。
陳拙緩緩起身,「不是……是兩刀。」
下一秒,一側又飛出一刀,只是準頭不夠,偏的有些遠,落進了雨中。
「看來還得再練練。」
陳拙扭了扭脖子,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眼皮一垂,望著踉蹌跪倒的奕親王,淡淡道:「既然這樣,我送你去見佛吧!」
「啪!」
大手一張,陳拙眼中已見血色溢出,殘缺的臉譜下猙獰凶相畢露,用的乃是猴形拳把,如那惡鬼山魈,蹲身一坐,刁手只在其顱頂一啄一扣,立見一塊天靈蓋被揭了開來。
不及奕親王臨死慘叫,陳拙五指一抓一帶,將其拋到半空,另一手五指一攏,手心含空,手臂掙動如蟒,已抽在了對方的腦袋上。
「噗!」
一團紅白血漿,當空炸開。
(本章完)